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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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哲在接到拓永剛的電話乃至這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想着,他回到家見到的人一定是仁青。除了仁青,拓永剛能帶回家的人他數不出3個。而且拓永剛自己也跟他說過這幾天仁青會過來,很難說仁青不會突然現身。吳哲有點惡劣地揣度,不到半年的時間仁青就來了兩次,頻繁得有點不正常,要知道去年一年他也就來過一次,住一晚上就走了。會不會那尊硬梆梆的石像福至心靈在突然間省悟到了什麽,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像來對事物都很有把握的吳哲這回也拿不準了。他想好了回家之後将要看到的種種,也做好了仔細考察仁青的準備,但讓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在家裏看到齊桓。
齊桓和拓永剛在廚房裏做菜,窗外霞光滿天,也把他家小小的廚房映得紅火溫馨。好吧,吳哲承認,不是廚房溫馨,是他看到廚房裏有兩個人在很自然地做做飯聊聊天才讓廚房變得溫馨。齊桓扭頭低聲對身邊的拓永剛說了句什麽,拓永剛忍俊不禁地搡他一把。齊桓就笑,這時他發現了站在門口那裏的吳哲,他的第一反映不是跟吳哲打招呼,而是曲起手肘捅捅拓永剛,示意他看門口。拓永剛擡頭看見了吳哲,“回來啦?”
吳哲指了指門,“需要的話,我可以還在路上,真的。”
拓永剛下意識地想往齊桓那邊看,他不知道吳哲的話齊桓聽懂了多少。但他忍住了扭頭的沖動,“随便你啊。”
吳哲走到廚房門口,多此一舉地往裏瞧,“今天是什麽日子啊?把你吹我們家來當夥夫了?”
“我做菜可不怎麽樣啊。”齊桓答得有點牛頭不對馬嘴。
“哦,我不介意,熟就行了。”吳哲向拓永剛擠擠眼。
拓永剛的表情很容易看得懂——你想太多了。但吳哲選擇無視他的這個表情。吳哲回來後齊桓也不讓拓永剛在廚房占地兒了,讓他到外面去。拓永剛也不拖拉,很幹脆地撤退。吳哲好整以暇地翹着腿坐在客廳裏,拓永剛一出來,他就有點按捺不住地逮住他問,“你想好了?”吳哲還有點不太相信地敲敲拓永剛的腦袋,“你……轉變得這麽突然,我一下子還真反映不過來。”
“我變什麽了?”拓永剛沒好氣地把吳哲的爪子撥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什麽了你就這麽急地想要糾正我?我好像也沒告訴你我心裏在想什麽吧?哦,心虛了是吧?”
“我還不知道你?就是很平常的到朋友家吃個飯,沒別的。”
吳哲往前坐了坐,親密地抱着拓永剛的肩壓低聲音問他,“告訴我,你對他什麽感覺?”
“普通朋友。”
“對我呢?”
“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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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
“同上。”
“拓博華。”
“我爸。”
“XXX(市長)。”
“你有完沒完?”
吳哲忍着笑鄭重點頭,“嗯,你說出了廣大市民的心聲。”
拓永剛不再顧及什麽老友情誼,先掐他一頓再說。諾布見狀也跑來湊熱鬧。
齊桓在廚房裏滋啦滋啦地炒着菜,聽見客廳裏傳來的人和狗共同制造的吵鬧聲,不由得搖了搖頭,真是物以類聚啊。蓋上鍋蓋焖菜,齊桓就握着鍋鏟靠到廚房門框上看客廳裏上演的鬧劇,吳哲坐在地板上,拓永剛正抓着諾布的兩只前爪往他雪白的襯衣上按爪印。一人一狗的表情那是相當的接近,都是一副樂見其成的蔫壞樣子。吳哲拿着果盤當盾牌,盡量地不讓自己的襯衫慘遭毀容。真是幼稚啊!齊桓感嘆着,卻也身不由己地被他們的快樂所感染。
吳哲嘴裏不閑着,“那李雷眼神真是差到極點,他怎麽就覺得你宇宙第一可愛啊,眼鏡度數太低了。”
“那你讓他轉到醫院看眼科得了。”
“錯,我倒是覺得,讓他跟你呆上半天他就會完全清醒了。”
“真是個好主意啊。”
“還行吧。”
啪,諾布的爪子拍到了吳哲的襯衫。吳哲哇哇叫,“拓永剛你敢不負責給我洗幹淨試試看!”
“你活該。”
真是一對兒活寶。
吳哲對齊桓的廚藝很是贊不絕口,齊桓照例是要謙虛一下的,湊合吧。拓永剛在邊上直愣愣地說,“你做的是比他做的好吃啊。”
吳哲的小自尊心很是受傷,“下次你別吃我做的菜,餓死你。”
“小心眼,你這是打擊報複。你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
“我就說了怎麽樣?”
