第25章 (1)

出了食堂, 天色驟然陰沉。

劉赫擡頭看了看,驚喜叫道:“有烏雲哎,明天會不會下雨!”

下雨就能免軍訓了。

“天氣預報說沒雨。” 孟平江無情粉碎他的幻想。

“啊?”劉赫一臉失望, 雙手合十對天拜拜, “老天爺, 可憐可憐我們, 下場雨吧!”

孟平江又安慰他:“但天氣預報也有不準的時候。”

“一定要下雨!”劉赫已經受夠了在烈陽下炙烤的滋味。

不下雨也可以,至少得陰天吧。

“看雲層, 有下雨可能。”陸高冷不丁開口,聲音倒是意外清越。

他之前一直是個獨行俠,跟同宿舍的人都沒有交流,除了“陸高”這個名字以及他的專業,其他一概不知。

“那個, ”劉赫撓撓頭, 憨笑道, “真的嗎?借你吉言啊。”

陸高沒回,面無表情綴在虞秋身側, 掏出手機搗鼓。

褲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

虞秋眼中閃過笑意, 卻裝作不知。

陸高:“……”

行至宿舍樓, 虞秋說:“你們先上去, 我取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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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平江和劉赫不多問, 直接上了樓梯, 陸高卻沒動靜,只抱臂守在宿管門外。

“陸高, 走啊。”劉赫喊了一聲。

孟平江有眼色,扯了他一下:“我們先走吧。”

“哦。”劉赫後知後覺,幾步跨上樓梯, 低聲道,“怎麽感覺陸高奇奇怪怪的?”

孟平江不願說人壞話,斟酌道:“或許是比較害羞?”

“也不是沒有可能。”劉赫輕易接受了這個設定。

樓下,虞秋取出一方盒子,外表普普通通的,看不出裏面有什麽。

他捧着盒子,走到陸高面前,語氣柔和問:“你找我有事嗎?”

冷豔毒舌的陸設計師,還有這樣青澀稚嫩的時候。

天色越發陰沉,風勢漸起。

陸高指指角落,神色冷冷道:“去那邊。”

虞秋從善如流。

兩人站到宿舍大廳的角落,這裏沒什麽人,交流起來也方便。

陸高掏出手機,又編輯文字,點了發送。

虞秋褲兜再次震動。

這次陸高聽見了,他盯着虞秋的褲兜,意思很明顯。

虞秋沒法繼續假裝,便當着他的面,點開微信,有兩條新消息。

【高大帥:是你。】

【高大帥:吳火火。】

虞秋驀地瞪圓眼睛。

他抓着手機,看看陸高,又看看微信,半晌才反應過來,清透的瞳仁裏聚滿了驚喜。

“你、你是高大帥!”

夢裏在演藝圈浮沉幾年,他演起戲來得心應手。

陸高眉頭微挑。

他不動聲色打量着虞秋,眼前俊秀溫軟的青年,與游戲中大殺四方的形象差別很大。

不過,這模樣确實符合精致boy的人設。

虞秋面帶喜色道:“咱們真是有緣,不僅同校同專業,還是同宿舍!”

虞秋語氣中全是真切的歡喜,陸高心防降了不少。

他在網上能與虞秋聊得那麽歡,一是因為網絡空間可以避免異樣的目光,二是因為虞秋對他胃口,三是因為虞秋跟他是一樣的。

在宿舍表現冷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避嫌。

他喜歡男生,不宜與直男走得太近,若是關系處好之後,被人發現他的性向,很可能落個不歡而散的結局。

倒不如一開始就不招惹別人。

但現在有虞秋,有熟悉的人,不用繃得那麽緊。

昨晚扭捏,不過是近鄉情怯,沒有半點準備就面基了,頗有點無所适從。

他點點頭:“确實很巧。”

虞秋問他:“你來華京怎麽沒聯系我?”

