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趙骊嬌盯着腦袋快要将頭磕在地上的小郎君:“骊姐姐~嗯?”
蘇卿縮着腦袋:“殿下,我錯了。”
“嗯~錯哪兒了?”
“我不該喚殿下骊姐姐。”
少年公主眯起眼:“可你偏就喚了。”
小公子也很委屈,這明明就是陳大人讓他喚的,可他偏不能這般對殿下說,介時若殿下遷怒陳大人,他便就将陳大人得罪了。
“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小公子擡頭可憐兮兮的盯着趙骊嬌,他覺得他将六皇子安穩的帶回來,殿下該不會因這事把他拿去喂狼。
趙骊嬌對上那水霧的眸子輕哼了聲,徑自起身往外走:“看在你将阿弟迎回的份上,便饒你這一次。”
小東西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都敢同她撒嬌了,不過她骊安向來賞罰分明,饒了他又何妨。
蘇卿頃刻便露了笑顏,忙起身跟上去:“謝殿下。”
趙骊嬌到雲來殿時,趙鶴正負手立在大殿等她,見到日夜思念的阿姐,小皇子急急奔來一頭撞進少年公主的懷裏:“阿姐,我好想你。”
趙骊嬌摟着阿弟,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輕聲道:“阿姐也好想你。”
趙鶴與蘇卿同歲,正是不谙世事的年紀,上有長兄阿姐護着寵着下有群臣供着捧着,這位嫡出的小皇子在京城就如衆星捧月,是個實打實的金貴疙瘩。
彼時的六殿下在京城打馬肆意,意氣風發,是京城誰也不敢得罪的人物。
可一朝變了天,他失去疼愛自己的太子長兄,又被迫與阿姐分離,随着舅舅兜兜轉轉到了陌生的陵安,還未來得及适應便又東躲西藏到了姑蘇。
這一路的坎坷與失去至親的悲傷讓嬌貴的皇子驚慌不已,礙于身份他尚且能在旁人面前冷面強撐,可見到血脈至親的阿姐,小皇子哪裏還能撐得住,抱着人便是一頓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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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卿垂着頭往後退了幾步,給阿白使眼色讓他禀退雲來殿的小侍,六殿下失态不是他們這些人該看的。
“阿姐,我想兄長,好想好想。”小郎君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将趙骊嬌的衣襟染濕了一大片。
提到兄長,趙骊嬌也紅了眼,若是兄長還在,定不會讓他們如此狼狽被人追殺。摟着懷裏的幼弟,趙骊嬌的心柔軟且堅硬,長兄不在,她再也不能躲在他的羽翼之下為所欲為,如今該是她為幼弟撐起一片天。
“還有阿姐呢,阿弟不怕。”少年公主耐心的哄着小皇子,那是蘇卿從未見過的溫柔。
“相信阿姐,阿姐定會帶着阿弟回到京城,為兄長複仇奪回本該屬于你的東西。”晉淵立嫡不立長,兄長已故,阿弟便是理所應當的儲君,他們急着殺她,不就是怕她有朝一日會帶着阿弟殺回京城麽。
可惜,她不會讓他們如願。
少年公主心有執念,固若磐石。
小皇子的哭聲越來越小,直到再也聽不見,蘇卿擡眸瞟了一眼,見小皇子臉上挂着淚水,已然安睡。
他放輕腳步上前低聲道:“殿下,六殿下睡着了。”
這一路上趙鶴都不敢合眼,生怕閉上眼睛再也沒機會醒來,如今見到趙骊嬌才真正安了心。
