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沈明登沒睡多久,在全村此起彼伏的爆竹聲中醒了。

洗漱完下樓吃早餐,卻發現自家老媽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麽?”

向顏默默端詳他片刻,皺着眉道:“不像啊。”

沈明登:?

“你身上沒什麽不舒服吧?”向顏又問。

“沒有。”

“昨晚沒胡鬧吧?”

“……沒。”

向顏:“那怎麽起得這麽晚?”

沈明登:……

他沒跟虞秋胡鬧,但跟自己較勁了,失眠了很久才睡着。

“秋秋呢?”他轉移話題。

向顏剜他一眼,沒好氣道:“他在院子裏整理對聯,等會你倆一起貼。”

“嗯。”

沈家的兩層小樓外砌了一圈院牆,院子裏種着一棵桂花樹,花期已過,只有葉子随風舞動。

沈明登快速吃了早餐,來到前院。

陽光正盛,暖融的橘金色照在青年身上,烏黑細密的頭發反射着絲質的光,清隽的臉白皙如玉。

聽到腳步聲,青年轉過身,一下笑起來,清澈的眼睛裏蘊着碎金的光,身後是淺灰色的院牆,依托着湛藍的天空,格外淵雅明淨。

“你來啦,趕緊貼春聯,貼完還要上山掃墓。”

昨天剛回來,沈英山和向顏都疲憊不堪,還要跟鄉親們說話,沒工夫上山。

只能今天抽時間過去。

沈明登被他的笑閃到了,沒忍住,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唇。

怎麽這麽甜。

“幹什麽?外面有人呢。”虞秋輕輕推了他一下,臉上卻帶着笑。

沈明登從背後抱住他,“看過了,沒人。”

“咳咳咳!”向顏走進院子狠狠咳了幾聲。

沒眼看了都。

虞秋胳臂肘往後搗,抵開沈明登,“快貼。”

沈明登絲毫不惱,反而受用得很。

“感覺鄉下比城市年味重。”虞秋笑着說。

一大早起來,幽靜的山村就被鼎沸的爆竹聲籠罩,城市可沒這份熱鬧。

沈明登從他手上接過上聯,往門上貼,“以後只要想來,我都陪你。”

“歪了,右手稍微往上去一點,再往下,嗯,對,”虞秋站在後面指揮,笑着應聲,“行啊,我還要吃你親手挖的筍。”

“都聽你的。”

向顏:“……”

走了走了,真是膩歪。

掃完墓,做好年夜飯,一家四口圍坐桌前。

“過完年,明登二十六,小秋也長了一歲,時間過得真快。”向顏滿心感慨。

沈英山笑呵呵地舉杯:“咱們一家人,以後都平安健康,和和美美。”

澄淨的酒液在燈光下泛着粼粼碎光,虞秋低頭看了一眼,心裏頭盛滿了安定。

這不是他第一次過年,卻是他第一次如此幸福地過年。

飯後,向顏将虞秋拉入房間,關上門。

“向姨?”

向顏從抽屜裏取出一只大紅包,笑着塞到虞秋手中,“這是給你的壓歲錢。”

“可我都成年了。”虞秋有點不好意思要。

“什麽成年不成年?在我面前,你永遠都是孩子。”向顏強勢地塞進他口袋。

虞秋眉眼彎彎:“謝謝向姨。”

“唉。”向顏輕輕嘆了口氣。

“怎麽了?”

“小秋啊,”她又從抽屜裏拿出一樣東西,用絲帕包裹着,攥在手裏,“阿姨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誠實回答我。”

虞秋收斂笑意,正色道:“好。”

向顏望着他的眼睛,沉聲問:“你是不是真的決定跟明登在一起?”

“是。”

虞秋毫不猶豫,心裏到底存着幾分忐忑。

他回視眼前的女人,用最為懇切的語氣說:“我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向姨,除了他,我誰都不要。”

“對不起。”他低下頭,聲音甕甕道,“如果您不希望……”

“那你為什麽還叫我‘姨’?”向顏打斷他。

虞秋愣住,遽然擡眸:“向姨……”

“小秋,”向顏神色溫柔,掌心撫上他柔軟的頭發,“我剛把你領回家時,就問過你,願不願意上家裏的戶口,你記不記得?”

“記得的。”虞秋哽咽。

向顏眼尾的細紋都泛着慈愛,“我一直都把你當兒子,一直都想聽你叫聲‘媽’。”

虞秋喉間發澀,眼眶驀地酸出淚意。

“現在你跟明登在一起,有他照顧你,我開心還來不及,怎麽會不願意?”

“我……”虞秋嗓子發緊,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向顏将絲帕包裹的東西遞給他。

“這是以前的習俗,孩子出生後,有條件的都會給孩子打個長命鎖,保佑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我錯過了你剛出生的時候,現在送你這個可能有些遲了,就是希望你能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

長命鎖落在掌心,沉甸甸的,就像眼前這個溫柔的女人給予他的愛意。

虞秋手指攥緊,眼淚奪眶而出。

他忽地擁住向顏,聲音啞到極致:“謝謝……媽。”

向顏身體一僵,極大的歡喜從心裏頭迸發出來,她猛地回抱青年,鄭重地回了一聲:

“哎!”

沈明登洗完碗,在樓下沒找到虞秋,看到向顏,随口問了一句:“秋秋呢?”

