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
休息了半下午加大半晚, 簡松臨走路的姿勢已經恢複正常, 茶館離公主府不遠,他慢悠悠踩着晨光走了過去。
可到公主府門口時,卻突然停了腳步。
他伸手摸了下臉,昨兒被安平公主打的地方,經過一夜已經看不出印子了,可他一摸, 卻還是感覺疼。
從心裏隐隐滋生的疼,似浸入骨髓。
靜靜看着那門半晌, 他轉身, 往一側的大街上走了。
陳娘子答應簡凝去查簡松臨在外是否有外室,昨兒簡凝回府後她便出了府。她這種跑過江湖的人什麽苦都吃得, 無處可去她一直就守在公主府附近,今兒見了簡松臨,便也沒耽擱, 立刻追了上去。
簡凝此時倒還不知此事, 一夜過去, 今日她打算去見齊钰。娘這邊雖沒支持, 可到底也沒反對, 而大哥那邊已經默許,裴瑾那邊又在催促, 她得早日給齊钰引薦才是。
卻不料一大早, 竟見安平公主按品大妝要出府。
簡凝大吃一驚,急忙跑進內室, “娘,您這是要去哪兒?”
安平公主昨夜幾乎一夜未睡,因此今日的妝便上的極重,她面容裏有幾分倦色,可語氣卻不容置疑,“進宮。”
“進宮?”簡凝頓時急了,“昨兒咱們不是說好了嗎?進宮做什麽?”
安平公主斜睨了她一眼。
想到齊钰,心裏微微有點酸,真是女大不中留。
“放心,不是去告密。”她說道。
簡凝臉色微紅,不依的道:“娘,我沒有這麽以為,我是……”
安平公主破功先笑,摸了摸簡凝的臉,道:“好了,娘知道你擔心什麽。放心,我不會怪你外祖母的,我這個親娘都不知道的事,哪裏有臉去怪她。至于裴心蕊和齊銘,放心,我也不會和他們吵起來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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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凝明白了,娘這是在擔心外祖母,同時也是在幫她。
齊銘是外祖母的親孫子,可齊钰卻不是。
娘這個做姑姑的都會向着親侄兒,何況外祖母。
娘應該是想去告訴外祖母齊銘做的事,或許再給外祖母透個口風。
見簡凝明白,安平公主便沒再解釋。但想着從前她不管家,簡凝自來想做什麽做什麽,想去哪兒去哪兒,也就是因此才不知什麽時候讓齊钰那小子有可趁之機的。
因此她臉色微沉,嚴肅交代,“今兒你在家看弟弟妹妹,哪裏都不許去,能不能聽話?”
簡凝還打算今日去見齊钰呢。
她面露糾結,看着安平公主露出懇求之色。
安平公主卻很堅定,“不行,你哪裏都不許去。齊钰那邊,我得先見見他,之後再決定許不許你見。”
正常情況下,的确也該如此。
簡凝雖然心裏着急的不行,可是想着娘突然對她管頭管腳,這可和前世許多年來什麽也不管差太多了。她居然有些貪戀這種感覺,因此居然陽奉陰違都有些不想幹了。
“那娘,您快些。”最後,她只這麽交代了句。
安平公主沒答應她,只瞧着她無奈的一嘆。
·
得知安平公主來了,太皇太後非常驚訝,但随即就滿臉歡喜的迎了出來。
安平公主極少進宮,一年裏只有避不開的場合才會見到太皇太後,雖說上一回是中秋才見過,可這人長時間不在一處,變化只要大一點兒,見面立時就發現了。
太皇太後似乎瘦了,而且也老了許多。
安平公主心裏有些感傷,頭一回雖沒行禮,但卻朝太皇太後點了下頭。太皇太後高興的跟什麽似得,忙親自引安平公主進門,又指了她身邊的高位叫安平公主坐下。
安平公主雖面上對她不喜,可心底卻十分渴求母親的疼愛,而且也不是那不懂規矩的。因此并沒去坐那位置,而是挨着太皇太後這邊,坐在了她的下首。
太皇太後更高興了,一時激動的竟是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是守在一側的陳嬷嬷,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又給她遞了茶。
潤了下唇,太皇太後勉強平靜下來,看着安平公主有些小心翼翼道:“蘊儀,你今兒怎麽過來了?是有什麽事嗎,你直說。”
安平公主環顧一圈,打發下人:“都退下吧!”
