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能找借口躲我
在藥店買到藥膏後,宋清堯去了附近的公廁,再出來時神色自然多了。
找了家麥當勞解決完早餐,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沒有焦點地望着窗外。
快十一點了,不知道林壑是不是還在他房間裏。不想到早上林壑很自然的反應,也許對那個人來說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了,說不定已經拿着行李箱離開了。
把杯子裏最後一口美式喝完,宋清堯走到門口時停住了腳步。
望着兩側郁郁蔥蔥的小路,他不知道該去哪裏。
一陣風吹動了銀杏的樹葉,頭頂傳來嘩嘩響聲。他擡起頭,細碎的陽光透過樹冠灑在他身上,照在他琥珀色的瞳孔中。他眯了眯眼睛,忽然記起紀乾發給他的攻略。
拿出手機,他點開了攻略的文檔。
青島和廈門很像,都有一片文藝氣息濃厚的老城區。紀乾了解他的喜好,明白他就喜歡逛那些歷史建築,于是給他列了一條老城區的漫步路線。
整條路線大概也就五六個小時,景點也比較集中,若放在平時會很輕松,可他今天一步也不想多走。
把攻略看到最後,他有些頭疼地鎖上手機。
無論是城區內的景點,還是有着“海上仙山”盛名的崂山風景區都不适合現在的他。其實他最想做的事就是回酒店房間補覺,在他猶豫着要不要在附近找家酒店開一間房時,手機響了。
來電的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青島。宋清堯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了林壑的聲音:“學長,你在哪?”
微微蹙起眉,宋清堯反問道:“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
“你昨天點外賣的外賣單上有,”林壑解釋道,“你在哪?我現在來找你。”
按着眉心,宋清堯覺得頭又有點痛了。
“林壑,”他沉聲提醒着,“人與人之間對待事件的看法是有偏差的。”
“所以你介意了?”林壑直接問道。
宋清堯啞然了。
他以為自己暗示得很明顯了,按照一般人的理解能力和邏輯,在聽完那番話後就該明白要保持距離。可林壑卻單刀直入地問他是否介意?
如果他們是完全不認識的兩個人,那他可以做到不介意。
只是這樣的話他不可能對林壑說,僵持片刻後,他按了挂機鍵。
本來想着至少保持住表面的體面後分道揚镳,結果還是失敗了。
迎面駛來一輛出租車,宋清堯擡手攔下,坐進車裏後看到林壑發了兩條短信過來。
【學長,我們談談吧】
【如果你覺得尴尬,我可以當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但我不希望你從此以後不理我】
鎖上屏幕,宋清堯靠着後座的椅背,專注地望着窗外的風景。在路過一段種植着雪松的老街時,他看到了岔路口的近代建築群,問起司機這是哪裏。
司機熱情地解說這是八大關附近,還有一個別名叫“萬國建築博物館”。裏面禁止一切車輛,只能步行,不過風景非常好,還銜接着海水浴場。
在司機說的時候,馬路邊一座近代建築的琉璃窗剛好折射過來一束陽光。朦胧的光暈穿過雪松葉片,哪怕只有剎那間的光影移動,也讓宋清堯看得移不開眼睛。
他讓司機在最近的路口停下,照着指示牌走進了景區。
說是景區,其實沒太多游人。這裏的街道縱橫交錯,擁有兩百多棟風格各異的近代老別墅。行走其中,就像漫步在南京的頤和路上,但是與頤和路深沉的風格又完全不同。
由于臨近海水浴場,走在最外圍的一圈,偶爾能聽到海邊游玩嬉鬧的笑聲。宋清堯拿起手機,用拍視頻的方式記錄下在這裏漫步的感覺。
他喜歡拍視頻,覺得這種會動的畫面比起定格瞬間的相片更有回憶價值。陽光給每一棵樹染上金冠,在有坡度的道路上留下細碎的金光,海風将枝葉吹得嘩嘩作響,偶爾能遇到在給草坪做人工澆灌的環衛工,聽他們用陌生的方言說話,會有種切實的身處異鄉的距離感。
走了一路他就拍了一路,手機是上個月買的,專門為了這次旅行而換。誰知沒拍到熱情奔放的三亞,倒是記錄了青島的恬靜與閑适。
路過居庸關路的轉角,他想和這塊藍色的路牌一起合影。可惜自拍角度有限,他怎麽拍都不滿意,好在有一對夫妻游客路過,他拜托對方幫忙,這才有了一張滿意的紀念照。
前方的公主樓是八大關裏比較出名的建築物,看着門口排成長龍的隊伍,他不太想進去,只站在外面轉了一圈。右側的小路是個不錯的拍照點,除了能拍到公主樓獨特的紅瓦藍牆的外觀,還能将栅欄上一株開滿了棗紅色花朵的灌木一并融入畫面中。
這裏等着拍照的人也不少,宋清堯拍了一段視頻便離開了。他沒用導航,每次走到岔路口都随性地決定下一個方向,直到遇見一群熱情奔放的初中生。
學生們穿着黑白校服與皮鞋,橫着站成幾排,幾乎将整條路都堵住了。最前面兩位像老師的人拿着拍照設備,聽不清對他們說了什麽,學生們都做出奔跑的準備姿勢。宋清堯站在一旁觀望,随着一聲口哨響起,學生們整齊發力,一起迎風奔跑起來,跑了幾十米都停下了,笑鬧着往回走。
應該是在參加什麽戶外活動,宋清堯想。以前他讀書的時候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戶外活動,尤其是夏天,穿着短袖短褲和一群男生擠在一起,總有人會嘲笑他生得太過白淨,讓他站到女生隊伍裏去。