“開學都忙,就不麻煩了。”陸高神情酷酷地說。

“我就住華京,盡地主之誼是應該的。”虞秋眉眼彎彎,“以後咱們可以随時随地約着開黑了。”

陸高雙手插兜,面容冷淡,眉眼卻氤氲出幾分溫和。

“嗯。”

兩人相攜回到宿舍,劉赫坐在椅子上抱臂審問:“啥情況?”

虞秋笑着回:“陸高昨晚發現我是他游戲裏的網友,私下找我問清楚。”

“真的啊?”劉赫騰地起身,撞倒椅子也不顧,“這也太巧了吧!”

孟平江也驚訝非常:“好巧。”

他以為自己跟虞秋夠有緣的了。

“我先去洗澡。”虞秋流了一天汗,身上黏糊難受,将盒子放到桌上,拿着睡衣進了浴室。

劉赫還想追問,但虞秋洗澡,陸高冷淡,只好斷了念想,轉過去預習課本。

孟平江一如既往,外出接受培訓。

虞秋剛洗完澡出來,外面忽然嘩啦啦下起了大雨,狂風卷着驟雨掃進陽臺,劉赫趕緊跑出去收下衣服,以最快速度關上陽臺門。

“真下雨了!哈哈哈哈!”

同宿舍樓和隔壁宿舍樓的新生,全都“哇哦”地高聲歡呼。

“平江帶傘了嗎?”虞秋擦着頭發,忽然問。

“他出門的時候我沒注意。”劉赫回道。

陸高:“他沒帶。”

劉赫連忙撈起手機,“我給他打個電話。”

但沒打通。

“這麽大雨,要真淋回來說不定會生病,”劉赫擔心道,“可他手機打不通,咱們送傘也不知往哪送。”

“我去找他。”

虞秋扔下毛巾,取了兩把傘。之前孟平江跟他提過一嘴,他去找找看。

“你剛洗完澡,雨太大了,別又弄髒了,還是我去吧。”劉赫勸他,“你告訴我他在哪就行。”

虞秋果斷道:“一起。”

“也好。”劉赫沒再拒絕,兩人一起好歹有個照應。

他們趿着涼拖鞋,一同出了宿舍,剛準備關上門,卻見陸高也拿着一把傘,安安靜靜地跟在他們身後。

劉赫愣了一下,繼而笑起來,拍向陸高的肩膀:“夠義氣!”

陸高敏捷避開。

劉赫也不在意,樂呵呵地下了樓。

天空黑壓壓的,像一個沉重的罩子,壓得人喘不過氣。

風勢張狂,差點掀翻傘骨。

路上積水沒過腳背,三人竭力舉着傘,艱難地涉水而過。

“虞秋,往哪走!”劉赫大着嗓子喊問。

“先去圖書館!”

轟隆隆的雷聲震徹大地,碩大的雨珠瓷實地砸在傘面上,空氣中彌漫着潮濕的泥土氣息。

天色漸黑,積水漫過腳踝。

圖書館側面有一塊較為狹窄的過道,平時沒什麽人,晚上更不見人影,孟平江一般就在那裏接受視頻培訓。

但過道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他現在應該不在過道。

一路走來,虞秋他們一直都在觀察路人,沒見到孟平江。

既然沒回宿舍,那肯定還在圖書館附近。

孟平江沒帶學生卡,進不去圖書館,圖書館周圍沒有可避雨的地方,只能就近選擇廊檐。

他們猜得沒錯。

三人趕來時,孟平江蹲在圖書館廊檐下,頭發濕漉漉的,軟趴趴地貼在腦門上,形容狼狽,像極了無處可去的流浪狗狗。

見到虞秋三人,他愣在原地,半晌沒回過神。

“回去了。”虞秋神色柔和,将傘遞給他。

孟平江緩緩起身,眼裏像進了沙子。

“謝謝……”

劉赫豪邁揮手道:“客氣什麽,雨太大了,快回去吧!”