這些人都知道安平公主在太皇太後心中地位,因此不用太皇太後開口,便魚貫退出,最後就是陳嬷嬷略頓了下腳步,也緊跟着出去了。
門被帶上,屋中只剩下兩母女。
安平公主這才道:“您知道前些日子南疆平叛大軍回來觐見那日,皇上在做什麽嗎?”
太皇太後早就不管事了。
最開始有裴心蕊在,之後齊銘又長大了,她本就不懂,自是不多問。
看着她一臉茫然,安平公主也不等她回答了,繼續道:“那您可知道,裴家那個裴如香,再一次有孕的事?”
太皇太後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再……再次有孕?”她驚的語調提高很多。
安平公主淡淡點頭,“聽說,這是她第三次有孕。前兩次都落了胎,這次,怕是裴心蕊也舍不得了吧。裴家這一代就這一個能送進宮的,若是再落胎,萬一日後生不出來,裴家怕是也不會放過裴心蕊。”
“那難道就叫她在阿凝之前有孩子嗎!”太皇太後氣得猛拍桌子,一下子站了起來,“糊塗!太後糊塗,皇帝更糊塗!還有阿凝,哀家當初就說不行,她非說什麽不能惹了皇帝不喜,可現在呢,裴如香要趕在她之前有了皇長子,以後争端能少了嗎!”
安平公主沒接話。
她心裏已經不氣了,即便太皇太後說的是事實。
可誰叫阿凝不喜歡齊銘不說,偏偏喜歡齊钰,還偏偏想……
安平公主看淡了些,又換了角度一想,倒是覺得齊銘可憐了。
說到底,這是皇兄膝下唯一的孩子。
她是一定要見到齊钰的,也一定要齊钰給她保證,不僅不能要了齊銘的命,還必須好生待齊銘才行。
太皇太後還當安平公主正是不知怎麽辦才來找的她,既如此她當然不能不管,阿凝可是她最疼愛的孩子。她當即便對安平公主道:“蘊儀你在這等着,這事兒哀家自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安平公主急急起身,拉住了她。
“我來不是要您給交代。”她低聲道,“我只是來跟您把這事說了,您也不用去幫我和阿凝要說法,我已經打算好了,不會把阿凝嫁進宮的。”
不把阿凝嫁進宮?
可阿凝自小就……
太皇太後想到一種可能,猛地搖頭,“不行。阿凝是哀家養大的,是你和簡松臨的嫡長女,便不是郡主,也是成國公府唯一的小姐,她生來便是金枝玉葉,豈能隐姓埋名的活下去。”
安平公主松開太皇太後,語氣有些嘲諷的道:“南疆大軍平叛歸來那日,皇上沒在前朝接受觐見,而是在後宮,叫了個小宮女和裴如香,三人白日淫-亂!這事兒雖沒傳出去,可阿凝她大堂兄,親眼看見了!”
“什麽?!”太皇太後不敢置信的一聲尖叫。
安平公主繼續道:“所以不管用什麽辦法,我都不會叫阿凝嫁進宮的。母後,我來是跟您說一聲,叫您心裏有底,日後別為了皇上,硬留阿凝才是。”
太皇太後心裏猛地一痛。
“蘊儀……”她早年的确對不起女兒,可她已經知錯了。她再也不會為了男人,或者是為了其他孩子,會委屈女兒,會委屈外孫女兒的。
她說不出那些道歉的話,也不願幹幹發誓,只眼眶一紅,認真道:“你要怎麽做,你說,哀家幫你。”
安平公主搖搖頭,嘴角不由自主勾起了個小小弧度。
陳嬷嬷的聲音卻突然響起來,“太皇太後,太後娘娘求見。”
太皇太後面色沉下來,不悅的道:“她倒是快!”
安平公主見了太皇太後的态度,心中滿意,倒是不介意見裴心蕊。
“來就來吧,您只什麽都別說,這便已經是幫我了。”裴心蕊有多想簡凝嫁進宮,這事兒太皇太後也知道。
齊銘做的事兒太過份,簡凝又一直不喜歡齊銘的模樣,太皇太後也算是知曉鳳命一說更多是裴心蕊的算計,因此便決定聽女兒的。
裴心蕊急匆匆進門,瞧見太皇太後和安平公主和氣的挨坐一塊兒,心裏不免有些詫異。不過在安平公主起身欲行禮時,還是快步上去阻了她。
“怎麽就你一個,也不把阿凝帶來。”她笑着說道。
安平公主淡道:“許久不見母後,我來看看她老人家。阿凝在家裏幫我看着弟弟妹妹,倒是走不開。”
這不過是借口,裴心蕊心知肚明,卻不能說破。
但安平公主的來意她卻是一定要知道的,安平公主不肯說,那就只有她來問了,“昨兒驸馬進宮來了,哀家跟他提了阿凝和皇上的婚事,想等明年阿凝及笄,就将兩人的親事辦了,你覺得如何?”
