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沈藝闌光着腳踩在房間內的毛毯上, 一直到出了房間，感受到地板的冰涼，身體才漸漸踏實下來。

葉姿沒有拉着她, 步履加快了些往外走。

沈藝闌垂着頭跟上，一言不發。

高跟鞋的聲音輕快, 踩在她心尖上, 掀起她的心跳, 緊張又帶了些膽怯的窒息。

轉角處, 趙錫冷臉站着, 旁邊一身工作服打扮的人低聲下氣說着好話，看樣子像是經理。

聽見腳步聲, 趙錫擡眼看, 輕蔑笑了下，“我說呢，同樣是兩姐妹, 怎麽一個蠢得好騙, 一個這麽頑固, 原來是跟了你。”

葉姿沒心情跟趙錫廢話, 徑直朝着電梯走。

“看樣子，沈一楚的事情你還沒告訴她？”趙錫話裏帶着預謀的笑分外明顯, “要不說我們有緣，都能跟這兩姐妹勾搭一腿。”

沈藝闌的腳步停了, 她怔愣着看向葉姿, 眼神裏染了些困惑。

“我可以救一次，也可以救第二次。”葉姿淡聲開口。

電梯門開了, 葉姿踏進電梯門，掃了眼沈藝闌。

沈藝闌跟着進來, 表情算不上太好。

一晚上她被告知了太多真相，無論真假，對她來說都是巨大的沖擊。

沈一楚怎麽會為了自己的利益主動去找趙錫呢？

而葉姿到底跟沈一楚之間發生了什麽？

她什麽也不知道。

Advertisement

大廳內，Clarence已經等候許久。

他嘴裏叼了根煙，見了葉姿下來，吊兒郎當湊過去，“你這算欠我一個人情吧？你知不知道貿然停電我們會收到多少投訴？黑燈瞎火的不好辦事兒啊！”

“算。”葉姿只開口回答了第一句話。

“現在就報答好了。”Clarence兩腿交叉站着晃了晃，“我姐馬上就來，你……要麽等一會兒再走？”

葉姿蹙了蹙眉，扯過沈藝闌的手腕往外走。

“哎——”Clarence喊了聲，沒能攔住。

葉姿沒急着開車，先把後車門打開，将沈藝闌塞進去，又扔進去一件衣服。

“把衣服換了。”她冷淡開口。

沈藝闌沒有猶豫，已經是夜晚，後車座內昏暗，也還算方便。

葉姿回想着剛才的事情。

居然還把白色裙子穿上了。

殊不知當年在夏威夷的時候，沈一楚就是這樣穿着幾乎完全一樣的白色裙子，滿身傷痕地跑過來向她求救。

她的确很生氣，氣沈藝闌為什麽這麽傻，一點兒也不肯等。

換好衣服之後，沈藝闌打開車窗，雙手扒着紅了眼睛，委屈巴巴看向葉姿。

“到前面來坐。”葉姿說完去了駕駛座，啓動了車子。

車窗緊閉，沈藝闌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不知所措，她悶聲落淚。

葉姿一定對她很失望。

“葉老師，對不起……”沈藝闌開口。

“有什麽話改天再說，我現在把你送回公寓，之後我得回趟學校。”