孟平江撐開傘,低頭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解釋:“我手機進水了,突然關機,沒找到認識的同學,我本想等雨小一點……阿嚏——”

“嗯,明天有空去修修。”虞秋迎着風雨艱難行走,“回去洗個熱水澡,別着涼了。”

“你剛洗完澡又弄髒了,你先洗。”孟平江心裏很過意不去。

虞秋穿着短袖短褲,濺濕的幾乎都是腿部,只要随便沖一沖就行,便推辭道:“我沒事——嘶——”

驟然吃痛,他條件反射擡起左腳,低頭看去。

腳外側出現一條小指長的傷口,正汩汩流着血,血滴落在積水裏,洇開一片殷紅。

他根本受不得疼,臉色瞬間發白。

即便這時,他還不忘提醒:“水裏可能有硬物,你們小心點。”

“你受傷了!”孟平江連傘都不打了,焦急地攙着他的手臂,“我送你去校醫院!”

“這個點校醫院關門了吧。”劉赫目光落在虞秋的傷口上,擔心地皺着眉。

陸高同樣擰眉。

雖說男生受點傷不必大驚小怪,但放在虞秋身上就格外不同。

第一次見到虞秋時,劉赫就覺得他是個細皮嫩肉的嬌氣男生,心裏還挺不以為意的。

但相處之後,他發現,虞秋不僅長得好看,性格也巨好,待人接物非常有禮,能照顧到大家的心情,而且軍訓的時候從不喊累,不論是站軍姿還是踢正步都做得漂漂亮亮的,就連內務都是滿分。

他自責當初以貌取人,真心想交這個朋友。

而此時的虞秋,腳上流着血,除了一開始的痛嘶聲,後面全都強忍着。

他生得白,尤其一雙腳,常年不見天日,被鮮豔的血襯着,更加白得驚心動魄。

平時淡粉的唇也失去了血色。

劉赫以前瞧不上嬌嬌氣氣的男生,這傷口若在他腳上,他最多回去沖幹淨,貼上創口貼完事兒。

但這會兒,誰也不知道傷口有多深,會不會感染。

他将傘遞給孟平江,背對着虞秋說:“我背你去校門口,咱們打車去醫院!”

風潇雨晦,虞秋就算想單腳跳也不現實,傷口泡在積水裏還怕感染,為今之計,只能照劉赫說的做。

四人又一同趕去校門口,等了片刻,一輛車都沒打到。

學校本來就偏,不方便打車,再加上這糟糕的天氣,打到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孟平江內疚得不行,要不是為了找他,虞秋也不會受傷。

傷口還在滲血,看起來井不淺。

他急得眼睛發紅,病急亂投醫:“虞秋,我手機不能用,你要不要聯系一下司總?”

傷口的刺痛讓虞秋整個人都虛弱下來,他又想起了夢境中雙腿俱殘的痛苦,聲音都在發顫。

“不行,他離太遠了。”

孟平江又急忙問:“那沈總呢?”

雨珠全都砸在他身上,他已成了一個落湯雞,卻牢牢給虞秋和劉赫打着傘,眼裏全是擔心和愧疚。

虞秋趴着不舒服,從劉赫背上下來,單腳站着,掏出手機,撥了沈明登的電話。

嘟嘟嘟三聲後,電話接通,男人低沉的聲音傳來,狂風驟雨中格外令人安心。

“收到了?”

虞秋反應過來,“收到了。”

“不知道你喜歡什麽牌子,就挑了幾個評價不錯的。”

虞秋不知道他送的什麽,只是聽到他的聲音,內心的憂懼和不安全都一哄而散。

他捏緊手機,聲音蒼白而無力:“沈哥,我受傷了,你能不能來接我?”

