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個暴雨夜
和朋友喝完酒,阮辛暈乎乎地回到家中。
客廳的沙發上,徐北山正斜靠着看書,落地燈昏黃的燈光照亮男人半邊側臉。
阮辛換上拖鞋,吸吸鼻子,迷蒙地半睜着眼,像有自動尋路系統一樣直直地往徐北山那裏走了過去,一下子紮進了徐北山的懷裏。
聞到男人身上熟悉的香味,阮辛發出一聲舒适的喟嘆,腦袋擱在徐北山的肩膀上不動了。
徐北山把手中的書放到一旁,看着懷中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啞然失笑。
“阮辛?阮辛?”他輕聲喊道。
“唔……”有些酒意上頭的阮辛聽到徐北山的聲音,張開嘴,像擱淺的魚一樣用力地開始呼吸,然後咕哝起了什麽。
“徐北山……”他含混地說着,“你是穿書的嗎?還是妖怪?為什麽會對周知言知道得那麽清楚啊……”
徐北山沒有回答醉鬼的呓語,他伸手彈了一下阮辛的額頭,在阮辛的抱怨聲中,記憶開始在腦海中浮現。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是個下着暴雨的夜晚。
在安靜的醫院內,放在他旁邊的手機亮起,一通電話打了過來。
徐北山還記得,那時他的心情比窗外的暴雨更加凝重沉悶,幾乎已經到了無可纾解的地步,對周遭的一切反應都變得麻木遲緩起來,他聽着來電提示音,機械性地接起,只想讓自己轉移一下注意力。
電話的那邊,也是嘩啦啦的暴雨聲,在那仿佛能淹沒一切的雨裏,男生的哭聲便顯得有些微弱,可能是信號不好,時不時地出現卡頓。
“周知言是王八蛋,是賤人,他怎麽能這麽惡心,我讨厭死他了!我讨厭死他了!!!”
……
徐北山垂下眸,沒有說話。
他把手機放在腿上,看着窗外搖曳的樹影,乍起的閃電,放空自己的大腦。
男生也并不在乎電話那頭的人的回應,只是自顧自地傾訴着,無比的委屈,無比的傷心,就像是抛棄的小狗,在雨裏濕漉漉奔跑着,用力地喊着。
“我為什麽要那麽喜歡周知言,我為什麽要犯賤?”
“我真的好難過,原來難過的時候心是這樣痛的啊……”
“這一切都沒有意義,是嗎。”
“我知道的,我的喜歡沒有意義,我和他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徐北山還是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要說什麽,畢竟,這不是他擅長處理的領域,而電話那頭的男生對他來說也是個陌生人。
“我剛給周知言買完禮物,我給他買了兩本書,一本是王爾德的童話集,一本是王小波的紅拂夜奔,每一本我都看完了,還在旁邊做了批注,我知道他喜歡這些,我高考做語文閱讀都沒有這麽認真,但是周知言在意嗎?他在夜店和新歡蹦迪,哈哈,我是個笑話,我是什麽東西啊?”
好吵。
徐北山伸出手,關掉了免提。
電話那邊的聲音變小了,卻依稀能聽見雨聲裏,男生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周知言的。周知言和我說,他沒辦法只喜歡我一個人,對我的新鮮感是有限的,三年還沒和我分手,已經是很對得起我了……我不想去求別人喜歡,就算是周知言,我也不想求他喜歡我,他不喜歡就分手啊!不喜歡了還要拖着我騙我!拿我當狗嗎!”
……
雷鳴在天際炸響,徐北山聽見男生的話語因為響雷頓住了。
他好像是終于意識到,電話那邊的人,一句話也沒有回應他。
“……總是和你說這些,你也會煩我的吧。”
“可是我沒有別的人可以說了,對不起。”
“我已經,已經和周知言分手了。”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不要,看不起我。”
……
徐北山擡起眸,正要重新打開免提,就聽見電話挂斷的滴滴聲。
他手指一頓,扯了扯嘴角。
雖然很殘酷,但是徐北山的內心,居然對男生這樣難過的話語産生了一種蔑視的感覺,他甚至刻薄地想道,這個男生是何其的幸運。
比起再一次簽了病危通知書的他來說,在這個暴雨天,這個男生擁有着這樣的煩惱,是多麽幸福啊。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不能不要,看不起我。”
……
腦海裏,男生的話語重新響起。
徐北山的手撐住臉頰,過了很久,終于隐約地抽泣起來。
如果可以,他多麽希望,不是他接通這個電話。
那一天,阮辛和周知言分了手。
也是那一天,徐北山的妹妹,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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