沈藝闌抿了抿唇，她聽見葉姿嘆了口氣這樣說着。

後面一大堆話被阻攔，她沒再好開口，只是乖乖應了句。

葉姿一身黑色正裝，明顯是有重要的場合要出席。

她的長發盤起來，黑發紅唇顯得氣質沉穩又冷靜。

今天好像是新生彙演的彩排來着，那天她去了趟學校，那個女生加了她的微信。

沈藝闌早上在朋友圈看到了。

大抵是很忙。

沈藝闌覺得難受得不行，仰頭掙紮嘴巴索取空氣。

等着紅綠燈的間隙，葉姿稍稍側頭，用餘光打量着沈藝闌。

她小小地在位子上縮成一團，身體因為抽泣時不時輕顫一下，腦袋看向窗外，一聲不吭，不知道在想什麽。

葉姿雙唇微張，安慰的話打了個彎兒從口中溜走。

還是讓她先好好自我反省一下。

到了公寓，沈藝闌被如約放下來。

葉姿沒有下車，徑直開了出去。

冷風吹着，沈藝闌裹緊了身上屬于葉姿的大衣，目送着葉姿的車子在視線中愈來愈遠，直至消失不見。

從門口到卧室的距離很近，但沈藝闌卻走得很慢。

她強迫着自己冷靜下來，一點一點去思考今天晚上發生的所有對話。

她記得沈一楚的遺物是放在她這裏的。

但警方确認了遺物并且交給她之後，她沒敢打開看過。

她的行李箱裏放着兩個盒子，一個是她跟沈一楚一起打卡的所有回憶。

還有一個盒子是沈一楚的私人物品。

沈藝闌沒有猶豫，打開了行李箱找出了那個盒子。

因為被保護得很好，所以盒子外面沒有落灰，依舊幹幹淨淨的，跟新的一樣。

裏面只有一個筆記本。

【趙錫老師今天送了我一條白色的裙子，他說我穿白色裙子很好看，我雖然不怎麽喜歡，但是還是接受了。大概只要我對自己瘋狂洗腦的話，那麽我應該就會喜歡上只穿白色裙子。】

【今天的過程有一點疼，我很害怕，可是他耐心地安慰了我，還說會讓我跟當下最火的演員合作，我的女一號又是靠這樣得到了嗎？但是我卻不怎麽開心。】

【他今天看到了藝闌的唱歌視頻，誇藝闌很可愛，我很生氣地指責了他，我說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其他女人，就算是我的妹妹也不行。我只能這樣欺騙他欺騙自己，他不算好人，我不能把我的妹妹扯進來。】

【今天出血了……】

……

【到了夏威夷看海，可我之前跟藝闌商量好要一起來的，可偏偏是他帶我來的，大海也不過如此嘛。】

【夏威夷的每一天都很疼。】

【他帶我見了好多不認識的人，但是看起來好像都是我惹不起的，聽不懂他們的話，但那些惡心的眼神不需要通過語言就可以知道。下賤命，沒辦法。】

【他騙我，把我送到別人房間了，還騙我說是不小心。】

【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大海，好想藝闌，想跟她說我們不要看大海了，可是我們約定好了，她這樣會不高興吧。】

【太疼了。】

【我好想逃走。】

……

是沈一楚的字跡，上面的字一橫一豎都不算筆直，看起來就像是顫抖着手寫下來的。

後面的日期斷了很久才有下一頁。

【藝闌說葉姿老師是她從小喜歡到大的人，果然如此，幸好碰到葉姿老師了，她救了我，但因為行程很忙把我交給了一個叫季如昔的女人，她們都是很善良的人。】

【什麽時候可以見到藝闌啊，我怕我撐不到跟你看海的那一天了。】

【今天葉姿老師看我，發現我在自殘，她安慰了我，跟我說了很多話讓我知道了生活格外美好，但是我卻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

【我的人生好像被我自己毀掉了，希望藝闌一切安好，作為她的姐姐我太失責了。】

已經是最後一頁日記。

一字一句都活生生的像是把以往的畫面鋪開來，赤/裸裸擺在面前。

沈藝闌坐在地上靠着冰涼的牆，想哭卻哭不出來。

原來一個人悲傷到極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要是主動一點，不那麽懦弱，是不是可以挽救一把沈一楚？

沈藝闌難以想象。

晚上下了唱暴雨，電閃雷鳴。

沈藝闌沒有睡好，夢裏被各種回憶糾纏，整個人都格外麻木。

她找不到自我抒發的通道。

快要被憋瘋。

直到傍晚，沈藝闌才從床上爬起來，拖着累贅般的身體去洗漱。

她想去學校，她想去找她的葉老師。

依舊打了輛車，依舊是空着腹的狀态，但沈藝闌這一次格外清醒。

她總得主動選擇吧。

外面下着朦胧細雨，天氣預報說着晚上還會有暴雨，但沈藝闌顧不上那麽多了。

趕到學校的時候，彙演馬上就要開始。

座位差不多已經滿了，沈藝闌被擠到最後面的人群裏，看不到舞臺，只能看着大屏幕。

她看見主持人介紹着第一排的導師，葉姿坐在第一排正中間，表情淩厲嚴肅，冷淡得吓人。

這大概是沈藝闌還未跟葉姿熟識前，她對于外界一貫的表現狀态。

第一個表演是葉姿帶的學生。

沈藝闌癡癡看向舞臺，她格外羨慕葉姿的學生。

這場彙演進行了三個小時，沈藝闌的視線始終盯着屏幕。

競賽結果當晚就公布了。

第一組理所當然成為了第一，哪怕曲風不炸，排在很容易被忘記的第一個舞臺。

葉姿依舊是第一。

沈藝闌跟着歡喜，熱烈鼓着掌。

這種跟隊友一起表演，一起獲勝，一同站到頒獎臺上得到表彰的感覺簡直太美妙了。

彙演結束後。

負責人聚集了一些學生和老師，商量着晚上一起慶祝聚餐的事情，就算是下雨也阻擋不了昂揚的心情。

葉姿委婉拒絕，“我還有點私事兒要處理，你們玩得開心。”

“哎？葉老師，你又是這樣，每次你都不來，這次可不準了，你非得來不行。”另一個老師催促着，“你這可是又拿了第一，不請客說不過去吧？”

“這次是真的有事兒，你們随便玩兒，回頭可以把賬單發給我，我都包了。”葉姿笑了下，直奔外面。

她得回去公寓看看沈藝闌的狀況。

彙演結束之後，場地內清着場。

沈藝闌沖破擁擠的人群，沒找到葉姿的去向，去了後臺，辦公室都沒見到。

她有些失落，細雨打在身上，布料有些濕了。

十幾分鐘後，周玫打來電話。

——“葉老師回公寓了，看着挺着急的，你人呢？”