受了傷的人情緒都很容易脆弱,虞秋沒覺得自己的語氣有什麽問題,沈明登卻聽出了幾分無措,還有不自覺的撒嬌,像只羸弱的流浪貓,企求好心人的收留。

剛皺起的眉又松開。

沒有驚慌,說明傷勢不算太重。

他正在開車,離學校不遠,果斷調了個頭,往學校門口駛來。

不過十分鐘,就看到虞秋四人。

青年撐着傘,擡起一只腳。

隔着重重雨幕,沈明登都能看到他腳上的傷口,血跡染紅了整個腳側,像雪白緞地上,落下成片朱顏。

他伸手打開副駕駛,“上車。”

又對另外三人說:“謝謝你們照顧虞秋,你們先回宿舍,我帶他去醫院。”

孟平江認得他,自然無異議。

陸高歪着頭打量了一下他,沒吭聲。

唯有劉赫有點呆滞,傻傻地揮揮手,等車子駛出老遠,才驚道:“卧靠,那車好貴吧!”

不僅車豪華,剛剛那個男人的氣場也強得過分,雖然語氣很溫和,但就是讓人不敢直視。

雨下得更大了。

虞秋身上有些濕,又流了血,乍一接觸車內的冷氣,冷不丁打了個顫,又接連好幾個噴嚏。

沈明登關掉冷氣,遞來抽紙,“擦擦水。”

虞秋伸手去接,手指碰到沈明登的,如冷玉撞上火爐,驚得連忙縮回去。

“這麽冰。”沈明登聲線有些沉,“怎麽弄的?”

“積水深,不小心劃到了。”虞秋擦着腿上的髒水,強忍腳上的刺痛,眼眸彎彎道,“謝謝沈哥。”

沈明登瞥了一眼他的睡衣,眉頭微蹙:“洗了澡,怎麽又出來了?”

“下雨了,平江沒帶傘,去接他。”

沈明登冷聲道:“三個人接?”

虞秋垂着頭不說話。

平時清爽幹淨的頭發,現在蔫了吧唧地趴在頭頂上,可憐兮兮的。

沈明登責問的話憋了回去。

虞秋又打了幾聲噴嚏。

“後座有衣服,蓋着。”

虞秋乖乖轉身去夠後座的西裝外套,卻因不小心,左腳撞上側面的擋板,痛嘶一聲。

原本要凝結的傷口,又開始滲血。

沈明登英眉皺起:“怎麽這麽不小心。”

正巧碰上紅燈,他剎住車,迅速拿到衣服,往虞秋身上一蓋,也不管外套會不會被弄髒。

過了一會兒,虞秋有點熱,便掀開外套透透氣。

“蓋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虞秋小聲回:“熱。”

“比着涼好。”

虞秋:“……”

他默默地蓋回外套,不太敢招惹神情沉肅的沈明登。

冒這麽大雨送他去醫院,肯定很耽誤事兒吧。

外套上有股淡淡的清香,不是香水,是幹洗劑的味道。

他揪着外套,轉首望向窗外的雨流,嘴角緩緩揚起。

還蠻好聞的。

離學校最近的有個私人診所,沈明登導航過去,停車後,撐着傘給虞秋開門。

黑傘很大,能罩住兩人。

虞秋穿着拖鞋,單腳跳躍向前,拖鞋在地上啪嗒作響。

一不小心,腦袋還會撞到堅硬的傘骨。

沈明登将傘遞給他:“拿着。”

虞秋下意識接過,還沒反應過來,便見他躬身背對着自己,冰冷的雨水下,寬闊的脊背顯得格外堅實厚重。

“上來。”

虞秋愣愣趴上去,下一秒,一雙有力的手臂穿過他的腿彎,牢牢地、穩穩地将他背起。

他雙手舉傘,呆滞半晌,以一種極緩慢的速度,将臉靠在男人的肩頸處。

不知怎麽,眼眶有點發酸。

診室內,醫生小心清創,上藥,包紮,井囑咐道:“三天內不要碰水。”

虞秋問:“那我還能參加軍訓嗎?”

“最好不要。”

“謝謝醫生。”

虞秋起身,又開始跳着走,白淨的腿晃得沈明登眼睛疼。

他攔住虞秋。

“上來。”

虞秋眼睛晶亮,乖乖趴上去。

“今晚別回宿舍了。”男人聲音沉緩,帶着幾分霸道。

虞秋臉埋進他頸窩,忍不住翹起唇角。

“嗯。”

“回去跟輔導員請假,軍訓別去了,這幾天在家養傷。”

“家?”