趙骊嬌轉頭去瞧趴在自己肩膀上安睡的幼弟,輕輕一笑,笑容裏滿是疼惜與溫柔,蘇卿看得怔愣,直到少年公主将人攔腰抱起進了寝殿,他才回過神跟了上去。
趙鶴回府,主殿自然是要讓出來,蘇卿則住偏殿。
蘇卿進去時,趙骊嬌已将人放在榻上,他原本想問問需不需要他幫忙,可瞧見公主給趙鶴蓋上被子,安靜的坐在床榻邊時,他便悄悄退了出去。
他很羨慕殿下與六殿下之間的感情,這一刻他很是想家,也不知道父親的腿傷怎麽樣了,自從進了公主府他還未回去過,若是去求殿下回家看看,不知道殿下會不會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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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唐钊剛帶着人出城尋香苑,程楚香晚同十六個侍衛便到了姑蘇,兩方人馬在城外遇見,唐钊将香苑的事簡單說了幾句便匆匆離去。得知香苑沒了,香晚又是一陣傷心欲絕。
到了公主府,香晚抱着趙骊嬌哭的凄慘無比,最後是香凝将人拉過來輕聲道:“好啦,回來就好,沒看把殿下都要惹哭了?”香晚這才堪堪止住抽泣,縮在香凝的懷裏。
程楚向趙骊嬌禀了當時的情況,後頭又問趙骊嬌是否要把香庭原砜的墳墓遷來姑蘇。
趙骊嬌搖搖頭:“不必動,回京城時再帶着他們。”他們的家在京城,她定是要帶他們回家的。
為迎接香晚程楚歸來,趙骊嬌給他們辦了接風宴,請了張之潤等人。
這是蘇卿第二次參與公主府的宴會,只是這一次,他有了自己的位置,就在趙骊嬌的下首,是那日趙骊嬌讓他坐了一天的紅木椅。
也因此香晚盯着蘇卿瞧了許久,後頭終是忍不住問香凝:“那位小郎君是誰?怎地有些眼熟?“
香凝輕笑:“可還記得蘇二錘?”
香晚睜大眼:“記得呀,殿下撿回來的那個。”不是她記性好,而是這名字着實與衆不同,她想忘記都難。
“他如今喚作蘇卿,是府裏的公子。”香凝又道。
香晚怔愣:“你…你是說,他是蘇二錘?”香晚看蘇卿的目光更加灼熱,細看之下那俊俏的小郎君的确有幾分蘇二錘的影子,香晚唏噓不已,不曾想當初那個狼狽不堪的小少年竟如此好看,且一朝變鳳凰成了府裏的公子。
香晚的眼神太過熱烈,蘇卿想不注意都難,他擡頭朝香晚燦爛一笑,他記得她,當初在山洞裏挂着眼淚問他弟弟叫什麽,他還以為她已經死了,也是今日才知他們竟還活着,他真心感到高興。
這場宴會說是給程楚香晚等人接風,其實也是為迎接六皇子。
趙鶴挨着趙骊嬌而坐,衆人拜見完後才各自回到座位上,這樣的場合向來不議政事只管風月,寒暄客氣後便各自玩樂,陳郭瞧了眼蘇卿的位置,端着酒杯坐到張之潤身側:“大人可将水之澗備好了?”
張之潤哼了聲:“不到最後,尚未可知。”
陳郭也不與他争,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飲酒觀舞。
蘇卿看似坐的端正,實則極為不安,他從未見過這種場合,更別說還坐在上位,一時間也不知該要作何,至于場中的舞姬他更是不敢看,只低頭盯着面前的桌案發呆。
有了上一次的醉酒買公子後,趙骊嬌對酒有了幾分克制,三陽春也換成了月下酌,她時不時與趙鶴說幾句話,餘光卻一直注意着一動沒動的小公子。
趙骊嬌眯起眼,按照香凝的說法,那日她可是逼迫他飲了好幾杯三陽春,而後他卻還能清醒的與香凝伺候自己洗漱,他說他從未飲過酒,可三陽春的勁道她體驗過,所以…他是天生的好酒量?
趙鶴順着趙骊嬌的目光看去,而後湊近趙骊嬌:“阿姐喜歡他?”