提起簡松臨,安平公主心裏還有火氣。
那人昨日走了一直到早上她出門都沒回來,倒是沒想到脾氣還挺大。
明明就是他做錯了事,也不知道誰給他的底氣。
她強壓着怒火,勉強才擠出了一絲笑,“你決定就行了,驸馬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齊銘匆匆趕來,在門口聽到安平公主的回答後,笑了。
裴心蕊卻看出了安平公主的勉強, 她心思一轉,估摸着安平公主怕是知曉齊銘幹的事了。再往太皇太後臉上一看, 見太皇太後面露不悅,便更是确定了兩分。
實際上她自是怪齊銘的, 可同時又為齊銘不平。
齊銘是她的兒子, 是她能享受如今太後風光最重要的人,打從心底,她自然向着兒子。再則,這些人也真是好笑,哪個做皇帝的後宮不是三千佳麗,她入宮時不過短暫得了寵愛,之後漫長的日子都形如待在冷宮, 那時可沒見太皇太後和安平公主為她出頭。
倒是如今, 為了簡凝, 一個個跑她面前甩臉色了。
簡凝再出身尊貴, 不過也就是個普通女孩兒,日後進宮做了皇後,也一樣要學習做婦人的規矩。賢德才是她應該時刻記在心上的, 而不是像現在, 齊銘還沒怎樣呢,她就恨不得鬧翻了天。
心裏不滿歸心裏, 可面上裴心蕊卻不敢露出分毫,即便安平公主發了話,她也依然放低姿态道:“阿凝自小在宮裏長大, 說哀家把她看成半個女兒也不為過,安平你回去也和驸馬說一聲,哀家自會好生待阿凝,把她當女兒一般疼的。日後她和皇上大婚,別說後宮不敢有人為難她,便是皇上那邊,他若是哪裏對阿凝不好,哀家這做母後的也會第一個治他!”
話倒是說的真好聽,那怎麽不提一聲裴如香?
安平公主心裏冷哼,下一刻卻聽見齊銘的聲音。
“母後,您又亂說!”他沒讓通傳就跑了進來,不過進來後卻是按着規矩給太皇太後和太後行了禮,對安平公主也恭敬的點頭叫了人,“朕自小就喜歡阿凝妹妹,這麽多年都沒變過。她若是進宮來,朕自是把她捧在掌心,她要天上的月亮朕就給她摘月亮,她要天上的星星朕就給她摘醒醒!”
裴心蕊哈哈笑起來。
太皇太後面色卻有些怪,若是不知先前安平公主說的事兒,她此刻定也是開懷一笑。可知曉了,就覺得她竟是從沒弄懂這個孫子。
都幹出那些事兒了,怎地還能這般坦然的說這話。
莫非男人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後,就都如此了?
還是說,僅僅是齊家男人如此?
她想着安平公主叫她什麽都別說的話,雖然心中抵觸,可還是附和的笑了笑。
唯獨安平公主沒笑。
她豁然起身,道:“今兒出門也久了,兩個小的日日都要粘着我,這半天功夫不見怕是得鬧了,我得回了。”
她一陣風似得進宮,又一陣風似得走了。
而太皇太後一句話不肯說,裴心蕊只能滿臉惱怒的回了坤寧宮。
齊銘也跟着去了。
“母後,安平姑姑是什麽意思?方才朕在門口已經聽見了,她說簡松臨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那又擺出那副□□臉給誰看呢?”他憤憤不平道。
裴心蕊也氣呢,沒好氣說他,“那還不得問問你!”
齊銘可不覺得自己哪裏有錯,“朕怎麽了?”
裴心蕊煩躁的恨不得揉揉頭發,一面是娘家,一面是兒子的親事,兩邊她都不能放。
說實話齊銘的皇位雖然已經坐穩,可大齊能用的武将并不多,簡家一門若是自認第二,那大齊就沒人敢認第一。得罪了簡家,只要他們家不再幫着守西北,戎人打來齊銘這皇位就要起動蕩。
可若是她真叫阿香再流一個孩子,娘家那邊怕是會不認她!