“家裏有汪姨,平時有人照顧,想吃什麽跟她說。”

“不要。”虞秋倏地擡起臉,聲音有些啞,“別告訴向姨,我不想讓她擔心。”

“宿舍不方便。”沈明登擰眉。

虞秋抿抿唇,故作委屈:“你這麽不喜歡跟我住一起?”

沈明登:“……”

他走出診所。

“随你。”

回到車內,腳上的傷處理好,虞秋才有閑情關注其它。

“這個你還留着啊。”

擋風玻璃下,粉紅色的小羊羔依舊趴伏在地,黑溜溜的大眼睛泛着溫潤無辜的光。

“嗯。”

“我是不是耽誤你工作了?”

“不是。”

男人面容冷肅,虞秋眨眨眼,打消了聊天熱情。

他低下頭,微信問劉赫:【我傷口處理好了,你們回去了嗎?】

劉赫秒回:【那就好!我們都回來了。醫生怎麽說?】

虞秋慢吞吞打着字:【沒什麽事,就是不能繼續軍訓了,我這幾天不回宿舍了。】

【劉赫:沒問題。你好好休息!】

【虞秋:我桌上有個盒子,你幫我拆開,看看裏面是什麽。】

沒一會兒,劉赫就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我也看不懂是什麽。[狗頭]】

虞秋雙指放大,看到标識時,忍不住偷偷笑了下。

他攥着手機,聲音透着雀躍:“謝謝你送的防曬霜。”

沈明登目視前方,臉部線條緊繃,硬邦邦地回:“不用謝,反正用不上。”

“……”

這是在鬧別扭?

素來沉穩淡定的沈明登,還會有情緒別扭的時候?

仿佛高高在上的男神,突然間沾上了煙火氣。

有點可愛。

虞秋聲音清甜:“不軍訓也能用,而且這個保質期長,明年夏天還能繼續用。”

“……”

沈明登到底沒繃住,暗嘆一聲,無奈問道: “下這麽大雨,為什麽往外跑?”

“找人啊。”虞秋不解。

“非得三個人?”

虞秋望着他,忽然福至心靈。

沈明登是在擔心他。

因為擔心,所以生怒。

他擡手捏捏耳垂,遮住自己不自覺上翹的唇角,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貍,嘴上卻乖乖回答:

“只有我可能知道他在哪。”

“不會打電話問?”從接到虞秋求助電話開始,沈明登心裏就沒消停過。

“他手機壞了,打不通。”虞秋微嘆,“他那手機用幾年了,一直沒舍得換。不過他跟霆哥簽了合約,公司應該會給他配新手機。”

沈明登:“……”

一口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車子很快抵達小區。

又是沈明登背他進門。

一回生,二回熟。

第三回 虞秋不用撐傘,手臂松松環着男人的脖頸,下巴搭在寬厚的肩上,歪着腦袋看沈明登的側臉。

越看越好看。

兩人進了電梯,轎廂的燈光略顯黯淡,狹小的空間,緊貼的熱度,不免滋生出難以言喻的暧昧。

虞秋目光漸深,忽地笑起來,沒頭沒尾地問:“沈哥,三十五歲是分界線還是終點?”

輕淺的氣息灑在男人耳際,他下意識偏了下頭。

“什麽?”

“你之前說三十五歲之前不談對象,”虞秋的聲音又輕又軟,“是打算三十五歲後再考慮,還是一輩子不談?”

轎廂抵達樓層。

沈明登邁出電梯,來到家門前,指紋解鎖,進了玄關。

乍入黑暗,彼此的溫度越發明顯。

他放下虞秋,開了燈,英俊的眉眼生出別樣的魅力。

“沒有合适的,就一輩子。”

虞秋:“……”

某些暗湧的心思,倏地被澆滅了。

啪嗒啪嗒地跳進房間。

沈明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房門關上,才進了自己房間。

他摘掉眼鏡,扯開領帶扔到一邊,坐上沙發,撥通司霆的電話。

“稀客啊,”司霆驚訝的聲音傳來,“怎麽想起來找我?”