那時候的他總會想方設法把自己曬黑,甚至想通過各種鍛煉讓自己看過去強壯點,可惜效果都不明顯。後來大學去了荷蘭,他開始受到同性的注意和歡迎後,才意識到遺傳自母親的外貌帶給他的是很好的優勢。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他吸引到了楊霆巍。現在回想,如果一開始他就是人群中最不顯眼的那一個,也許楊霆巍就不會看着他了。
論起外貌,他又想起今早睜開眼時看到的一幕。
不得不說,林壑也很有外貌上的優勢,只要他願意肯定不缺床伴。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對于昨晚的事,他才可以那麽理所當然地面對。
手機震了震,宋清堯回過神,是急診科陳主任發的微信消息,問他工作上的事。
他在一株樹下的靠椅上坐着,邊休息邊回複,過了十幾分鐘搞定了。他起來繼續走,看到刻着“青島八大關”的石碑時,他拍了照片,将剛才一路上拍的幾張湊成九宮格發到朋友圈。
在八大關逛到了下午兩點多,他到第二海水浴場轉了一圈,四點半左右實在走不動了,便打車回酒店。
回去的路上他猶豫過會不會碰到林壑,不過想着已經一整天了,林壑也知道自己的态度,應該早就放棄離開了。
他靠在後座的頭枕上,下降了一半的窗戶将舒爽的春風送進來,他在昏昏欲睡的狀态下看着不時掠過眼前的陌生風景,很快就睡着了。等司機把他叫醒時,他往四周看了看才記起是到酒店了。
付錢下車後,他到旁邊的星巴克買了杯冰美式提神,正考慮着晚飯點什麽外賣,就在酒店的大堂看到了從休息區的沙發站起來,正望向自己的人。
杯子裏的冰塊被吸管碰了一下,發出“咔咔”的聲響,他收回目光繼續往電梯方向走,林壑繞過茶幾大步跟上,和他一起站到了電梯前。
電梯區有六部電梯在運行,除了他倆之外還有其他住客也在等待,宋清堯不想在這種地方與林壑說話,林壑也沒有開口的意思。進電梯後,他刷卡按了42層,林壑一動不動地站在他身後,給其他要按樓層的人讓位。
電梯門合上後,他看着電梯按鍵走神,忽略了前面電梯壁反光的人臉。上升的過程中電梯門開開合合,不斷有人出去有人進來,雖然有牆上的電子屏在播放廣告音樂,他仍然覺得時間很漫長,尤其是前面那道反射在他臉上的視線,專注到讓他沒辦法不去在意。
好不容易到了42層,除了他倆之外還有另一位住在這層的住客也出來了,房間方向還和他一致。
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門口,宋清堯刷卡進去後立刻關門,卻被一只手擋住了。
他用力想關上,林壑把腳也伸進來,那雙限量版AJ被毫不留情地擠壓在門與門框之間,林壑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看着他說:“學長,我今天哪也沒去,就在大堂等你到現在,我只想跟你談談,你讓我先進去行麽?”
“我在電話裏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沒什麽好談的。”宋清堯冷着聲提醒道。
“所以你是後悔了,覺得我昨晚沒讓你舒服才不想再搭理我?”
林壑刻意曲解着他的意思,他頓時惱了,正要辯駁就被林壑打斷:“又有人從電梯出來了,你真的願意讓我站在門口和你說這些?”
這次僵持了片刻,宋清堯後退一步,轉身進了洗手間洗手。林壑進來關上門,站在洗手間門口看着他。
“學長,我要怎麽做你才能不生氣?”
洗手間的燈光采用了自動感應式,即便宋清堯現在低着頭專注在洗手這件事上,林壑也能從鏡子裏看清他因為生氣而有些泛紅的臉頰。
這張臉和昨晚在自己身下的臉重疊了,林壑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他昨晚的反應。無論是自己用手幫他,還是後來進入他,明明都有讓他爽到,而且他的反應也很欲罷不能,應該不會是不舒服的緣故。
把這個最關鍵的念頭否定之後,林壑又記起今早看他上出租車的一幕。
從牛仔褲口袋裏掏出一小袋藥品,林壑把東西放到洗手臺邊上:“這是我早上去藥店買的。我看過成分表了,就算是容易過敏的體質也能用,你拿去用吧。”
搓洗手指的動作一頓,宋清堯的眼角餘光瞥向旁邊,在他隔着半透明的塑料袋看清了其中一種眼熟的藥膏時,聽見林壑說:“昨晚我已經很小心了,但是沒想到弄傷了你。”
還淌着水的雙手撐在了洗手臺兩側的邊緣上,自動感應的水龍頭停下了,宋清堯盯着流進下水口的細小泡沫,直到最後一點也緩緩消失,他才抽了張紙擦手。
“把東西拿回去,我用不着。”
林壑沒有動:“如果你不想要就丢掉吧,本來就是專門給你買的,我不會拿給別人用。”
宋清堯依舊垂着眼眸擦手,頭頂的燈光在他的長睫毛上落下一片陰影,也将那張清秀的臉照得雪白。林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卻因為他站的角度而看清了他頸側唯一的一枚吻痕。
那是昨晚自己實在忍不住了,才在明顯的地方留下的占有痕跡。
宋清堯應該發現了吧,但他沒找東西遮住。
林壑的視線停留在那一塊紅印上,直到宋清堯把紙巾丢進垃圾桶裏,擡起頭看過來。
對視了一眼後,宋清堯說:“這事到此為止,就這麽過去吧。”
“好,聽你的。”林壑幹脆地點頭,在宋清堯想松口氣時補充道:“既然不提了,那你以後也不能找借口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