她倒不是怕這個,她是怕裴瑾生她的氣,實際上若是沒有裴瑾,娘家那邊硬氣不起來,還不敢為了阿香和她翻臉。
可偏偏,她不想讓裴瑾不高興。
齊銘倒是看出了她的糾結,再一琢磨說簡松臨昨兒進了宮,那日的事情簡成元是看見的,回去了一說可不就人人皆知了。
他語氣輕松的道:“有什麽好愁的,阿香表姐當初還是阿凝帶來朕身邊的,她并不介意朕有其他女人。至于孩子,朕才多大,您還愁這輩子沒有機會抱孫子?阿香表姐這孩子拿掉,日後多給裴家一些補貼,外祖父和大舅舅肯定不會說什麽的。”
裴心蕊卻突然心寒起來。
阿香那丫頭,這些年是怎麽跟着齊銘的,旁人或許不清楚,她卻是最清楚。她本是想管,可想着齊銘一日日長大,身邊的确需要人伺候,而阿香的确是最好的人選,所以就默許了。
但沒名沒分,這般跟着,阿香心裏自然也有一番難言滋味。
要不然,也不會連着三次偷偷有孕。
她這些小心思瞞過了她,但齊銘三不五時就和阿香宿在一處,他不會不知道阿香在打什麽主意。可他一次也不攔,任由阿香去折騰,好不容易折騰有了,他眼睛不眨一下的就說拿掉。
對女人而言,在宮中的唯一指望就是孩子。
阿香這是要生生被扼殺三次指望啊!
她不說話,齊銘卻沒耐心等了,“或者您有更好的辦法也可以,朕要出宮一趟,簡松臨和安平姑姑都知道這事兒了,朕得去見見簡凝,免得她吃起飛醋來。”
他長大了,開始處處想要和裴心蕊唱反調了。
裴心蕊看着他說完就走,眨眼就瞧不見背影,氣得險些沒栽倒。
·
安平公主出宮後沒有回公主府,徑自去了睿王府。
睿王不在家,接待她的是睿王妃白氏。
白氏比睿王還要大幾歲,可是因着得夫君愛重,家裏孩子懂事,沒那需要操心煩憂的事,年紀越長,反倒是看起來越年輕了。
她脾氣溫和,雖奇怪安平公主怎會不聲不響跑來,但仍是笑意盈盈親自迎到了大門口。對着這樣的嫂子,安平公主哪裏發的出火,再則若是日後阿凝真嫁了齊钰,這才是正經婆婆。
不過她也沒心思和白氏寒暄,直接道明來意,“四嫂,我今兒來是有事找钰哥兒,他可在家?”
白氏眼中疑惑一閃而過,笑道:“在,那咱們先去前廳坐,我打發人去叫她來。”
安平公主道:“不必了,四嫂叫人帶我過去吧!”
白氏這下不得不重視了,這到底是什麽事啊,這小姑和她平日交情淺淡,和兒子也不甚親密,怎地這突然上門就要見人了。
“安平……”白氏神色慌張起來,“是,是钰哥兒做了什麽事嗎?”
“沒有,是我有私事找她。”安平公主沖白氏笑笑。
白氏卻依然不能安心,到底親自領了安平公主過去。
倒是把齊钰也給吓到了。
這幾日他沒有出府,日日窩在屋裏等簡凝的信。
可自那日茶樓一別,簡凝至今杳無音信,他已經等得極是不安,卻沒想到今兒卻等來了安平公主。想着那事已經叫簡成元知道了,齊钰心中一慌,難不成安平姑姑也知道了,這是來找他算賬的嗎?
看着兒子臉色大變,白氏心裏确定安平公主是騙她的了。這的确是兒子做錯事兒了,她狠狠剜了齊钰一眼,心裏快速盤算,想着到底是什麽事,該怎麽跟安平公主求和。
安平公主見到齊钰,再一想宮中的齊銘,原就喜歡齊钰多一些,這會兒更是愛恨交加。朝着齊钰遞了個眼色,她不想再費心去和白氏說什麽了。
齊钰心慌意亂,但卻強打精神哄了白氏出去,“娘,我有事要和姑姑單獨說,您先去吩咐下人沏壺茶來吧。”
白氏不想走,她總覺得安平公主來意不善,可她性子溫和又拗不過兒子,只能先出去了。
門一關緊,齊钰回頭站在安平公主跟前,聲音就發顫了起來,“姑姑,您,您都知道了?”