“上樓去了。”向顏揶揄道,“以前天天避着小秋,現在倒是一刻也離不得了。”

沈明登:“……”

這個黑歷史是過不去了。

他無奈地上了樓,看到虞秋正蹲在地上打開行李箱。

“要拿什麽?”

虞秋擡眸看他,眼眶微微發紅,神色卻相當平和。

“你哭了?”沈明登大步上前,蹲下來擡起他的臉,仔細盯着看,“怎麽回事?”

虞秋舉起手裏的東西,得意地晃了晃,“咱媽給了我壓歲錢和長命鎖,我就是太感動了。”

沈明登愣了一下,“你剛說什麽?”

“壓歲錢和長命鎖。”

“不是,是前面的。”

虞秋反應過來,倏地笑彎了眼,向前湊了湊,聲音輕軟道:“我說,咱媽。”

沈明登一下攬住他,不由分說地親下去。

像咬住獵物的雄獅,盡情地品味甘美。

紅包和金鎖掉到行李箱裏,虞秋不得不攥着他的衣服,閉上眼回應。

心裏的幸福好像要溢出來了。

良久,兩人分開。

沈明登握着虞秋的手,下巴搭上青年的肩,灼熱的氣息噴薄在他頸側,一下又一下,深重而纏綿。

“我要收拾了。”虞秋悶悶道。

“好,我想起來還有件事沒做。”沈明登松開手,根本不敢看他,轉身下了樓。

虞秋:“……噗嗤。”

這就落荒而逃了?

他放好紅包和長命鎖,也下了樓。

村裏沒什麽娛樂活動,除夕夜就一家人看着春晚守歲。

客廳裏中央空調呼呼地吹着,液晶電視上播放着春晚前的特別節目,喜慶熱鬧的背景音聽着就讓人心頭暢快。

向顏已備好了茶盤,裏頭有不少零食。

“小秋,坐過來。”她招招手,想跟虞秋坐一塊兒。

誰料沈明登直接拉住虞秋,面色淡淡道:“你和爸坐一起,我和秋秋坐一起。”

向顏:“……”

真是不談戀愛則已,一談戀愛吓人啊!

沈英山故意問向顏:“嫌棄我老頭子啊?”

“去你的。”

虞秋望着他們,看似鬥嘴,實則秀恩愛,不由轉過頭,挨着沈明登坐下。

唇角忍不住翹起來。

這就是他的家人。

老兩口到底上了年紀,沒看多久就眯上了眼,不得不回房休息。

沈明登關上電視,牽着虞秋的手上了樓,房門咔嚓關上,屋子裏空調開得足,暖烘烘的。

加濕器裏添了香薰,清淺的玫瑰味,迷離醉人。

沈明登說:“我先去洗澡。”

“嗯。”

虞秋打開電視,試圖沖淡某種不可言說的暧昧。

他心跳砰砰,根本看不進去節目。

沈明登這次洗得有點久,出來時神色平靜,只眼底偶爾透着熾烈。

虞秋抱着睡衣進去。

他相信沈明登,沒什麽好緊張的。

洗完澡照例吹幹頭發,兩人躺在一起,伴着小品的聲音,聽着彼此雀躍的心跳。

但沈明登遠比虞秋想的要沉得住氣。

他說不動,就真的不動。

“這是我過過的最快活的年。”虞秋靠着他的胸膛,閉着眼輕聲說。

沈明登掌着他後頸,“能跟我說說你小時候麽?”

“你要聽什麽?”

“什麽都行。”

虞秋想了想,倏地笑起來:“我小時候實在無趣得很,每天就是念書和刺繡,我爸爸是個演員,他很忙,經常不着家,一家人都沒過過完整的年。”

“他們原本是很相愛的。雖然不夠富裕,但他們願意一起奮鬥。可是,在我出生的第九年,他的劇火了。”

沈明登擁緊他。

“他賺了大錢,買了大房子,将我和媽媽接進去,說以後要拍更火的戲,買更大的房子。”

“我媽媽很高興,我也很高興。但有一天,媽媽突然就不高興了,她甚至有些歇斯底裏,因為虞先生背叛了她。”

虞秋仰起頭,“是不是很爛俗?”

沈明登吻了吻他的額頭。

“那一年裏,他們爆發了無數次争吵,電話裏,院子裏,房間裏,到處都是他們的吵鬧,說好要赴魏姨的約,卻在臨走前吵了起來。他們終于忍受不了彼此,沖動之下,便出門……”

“秋秋。”沈明登指腹抵住他的唇。

剩下的他都知道了。

虞秋望着他,眼裏盈動着淚光,委屈道:“我是不是一點也不重要?”

“不,你是最重要的。”

“可媽媽寧願抛下工作去機場接爸爸,也不願放下針線去學校接我。我很羨慕別的同學,他們有爸爸媽媽或爺爺奶奶,也有哥哥姐姐帶着弟弟妹妹,我什麽都沒有。”

沈明登心疼極了。

可他不知道該怎麽寬慰青年。

“沈明登,我以前一直想有個哥哥,就算爸爸媽媽不在意我,他也能保護我。”

但凡有人以“哥哥”的姿态護着他,他都舍不得放手。

沈明登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以後我護着你。”

“哥哥”只是守護者的代名詞,虞秋想要的,不過是世上最獨一無二的愛。

他給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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