趙骊嬌一愣,回頭瞪他一眼:“一個泥孩子,喜歡什麽。”
趙鶴勾唇不語,正好蘇卿朝上方看過來,他便朝他遙遙舉杯,蘇卿慌忙拿了桌子上的酒同趙鶴相對而飲,他剛察覺到上方有人看他,以為是殿下便擡了頭,沒曾想卻是六殿下。
趙骊嬌回過頭正瞧見小郎君飲下杯中酒,她挑挑眉,沒再說話。
這場宴會快夜半了才散去,張之潤幾人腳步虛發,而蘇卿卻連身形都沒晃一下,趙骊嬌愕然,她可是清楚的看到陳郭劉相分別與他飲了好些酒,那桌面上的酒壺都換了兩個。
而他,面色都沒變一下。
趙骊嬌輕嗤,這是撿了個酒罐子?
趙鶴有些許醉意,蘇卿便與阿白一左一右的扶着他回了雲來殿,等折騰完夜已經過了大半,蘇卿原本想去求趙骊嬌會家中探親的事自然也就耽擱了,他嘆了口氣才回寝殿歇息,睡眼朦胧中想着第二日再去求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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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蘇卿陪同趙鶴用完早膳後便去了驚鳳殿。
然有人比他更早。
香凝見到蘇卿便迎上來:“蘇公子。”
蘇卿有些不自在,他還是不習慣受禮,香凝只做不覺,溫和道:“蘇公子來找殿下?”
蘇卿忙點點頭:“嗯,我有事想見殿下。”
香凝道:“張大人長史司馬在裏頭與殿下議事,蘇公子可晚些再過來。”
蘇卿眨眨眼:“沒事…我就在外面等好了。”
見他如此說,香凝也沒阻攔,只讓他在長廊處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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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姑蘇後骊安公主第一次召集張之潤等人議事。
“殿下接下來有何打算?”張之潤道。
“如今京城被幾方勢力占據,于我們無半點益處,此時除了蟄伏別無選擇。”骊安公主道:“我雖被貶至姑蘇,但他們必定不會放松警惕,且此次唐氏元氣大傷需要時間養精蓄銳,我便要極力降低他們的防備。”
劉相:“殿下的意思是?”
公主輕笑:“既然我花千兩買蘇卿一事已經傳的沸沸揚揚,不如就借此按個一蹶不振,花天酒地的名頭。”
陳郭看了眼張之潤勾唇道:“殿下此計甚好。”既然要演戲,就免不得要近距離接觸,感情嘛,培養培養就有了。
且這少男少女,幹柴烈火的,還愁動不了心?
張之潤動了動唇角,到底是沒反駁,眼下的确沒有更好的方法。
“如今唐氏盡數撤出京城,他日回去難免會是孤軍奮戰,幾位大人可有對策?”公主道。
張之潤道:“老師在京城的脈絡或可用一二。”
趙骊嬌點頭:“舅舅與長兄确有留在京城的可用之人,但如今群龍無首,宮裏那幾個就算怕授人話柄不要他們性命,可削權去勢在所難免。”
劉相:“殿下所言甚是,他日就算他們有心相助,怕也是受人壓制束手束腳。”
陳郭思索片刻道:“或可用新人,不知底細他們自然不會随意動手。”
張之潤皺眉:“不在京城,如何培養?”
劉相若有所思:“司馬可是說科舉?”
陳郭笑道:“不錯,科舉還有三年,我們暗中培養人送上去,若得了名次将來六殿下得權時,便不愁無人可用施展不開拳腳。”
“若是能力了得還可周旋于幾個皇子身邊,來個裏應外合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衆人沉默,此方法的确極好。
劉相:“但有兩點關鍵,一是人選可信。二是文才尚佳,能保證在三年後的科舉上奪得名次。”
人若不可靠,介時反水或是背叛就是功虧一篑。若才情不佳拿不到名次,便也是一場空,儲君空懸他們等不起第二個三年。
陳郭輕笑:“眼下微臣有兩人推薦,恰符合這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