安平公主板着臉,冷冷一喝:“齊钰,你好大的膽子!”
可不是好大的膽子,觊觎皇嫂,觊觎皇位。
齊钰噗通一聲給安平公主跪下,聲音極低,态度卻極堅定,“姑姑,我是真心喜歡阿凝的。而且也會對她好,絕不會像皇兄那樣,我不會叫阿凝受一點點委屈!”
鮮明的對比,由不得安平公主不動容。
她微俯身向前,低聲道:“你可知這是一條怎樣的路?你又可知,若是失敗,等着你的是什麽,等着阿凝的,又是什麽?”
齊钰早已把一切後果都考慮清楚了。
他沒有絲毫猶豫,便道:“齊钰不孝,最對不起的是爹娘和妹妹。可外祖母心慈,若失敗,我自當難逃一死,可爹娘和妹妹死罪應當可免。至于阿凝,事成之前,我和阿凝的事不會露出一分一毫。若成功,她當是我唯一的妻,若失敗,我和她什麽關系也沒有,阿凝不會受到任何牽連。”
安平公主閉了閉眼,心中微微嘆了一聲。
她算是明白了,阿凝為什麽會喜歡齊钰。
再次睜開眼,她卻是依然咄咄逼人,“你這麽說,你爹娘不知道你的事?單憑你一個毛頭小子,你有那等本事嗎?還是說,喜歡阿凝是假,觊觎皇位是真,你是想借助簡家,好登上高位,滿足你的狼子野心!”
這話太重了。
齊钰驚得一下子摔坐到了地上,“姑姑!”他舉起手,疾聲道,“我可以跟您發誓,我絕不會借助簡家的勢力。我不瞞您說,早在幾年前我便已經開始部署,若……若是簡家不站在我的對面,您給我三年,三年就夠!”
這已經是齊钰覺得最快的時間了。
三年,阿凝也不過才十七。
可阿凝能等三年,齊銘卻等不得三年。
安平公主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太過自私,她為了女兒,背叛了哥哥。
但她還是冷靜道:“既然你喜歡阿凝,簡家不好說,公主府,卻是站在你這邊的。但……”她不看齊钰一下子驚喜的無以複加的眼神,語氣嚴肅道,“但你要跟我保證,不管什麽時候,留齊銘一命,保他後半生衣食無憂!”
那畢竟是他的哥哥,齊钰就沒想過要殺齊銘。
他滿口答應下來,“好,我答應您!”
安平公主知道睿王的性格,他若是知道此事,那此事就絕對成不了了。因而道:“你尋個由頭,我送你幾個人。至于和公主府的聯系得再等等,我還要梳攏一番。”
事關重大,她身邊的人并不全都是安全的。
白氏那邊自有齊钰去操心, 安平公主說完想說的,得到想聽的保證, 便離開了睿王府。
回公主府的路上,她細細想了回身邊的人。
她出生時太皇太後已經不得寵愛了, 成日裏想着争寵、想着皇兄的儲君之争, 自是顧不到她。她如今身邊這些得用的人,大部分都是她臨出嫁時,那會兒父皇已經駕崩多年,太皇太後為了彌補她才給她的。
只這些人,她卻不敢完全相信。
再有女子不得幹政,她嫁簡松臨起初是為喜歡,有了恩愛的夫君, 後來又有了孩子, 她于政事上就沒關注過。時局如何, 甚至需要注意什麽地方, 她因自小就沒培養出敏銳度,便一無所知。
但,有一個人肯定知道。
而且, 他也完全值得信任。
但要找他嗎?
他們已經快有十四年不曾說過話了。
即便他一直就在她身邊。
安平公主閉上眼, 眉心微微蹙起,拿不定主意。
·
公主府門口, 齊銘快氣炸了。
他出宮來見簡凝,卻不想到了公主府,卻連大門都進不去。
他堂堂大齊皇帝, 整個大齊江山都是他的,可如今卻連未婚妻的家門都進不去。這事兒不用說出去,單單此刻,他就覺得宮中跟來的下人在笑他,公主府的門上人也在笑他!