沈明登單手解着襯衫扣子,眉眼泛起倦色:“你簽了孟平江。”

“是啊,怎麽了?”

“你給他配了什麽手機?”

“什麽手機?”司霆一頭霧水,“我沒給他配手機啊。”

沈明登冷笑一聲:“司大少什麽時候這麽節儉,連個高性能手機都舍不得。”

“到底怎麽回事?”司霆聽出不對,“你別埋汰我了,說清楚。”

沈明登知道他是在遷怒,但心中暗火就是莫名滋生,他閉了閉眼,努力壓下,聲色冷冽。

“作為股東之一,我認為工作室有義務保障簽約藝人通訊方面的便利,保證其能與公司保持順暢的交流。還有事,挂了。”

另一頭,司霆被好友的陰陽怪氣搞懵了,通話結束後,立刻給孟平江打電話,卻怎麽也打不通。

想到虞秋跟孟平江一個宿舍,他又打給虞秋,但沒人接。

司霆急得一腦門子汗。

老沈特意打電話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肯定是出了什麽事兒!

虞秋吃力地沖了個澡,慢吞吞挪到床邊,發現有個未接電話,撥了回去。

“小秋,小孟電話怎麽打不通?”一接通,司霆就急急忙忙問。

“出問題死機了,你有急事找他?要不我幫你聯系室友轉告他?”

虞秋躺到床上,受傷的腳擱在外邊,一晃一晃的。

“啊,那倒沒有,我明天讓人給他配個新手機。”司霆又問,“你知道老沈怎麽回事嗎?”

“沈哥?”虞秋倏地坐直身體。

“他剛才打電話把我陰陽了一頓,暗示我不負責任,我這還懵着呢。”司霆郁悶道。

虞秋挑了挑眉,嘴角止不住上揚,壓住喉間的笑意,輕輕問:“他具體怎麽說的呀?”

司霆委委屈屈說了,本以為會得到善解人意的安慰,卻聽虞秋說:

“沈哥沒說錯呀。平江是你們公司的簽約藝人,他的手機卻是幾年前的款,當時買的還是二手的,早就卡得不行。”

工作室這待遇,說出去都丢份兒。

司霆聽出他的潛臺詞,恍然自責道:“工作室剛開,事情太多太雜,是我考慮不周。不過這事兒跟老沈有什麽關系啊?”

虞秋笑了下:“他在工作上一直精益求精,有什麽問題嗎?”

司霆:“……”

真的沒有問題嗎?

虞秋挂斷電話,手機扔到一邊,擡頭望向窗外,無數霓虹如星火般彙集在他眼中,靜谧而瑰麗。

這場令人厭煩的雨忽然間變得可愛起來了。

可愛的還有……

對了,沈明登是不是沒吃晚飯!

他打電話的時候,沈明登正在下班路上,他不會到現在都沒吃飯吧?

虞秋頓時起身,穿上拖鞋,又嫌拖鞋不方便,索性赤着腳,深一腳淺一腳走出房間。

左腳傷在外側,他盡可能用內側着地借力,走起來像是跛足。

來到沈明登房門前,他敲了敲。

“什麽事?”男人低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虞秋垂眸問:“你吃飯了嗎?”

地板有點涼,腳趾頭輕輕蜷縮。

房門突然被人打開,沈明登穿着浴袍,發梢滴着水,凜冽的眉目在水汽的氤氲下稍顯柔和,但觸及虞秋光着的腳丫子,又沉了下去。

“怎麽赤着腳?”

