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虞秋路上說有靈感, 的确是有靈感。

他拉下沈明登的手,眼眸亮若晨星:“我要畫稿了。”

沈明登從善如流,将整個工作間留給他, 輕輕帶上門。

虞秋坐在凳子上, 透過落地窗, 大雪紛揚的畫面盡收眼底。

他在夢境中掌握了很多種針法,不論是蘇、蜀、湘、粵,還是其它繡法,他都駕輕就熟。

外行人觀繡品, 通常看的是美感和意趣, 包括構圖、光影、色彩、故事性以及寫實性等等。

這幅作品是需要出鏡的,要想獲得大衆的認可,必須從這些方面下功夫。

虞秋打算選擇蘇繡技法。

蘇繡以精細、雅潔著稱,在小動物的刻畫上尤為傳神逼真,其細密的針腳和淡雅的色澤, 很受大衆喜愛。

腦海中構造出一幅畫面。

銀白的雪地上,一只花貓體态輕盈,饒有興致地追逐前方的雪球, 跳躍的身姿修長流暢, 神态嬌憨頑皮,蓬松的毛發透着幾分慵懶和随性,在雪地上留下幾串梅花足跡。

而這, 僅僅是單面的畫稿。

畫完貓追雪球, 已近深夜十二點, 窗外的雪落下厚厚一層。

虞秋捶了捶酸麻的肩頸,滿臉倦色地走出刺繡間。

客廳居然還亮着燈。

沈明登穿着黑色居家服,坐在沙發上, 對着筆記本處理工作,金絲框眼鏡上反射着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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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姿态的沈明登他不是沒見過。

但眼前這個,格外讓人心動。

虞秋壓住翻湧的甜意,聲音啞啞問:“還沒睡?”

“嗯。”沈明登關上筆記本起身,“結束了,你也早點休息。”

他從虞秋身邊經過。

“沈哥。”虞秋忽地抓住他手腕,柔軟的指腹緊貼男人的皮膚。

沈明登微愣,僵硬地站在原地,片刻才回過頭,聲線壓得很沉:“什麽事?”

虞秋狀似未覺,松開他,眼尾飛揚着笑意。

“沈哥,奶茶真的好喝嗎?”

沈明登眸底生暗,墨色湧動。

他那時被情緒操縱,只想在獻殷勤的人面前表現和青年的親密,腦子一熱,就拿奶茶喝了一口。

沈明登向來理智至上。

卻在虞秋面前頻頻做出沖動的事。

他望進虞秋的眼睛,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最終卻只是伸手,撫了撫青年的枕骨。

“好喝。早點休息。”

轉身進了房間。

虞秋:“……”

怎麽突然就撩不動了?

沈明登到底在想什麽?

洗完澡,虞秋躺進溫暖的被窩,明明困得不行,大腦卻極度興奮,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他深深嘆了口氣,點開微信,盯着沈明登的頭像看了半晌。

簡簡單單的“沈”字,起手時狂放豪邁,收勢時卻有幾分克制內斂。

矛盾而獨特。

尤其最後一筆……嗯?

不對啊!

虞秋瞪大眼睛,飛快點進頭像,雙指放大。手機屏的熒光映照在瞳孔裏,白紙黑字分明變成了白色的緞布和黑色的絲線。

這是他之前心血來潮繡的!

沈明登怎麽會用這個?

他什麽時候換的?

心底壓抑的情緒,在黑暗的房間內徹底噴薄而出。

虞秋吸着氣,直接進入聊天界面,指尖敲着屏幕,給沈明登發消息:【你的頭像?】

發完又後悔,準備動手撤回,消息卻是一跳。

【沈哥:繡得很好,就用了。】

這麽晚也還沒睡啊。

虞秋抿抿唇,飛快敲字:【不是說早點休息?】

【沈哥:失眠。】

虞秋扮演知心弟弟:【有煩心事?】

主卧內,沈明登靠在床上,輕輕笑了下。

他回了一個字:【嗯。】

【秋秋:什麽煩心事呀?】

沈明登眉目柔和:【有個朋友問了我一個問題,我想不出答案。】

【秋秋:什麽問題?】

沈明登回:【如何表白不被拒。】

“對方正在輸入…”持續好一會兒,他才收到回複。

【秋秋:很簡單。】

沈明登挑眉:【怎麽說?】

【秋秋:你朋友的心上人也喜歡你朋友。】

沈明登眸色漸深:【如何知道呢?】

這個問題難住虞秋了。

他盯着手機屏幕,氣呼呼地戳着沈明登的頭像,又頹喪地用被子蒙住腦袋,眼不見為淨。

這年頭,“有個朋友”還能有幾個意思?

但說句實話,沈明登或許還真不知道這個梗。

這個朋友還有可能是司霆,畢竟司霆一直對孟平江有意思,卻又不敢開口。

可是——

沈明登會為了朋友的戀情失眠嗎?

必然不能。

虞秋正頭腦風暴,手機“啾”了一聲。

是沈明登發來的語音。

“晚安。”

聲音低沉磁性,在昏暗寂靜的夜晚,格外動人心弦。

虞秋猛地用被子裹住自己。

這是真的要完了。

折騰太晚,虞秋一覺睡到九點。

幸好上午沒課。

他打着哈欠按下遙控器,窗簾緩緩從中間分開。

天光大亮,白雪皚皚。

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銀色。

虞秋洗漱完出了房間,果然又在桌上看到字條。

他笑了笑,去廚房取出備好的早餐,都是他喜歡吃的。

電話突然響起。

“魏姨?”