“我在學校！”沈藝闌愣是沒想到葉姿直接回了公寓找她，便匆匆往校門口跑去。

——“我天啊，我掐着點兒看彙演結束了才回來的，想着公寓能有人。”

“我馬上回去！”沈藝闌挂了電話，打了車匆忙往公寓趕。

半小時後。

沈藝闌回了公寓，雨下大了，身上幾乎濕透了。

她顧不上那麽多，徑直朝着卧室跑去。

推開門那一剎那，葉姿長發垂着，已經洗了澡，聽見開門的聲音轉身看了她一眼。

“葉老師！”沈藝闌喊，喘着粗氣。

“跑哪兒去了？”葉姿見她身上濕了，拿了條幹毛巾走過來。

沈藝闌沒回答，踮起腳尖親上葉姿的唇。

很快回應過來的是更加激烈的吻。

兩雙唇緊貼，沈藝闌往前撲着，葉姿便抱着她的腰肢往後退。

雨下得格外大，電閃雷鳴，連着兩天兩夜的暴雨，公寓裏似乎受了影響，燈光忽閃了下。

周玫跑過來敲了敲門，“葉老師，要不要把電閘關掉啊，好像有點危險，明天得找人來修。”

房間內的兩人糾纏着，無人回應。

周玫又敲了下，“不說話我就當你們同意啦？”

沒幾分鐘，忽閃的燈滅掉了。

只剩下窗外打過來的閃電偶爾能照明一下房間內的黑暗。

已經碰到了牆，無法再前進。

沈藝闌往後退了幾步，再一回神，視線範圍內出現了那張她每天都會使用的全身鏡。

空調斷電，但跟冷風親密接觸的肌膚涼意頓襲。

沈藝闌嘗着葉姿手指的味道，只隔了一層葉姿身上的冰絲睡衣，身體的熱度根本抵擋不住。

簡直像在做夢，或者夢境照進了現實。

無數個夢裏癡迷糾纏的兩個身影，終于在這個暴雨雷鳴的夜晚，讓沈藝闌深深感受到那些她無法掌控的觸感與下意識的反應。

“站得穩嗎？”葉姿咬了下她的耳垂，輕吻她的後脖頸，“你在看哪兒？”

葉姿食指挪了下沈藝闌的下巴，讓她的視線落在鏡子裏。

又是一道白色的閃電，将光景照得格外清晰。

白皙的皮膚泛着紅，從上到下。

雖然是秋天，落着大雨。

但春意似乎綻放在鏡子裏的畫面，滿園春色，任是鏡中人無論如何逃離都會被拖拽回來的景色。

裏外都下着雨，都沒有要停的意思。

風呼呼刮着，蓋過其他細微卻又厚重的聲音。

呼聲與落水的聲音互相交纏，粘稠般撕扯不開。

細珠拉扯，在畫面裏崩開，被布料磨得感覺并不怎麽好受，但沈藝闌沒精力去留意。

……

窗外的雨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遠處的天邊掀起魚肚白。

昏昏欲睡之時，沈藝闌迷迷糊糊地閉眼，只聽到熟悉的聲音輕笑着說了句，“看，都泡皺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虐完了，大概還有3-5w字正文完結。

關于主角我支持大家有不同的看法，這裏只說一下我個人對于沈藝闌性格特點的想法（很啰嗦，可以劃走的大家）：我創造的沈藝闌從來都不是完美人設，家庭原因導致的性格缺陷是需要葉姿來呵護彌補的，而且我并不認為這種性格缺陷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改變的，所以在我這裏她的成長意味着她可以把過去不好的事情釋懷，而不是只看到她一味依賴別人就覺得她毫無起色。葉姿單方面對于沈藝闌的感情我也寫得格外清楚，是因為第一次簽售會感受到的精神支撐。這種互相支撐的感覺是最先在兩個人之間産生的，而後因為沈藝闌對于唱歌夢想的堅持打動了葉姿，沈藝闌也從葉姿身上找到過去那些她并沒有獲得過的關愛與認可。沈藝闌單方面依靠葉姿的确是有，但我覺得這并不算很嚴重的情節，因為年齡差在這裏，初出茅廬的練習生跟在娛樂圈已經站穩腳跟的大前輩是沒辦法比較的，我對于沈藝闌的設定就是沒有地位沒有背景全靠實力的一個小女孩，這種真誠也是打動葉姿的一種方式。換而言之，話說得直白或者張揚一點：沈藝闌她是女主角，她可以慢慢成長甚至一直當懵懂的小女孩，因為她已經有葉姿來保護她了。

啰嗦完了，有想法大家依舊可以說的哈~

感謝在2022-06-04 22:55:00~2022-06-06 00:01: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喵喵喵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