可他偏偏又無可奈何。
不能打上門,不能鬧得太難看,他這皇帝,一無用處!
安平公主遠遠看着門前一幕,颔首示意繼續前行。
到了近前,齊銘雖意外安平公主怎麽先走卻晚到,但顯然此刻能不能進府見簡凝才重要,因此便也沒問,只上前見禮,道:“姑姑,我來看看阿凝,可阿凝似乎誤會了什麽,不肯見我。”
他臉上的委屈明晃晃亮眼,叫人忽視不得。
安平公主心道:這人啊,果然最怕比較。
一比較,高下立見。
“我去說她,她這兩年長了年歲,脾氣也見長,不說是不行了。”她說道,卻忽然話鋒一轉,“不過你怎麽突然跑出宮了,還就帶了身邊幾個人,簡直亂來!你先回宮,阿凝這邊我說了她,就叫她進宮見你。”
這是在關心他的安危?
齊銘聽出來了些,可卻并不認為安平公主真心,他覺得安平公主是在攔他見簡凝。心中不滿,他面上便顯出了幾分執拗,“姑姑,我來都來了,還是見了阿凝再說吧。”
再說,若真是擔心他的安危,正應該請他進府,回頭再打發人送他回宮才是。
不能打草驚蛇,即便知道簡凝是真不願見齊銘,安平公主此刻也不知如何再攔。只她剛點了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有一小吏快馬加鞭趕了來。到了近前跳下馬,噗通跪在了齊銘面前,“皇上,裴大人找您,這會兒正等在禦書房,讓您盡快去見他。”
裴瑾?倒真是巧了,安平公主看向齊銘。
就見齊銘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非常難看,似乎在極力隐忍,臉色青青白白,最後失态到竟是一甩袖子,忘記她也在般沖進馬車,一溜煙走了。
安平公主看着那慢慢沒了影兒的馬車行去的方向,眸色深深。
吳嬷嬷上來扶她,似是怕她不高興,小心勸道:“皇上是有要事要處理,所以……”
安平公主拍拍她的手,阻了她的話。
安平公主出門早,即便在睿王府耽誤了點時間,這會兒也剛剛才到午飯的點。回到上房,見簡凝正看着簡成佳和簡冰用飯,可自己面前倒是空空,顯然是沒胃口的。
不過她乖乖在家,這讓安平公主很高興,“阿凝!”
簡凝一擡頭,瞧見安平公主時眼睛就亮了,再也顧不得兩個小的,起身小跑着迎了上去,“娘,您回來了!”
看着女兒激動的模樣,安平公主心裏軟了軟,一身的疲憊與壓力好像都消了一半似得,她伸手輕拍了下簡凝的臉,道:“看給你高興的,真是人精一般,倒是不怕娘帶回壞消息!”
簡凝小聲笑,抱住了她手臂,“廚上已經做好了午飯,我陪您回屋換身衣裳,然後陪您用。”
安平公主道:“先去看下你弟弟妹妹,一會兒娘先跟你說話。”
簡成佳和簡冰都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安平公主陪了他們一會,就叫吳嬷嬷帶人把他們送回了各自屋裏。待只剩下母女二人了,安平公主把簡凝叫去了內室,仔細瞧着女兒早已經生得嬌嬌俏俏成大姑娘了,她長長嘆了口氣。
“你外祖母那裏,娘已經叫她心裏留了底。及後去見钰哥兒,也得了他的承諾,不論如何,保齊銘後半生衣食無憂。”她說道,憐愛的輕撫着簡凝垂在胸前的長發,“钰哥兒是個好孩子,待你也是真心,娘已經決定幫他了。就是你爹這邊……”
簡松臨一心想把簡凝嫁進宮,不用問都知道他是什麽态度。
簡凝心裏卻想到陳娘子說的話,若是爹真在外置了外室,還讓外室有了孩子,娘到時如何受得住啊!