男人說話時,喉結微微滾動,殘留的水珠滑落而下,探向性感的鎖骨,沒入衣領虛掩的胸膛。

虞秋抿抿唇,移開視線。

“拖鞋動靜大,怕吵到你。”

他低着頭,一副乖順的模樣,就連頭頂的發旋都透着靈巧可愛。

沈明登望着他,不知怎麽,心中的暗火咻然消失。

他伸手撫了撫青年的腦袋:“不吵,回去穿鞋。”

虞秋:“哦。”

沈明登頓了頓,加了一句:“在家裏不用這麽拘謹。”

“那你晚上吃了嗎?”

虞秋笑着擡起頭,蓬松的碎發下,淺茶色雙眸仿佛雨水洗過般,尤為清靈透澈。

沈明登心尖發軟:“沒吃。”

“要不要……”

“不用,我不餓。”

兩人皆是一愣。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默契的老夫老妻,話不用說完彼此就心領神會。

沈明登率先回神,笑意收斂:“你去休息,不用管我。”

“好。”虞秋應了,卻站着沒動。

“還有事?”

虞秋手扶門框:“腿麻了。”

他現在一只腳不能使力,一只腳麻了,根本沒法動彈。

沈明登:“右邊?”

“嗯,沒事,歇會兒就好了……”

聲音消失在沈明登的動作裏。

虞秋瞪大眼睛,看着沈明登蹲下,指尖按向他的小腿,意圖替他按摩緩解酸麻。

他下意識避開,結果腳下一軟,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倒了下去。

沈明登眼疾手快,起身拉住他的手臂,将人護進懷中。

“砰!”

——這是房門撞上門吸的聲音。

“砰、砰、砰。”

——這是虞秋驚慌之後的心跳聲,隔着薄薄的衣服,清晰分明。

他的臉直接埋進沈明登的領口,貼上溫熱的肌膚,鼻尖萦繞着清淡的味道,如松柏,似青竹,沒有浮誇的馥郁绮豔,只讓人覺得清冽沉穩,淺淡克制。

慌亂之中,他的手緊緊攥住沈明登腰側的浴袍,沒控制住力道。

“松開。”沈明登神色複雜,眉心微蹙。

虞秋眼睫低垂,試圖遮住鼓噪的情緒。

沈明登是個單身主義者!

兔子不吃窩邊草!

盡快打消不切實際的念頭!

腿上麻勁過了,他果斷退後幾步,卻又愣住了。

印象中的沈明登,不是西裝筆挺,就是純黑色居家服,一年四季都被包裹在嚴密的衣服裏。而現在,浴袍松開,肌理分明的胸膛下,腹肌若隐若現。

他眨了眨眼。

沈明登淡定地系上浴袍,問:“還麻?”

虞秋搖搖頭:“我回房了。”

青年離開的背影透着幾分急迫,空氣中殘留着些許清甜的柑橘味。

沈明登關上門,掀開浴袍看向腰側。

青了一塊,被揪的。

虞秋回到房間,呈餅狀癱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心髒還砰砰跳着,像是在笑話他剛才一瞬間的非分之想。

他想讓自己住腦,但……近水樓臺,真的很容易讓人迷失。

喜歡沈明登嗎?