“小秋啊,比賽的作品交了沒?”魏靈蕙關切問道。

這幅作品是虞秋獨自完成的,又親自去定制了裱框,沒跟魏靈蕙說過。

他回道:“已經交了。”

“那就好。”魏靈蕙又說,“天冷了,注意保暖,別凍着了。”

“我知道的。”

“那就好。”

兩人之間沒有更多的話可以說,通話陷入僵持。

虞秋垂眸:“魏姨,我還有點事,先挂了。”

“小秋,下個月是你爸媽的忌日,你要不要和我……”

“再看吧。”虞秋打斷她,“您先忙,我挂了。”

挂斷電話,他長長舒了一口氣。

每年忌日這天,他都趁天黑之前偷偷跑去,從不跟魏靈蕙碰面。

每次去了墓園,晚上回來他都會做噩夢,夢裏面全是血肉模糊的場景,殘酷,血腥,還有永無止境的黑暗。

他不喜歡。

一點也不喜歡。

很快到了周六。

司霆說到做到,親自開着車去學校接人,見只有孟平江三人,不由問:“小秋呢?”

孟平江:“他和沈總一起。”

“這兩人也不跟我說一聲。”他嘀咕一句,卻又笑起來,“關系倒是越來越好了。”

溫泉館建在郊區,離得遠,開車得兩個小時。

虞秋坐在副駕駛,低頭看手機。

群裏聊得正嗨。

【劉赫:第一次去泡溫泉!太興奮了!】

【劉赫:司哥人真好,親自開車接我們!】

【劉赫:不過有點我很好奇,小江江為什麽要叫司哥“司總”?】

按理說,司霆是虞秋的朋友,他們是虞秋的室友,見到司霆叫聲哥就行,沒必要叫得這麽正式。

孟平江一時不知該怎麽回。

【虞秋:巧了,平江兼職的公司,就是霆哥開的。】

【劉赫:哇!這麽有緣!】

【劉赫:我怎麽感覺世界這麽小,@虞秋,你跟@陸高是網友,跟平江又在開學前認識,只有我沒遇上這等機緣!】

虞秋噗嗤笑出來:【活得簡單點不好嗎?】

【陸高:附議。】

【孟平江:貓貓偷笑.jpg】

【劉赫:……】

“坐車看手機傷眼。”沈明登忽地開口,“也容易暈車。”

虞秋乖巧聽話,按滅手機。

前幾天下的雪已經融化,天穹似水洗過般澄澈明淨。

“不知道溫泉館有沒有單間。”虞秋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一般來說,溫泉池是公共的,最多分一下男女,泡溫泉時大家也不會光裸身體,一起泡沒什麽。

但虞秋還是更想去單人間。

沈明登點頭:“有。”

“你怎麽知道?”虞秋驚訝,“提前問過?”

“不是。建館之前,負責人找我談合作,看過計劃書。”

虞秋好奇:“那你為什麽拒絕?”

“不感興趣。”沈明登回得輕描淡寫。

“哦。”

虞秋又問:“單間需要預訂吧?”

估計今天去肯定沒了。

沈明登極淺地笑了下:“別擔心。”

“嗯?”

“給你安排了單間。”沈明登歪頭看他一眼。

虞秋:“……”

敢情什麽負責人談合作是在逗他玩?

不過,這樣的沈明登,更讨人喜歡了。

他彎起眉眼,唇角忍不住翹起,頰邊的梨渦怎麽也藏不住。

兩個小時後,車子抵達明泉山莊。

這是一家集溫泉、游泳、水療、桑拿、休閑等系列項目為一體的度假會所,建得相當豪華氣派。

沈明登剛下車,立刻有人快步迎來。

“沈哥!你能來我這兒真是蓬荜生輝啊!快請進!”

說話的叫金躍,是這兒的老板,經常跟杜晟他們一起玩,也算得上是一個圈內的同輩人。

但在沈明登面前,他們都不自覺矮了一截。

沈明登微一點頭:“稍等。”

他繞過車身,親自打開副駕駛的門,神色柔和道:“下來吧。”

虞秋可沒想過這一幕。

他就是回手機信息,慢了一拍而已。

男人的手撐在車門邊沿,深棕色的眼睛凝視着他。

虞秋微微一愣,面上恢複自然,彎腰下了車。

金躍微微瞪大眼睛,這是虞家那孩子吧?

不是說沈哥根本不待見這人嗎?!

又是親自開門,又是輕聲細語,他還以為沈哥鐵樹開花,終于找到心上人了呢。

諸多思緒在腦子裏閃過。

金躍迅速回神,連忙上前,笑容燦爛道:“哎呀,小秋弟弟也來了,真是稀客!歡迎歡迎,外面冷,快情進!”

虞秋挑眉。

這就是狐假虎威的待遇嗎?

有點新鮮。

他依稀記得,金躍、杜晟之流,曾在談論他時,眼底不經意流露過輕蔑之色。

虞秋唇角微揚,淺茶色的眸子像極了澄靜華美的寶石,他穿着墨綠色的高領毛衣,襯得面容愈發白皙,毛衣外是黑色的大衣,長至腿彎,身形格外修長挺拔。

光是站在這兒,氣質就跟旁人不一樣。

“金哥客氣了。”

說話時,腦袋微微靠向沈明登,有種說不出的自然而然的親密感。

金躍心頭一跳。

這虞秋,不一般哪。

作者有話要說:  沈崽:當然不一般。[墨鏡.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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