安平公主很快就做了決定,“你爹這邊,咱們瞞着他。至于成國公府那邊,這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先不說暫時不知道影響不大。等到钰哥兒那邊準備周全,真要開始動手了,簡家即便不知道也不會看着不管的。”
她是簡家的兒媳,阿凝是簡家的嫡長孫女。
簡家和她們早已綁在了一起,真有那一日,簡家躲不掉。
除非大義滅親,不然必須幫忙。
可有簡成元簡成旭那幾個疼阿凝的哥哥在,簡家就不可能大義滅親的。何況簡家只有簡松臨膽小懦弱,不護着家人先想旁的,這幾年安平公主和程氏張氏和好,和簡家那邊接觸的多了些,倒是知曉簡振安和簡松臨的兩個大哥都不是那等人。
他們都是一次次從戰場上熬過來的血性漢子。
絕對見不得自家人被欺負。即便是自家人先不對,到那時候也會先護着自家人,想法子先收拾殘局的。
簡凝沒把裴瑾的事告訴安平公主。
裴瑾的确有能力,可他卻也有目的。拉下齊銘這事,簡凝看得出安平公主承擔了多大的壓力。她已經覺得對不起先帝了,不然不會還跑去問齊钰要承諾,若是叫她知道裴心蕊和裴瑾不清不楚,最後甚至是要被裴瑾帶着遠走高飛,她估計更覺得對不起先帝。
雖不提裴瑾,但簡家卻也是不用多說的,大哥已經表态不會站到對立面,這就已經足夠。
簡凝目前在乎的,還真的是簡松臨到底做了什麽。
“娘,爹還沒回來過。”簡凝的語氣裏帶着試探。
安平公主板着臉,只是輕輕“嗯”了聲,并沒有多在意的模樣。
簡凝小時候看不懂,可如今她也有了喜歡的人,想象下若是和齊钰鬧得不開心,而齊钰不僅不道歉不哄她還幹脆給她玩消失的話,她心裏應該是有些難過的。
更別提,假如齊钰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一面說喜歡她一面還有別人了。
簡凝越想越不安:“娘,爹他……”
“阿凝,咱們不提他了。”安平公主剛換了一身家常衣裙,伸手對簡凝招了招,“你應該也餓了,咱們先吃飯。”
實際上早在五年前,簡凝問安平公主,覺得簡松臨是不是真心喜歡她時,安平公主就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裏。後來見吳嬷嬷面色不對,自也叫她問出了簡凝到底和吳嬷嬷說了什麽,知道了簡松臨背地裏,是如何說她的。
可就和吳嬷嬷說的一樣,簡松臨不敢表露。
一直以來,他不管心裏什麽想法,表面上都在小心翼翼哄着她。
她一個女人,那會兒雖只有簡凝一個,可肚子裏卻已經又有了兩個。簡松臨無非是背地裏說上兩句嘴,算不上什麽大錯,即便不看他低聲下氣的哄她伺候她,單單為孩子能有個爹,能不被指指點點,安平公主就只裝不知道了。
左右,她依然可以想如何就如何,委屈的是簡松臨。
只不過在她看來,大人的感情問題不必叫孩子知道,尤其是簡松臨沒什麽大錯,只這點小錯,安平公主不願讓孩子們為此煩憂。
他到底是做爹的,該有的體面她不能不給。
簡凝見她不願說,卻是誤會了。
她只以為安平公主到底是在乎的,畢竟前世的例子還在。
沒有其他辦法,她只能再三叮囑陳娘子,一定要盡快查,一定要悄悄查。查出真相誰也不能說,必得第一時間說與她聽才是。
·
安平公主這裏很輕易就說服了,簡凝便約了齊钰和裴瑾。
裴瑾一早就看中齊钰,可齊钰卻是不知道裴瑾會幫他,因此簡凝約齊钰的時辰便早了些,仍然在她的茶樓。只不過這回換了間廂房,這間廂房經過特殊處理,即便緊挨在門口,也聽不見裏頭聲音。
自上回在這茶樓被簡成元硬分開,兩人這還是第一次碰面。雖說滿打滿算都還沒到十日,可不管是簡凝還是齊钰,都覺得這幾日時間難挨,好似兩人為這次碰頭已經苦熬幾載一般。
因此門才一關,齊钰就忍不住上前抓住了簡凝的手。
他已經确定了簡凝的心意,更是得到了安平公主的認可,這會兒再不用壓抑着強忍着,見到簡凝,他恨不得想把心都掏出來給她。
簡凝臉色微紅,可卻忍不住嘴角上揚。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齊钰握的她太緊,她試了幾次都沒能抽出手。她只得小聲道:“三表哥,我有話和你說呢,你松開我。”
齊钰激動的心情根本沒辦法平複,甚至他都聽不見簡凝的話,他握着簡凝的手放在胸口,聲音輕顫的道:“阿凝,你知道這幾日我心裏有多煎熬嗎?自那天簡大哥讓你回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