倒不至于。

只是在他有限的閱歷中,沈明登是最讓他心動的類型。

無論從顏值還是身材。

現在還加上了品性。

他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面對這樣的沈明登,有些意動很正常。

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

夢裏面,沈明登的的确确到了三十五歲都沒談過對象,遵守了他定下的目标。

這樣的人,更适合獨美。

虞秋深吸一口氣,将臉埋進枕頭裏,不斷告誡自己。

必須要保持距離。

翌日一早,他起床洗漱後,跟輔導員請了假,一瘸一拐地來到客廳。

餐桌上放着一張便簽,上面寫道:【廚房有包子,熱了吃。】

虞秋眼中浮現笑意。

說話硬邦邦的,做事卻這麽細致周到。

包子是從小區不遠處的包子鋪買的,有土豆餡和茄子餡的,都是他喜歡的口味。

虞秋滿足地吃着早餐,給沈明登發了一條微信:【早餐很好吃。[呲牙]】

沈明登沒回,估計在忙。

吃完早餐,虞秋有些無聊,打開電視看了會兒,沒興趣,只好低頭刷手機。

手機忽然震了下,是魏姨發來的:【小秋,跟你商量一件事。昨天有人來店裏,說是想請咱們拍什麽片子,我不懂這些,想問問你。】

虞秋擰眉:【什麽人?有沒有名片?要拍什麽片子?】

魏靈蕙發來一張照片,是拍下的名片,上面寫着姓名、職業、單位和聯系方式。

趙智,副導演,微光工作室。

他回複魏靈蕙:【我先看看。】

網上有工作室相關信息。

這個微光工作室曾拍過幾個紀錄片,基本都涉及人文歷史範疇。虞秋在視頻網站浏覽時,對其中幾個紀錄片有一閃而過的印象。

他找到微光工作室的微博,耐心地往下翻,終于看到關聯微博。

[微光工作室V:我們在街頭徘徊,天穹被直入雲霄的高樓割裂,引擎聲蓋住了歡聲笑語,行人匆匆而過,街邊的西式快餐飄出油炸和甜膩,時代的洪流卷走了我們的潛心與篤志,有誰在意過,街邊角落裏,還遺留着千百年來的匠心傳承?]

整得還挺文藝。

虞秋點開配圖,一張是嶙峋的泥塑與蒼勁的手,一張是吹糖人的孩童。

他又翻了翻這個工作室的其他微博,雖然畫風比較青春疼痛,但對于藝術的追求值得肯定。

既然閑得沒事,不如看幾部紀錄片吧。

這一看,就看到了十二點。

剛察覺到一點饑餓,門鈴驟然響起。

這個時候誰會上門?

他慢吞吞走到門後,問了一聲。

“請問是虞先生嗎?您點的餐到了。”

虞秋:“我沒點餐。”

“是一位沈先生點的,請開門取一下。”

虞秋剛要打電話确認一下,就收到沈明登的微信:【給你點了禦香園的午餐。】

他握着手機,怔愣數秒後才打開門,從外賣小哥手裏接過袋子:“謝謝。”

沈明登點了三菜一羹,都是他喜歡的菜色,偏清淡。

虞秋不禁笑起來。

這就是兄長的義務嗎?

他輕快敲着字:【謝謝沈哥的午餐。貓貓作揖.jpg】

沒嘗幾口,司霆打來電話。

“小秋,我給小孟換新手機了,也知道昨天的事了。”他自責又愧疚,“的确是我安排不到位,害你受了傷。你現在在老沈那邊吧,我去看你。”

“不用了,你忙你的,小傷而已。”虞秋溫聲拒絕,非常通情達理,“而且這只是意外,跟你沒有關系。”

“你現在方便嗎?”司霆态度很堅持,“我去看看你。午飯吃了沒?”

“方便。吃了。”

“好,我待會兒過去。”

虞秋吃完飯,打了個飽嗝,摸摸鼓起的小肚子。

糟糕,如今腳上有傷沒法鍛煉身體,又處在混吃等死的狀态,肯定要長肉。

不行,他得克制。

司霆來的時候,又抱了一束紫色風信子,色彩濃豔,神秘而高貴,煞是好看。

虞秋卻略感無語。

風信子确實能夠表達歉意,但每次都送這個,會看膩的啊。

“你腳傷還好吧?”

司霆将花放到茶幾上,目光落在虞秋腳上,神色關切。

“皮肉傷,養養就好了。”虞秋靠在沙發上,長腿随意搭在邊沿,姿态閑适。

見他狀态确實不錯,司霆松了口氣,但眉眼間的憂慮還是沒有消解。

他向來意氣風發,什麽時候這麽萎靡過?

虞秋支着腦袋,主動問:“工作室還好嗎?”

“挺好的,簽了幾個有潛力的。”說到這個,司霆恢複了點精神,“教表演的老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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