齊桓說,“毛主席教育我們,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聽見沒有?人齊桓也不是生下來就會做菜的,要靠多練。這樣吧,這個月你就負責做菜吧,提高你的烹饪水平,別再連陳醋和醬油都拿不對。”
“我什麽時候拿錯了?”
吳哲夾了塊辣子魚,“只是提個醒。”
拓永剛對吳哲這種誣蔑行為很是不齒,“你還不是一樣的搞錯味精和白糖。”
“放味精和放糖的效果是一樣的。”
“你給我端上飯碗到陽臺去吃!”
“有人撐腰這口氣就是橫啊。”吳哲再怎麽樣也不會在嘴皮子上敗給拓永剛。
拓永剛被他給噎住了,齊桓這時候出來打圓場,“你們每天一到吃飯的時候都這麽熱鬧嗎?”
“吃飯的時候說話有助于消化。”吳磚家說。
拓永剛乜他一眼,“你少在這兒妖言惑衆。”
“平常心,平常心。”
齊桓放棄了充當救火員的想法,這兩個愛怎麽鬥嘴就怎麽鬥吧。飯吃到一半,吳哲接了個電話就走了,留下齊桓和拓永剛兩個人在家。臨走的時候吳哲還很欠扁地祝福了一句,“走了,祝二位有個美好的夜晚。”
拓永剛很有扔拖鞋的沖動。
齊桓等吳哲關上門之後對拓永剛說,“這吳醫生比你活潑多了啊。”
“他那叫活潑嗎?他那是話痨。”
“話痨好,話痨比較适合當心理醫生。”
“嗯,專業對口。”拓永剛果斷地埋汰吳哲。
“他這是幹嘛去?吃飯吃一半的。”
“他趕時間去鬼混。”
“噗——”
相對安靜地吃了一會兒,齊桓對埋頭吃飯的拓永剛說,“我發現你夜生活挺單調的啊。”
“我又沒有鬼混對象。再說了,你光棍一條不也很少出去玩。”
“你都會說我是光棍一條了,當然就沒什麽可玩的。”
拓永剛舔舔嘴唇,把沾到嘴上的菜汁舔掉,然後說,“就是趁光棍的時候能玩就玩,等到不是光棍了,可就沒時間了。”
“欠收拾是吧?”在他面前裝什麽過來人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都想知道那‘到時候’是什麽時候。”
拓永剛笑笑,他低着頭,齊桓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問我我問誰啊?這事兒還得你自己加油努力,別想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齊桓沒有做湯,拓永剛起身走到飲水機前給自己接了杯水,用的是一只銀色的保溫杯。齊桓看着他在餐桌和飲水機前走了個來回,突然間心頭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好像從來都沒有過的那種感覺——他想知道拓永剛的全部,現在的,從前的,甚至是将來。這種感覺像被放進了烤箱的發酵面團,漸漸地膨脹,沖出他的腦海和心房。
“你跟你那個是怎麽認識的?”
在拓永剛坐回來之後,齊桓終于是很突兀地問他。
拓永剛顯然沒想到齊桓會問他這個問題,他有點尴尬,為了掩飾這種尴尬他喝了一口水,在喝水的這一點點時間裏迅速地調整自己的心情。當他擡頭看向齊桓時,齊桓沖他笑了笑,這讓他看起來像是在無意中提起的這個問題,而不是拓永剛有可能想的那種處心積慮。
拓永剛擺弄了一下保溫杯,呼了一口氣,齊桓知道他是打算告訴他一切了。
“我跟他算是一見鐘情,那年我剛寫完畢業論文,趁着有空餘的時間,就跟吳哲去西藏玩……”
齊桓跟着拓永剛的講述自己想象了一遍當年的情景,雖然他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他似乎是可以理解他們之間的這場愛情。他甚至有些羨慕。
“不忙的時候還好,忙的時候真的是見不上。最長的一次,我們有7個月沒有見面,3個月沒有打過一次電話。”
“值得嗎?”
“我不知道。”
“你們都不打算結婚了?”
“我不能毀了一個女人的一輩子,我對女人沒興趣。”
“那怎麽跟家裏交待?”
“大不了讓我爸打死我。”
拓永剛看了一眼齊桓,笑了笑,滿臉都是收拾不了的感傷和無奈。齊桓不敢看他。齊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拓永剛道別出來的,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在自己的車上搭了個人,一個穿着睡衣的有點油頭粉面的男人。
男人在喋喋不休地在說着老婆的霸道和不講理,大晚上的還非要喝酸奶,而且就指定一個牌子,附近便利店都沒有的那種。
“結婚真的那麽慘?”
“慘,太慘了。婚前婚後你會發現自己老婆簡直就是兩個人啊,都說女人都是善變的,這話是真理。而且這女人一發起脾氣來真是不得了,根本就不跟你講什麽道理啊。”
“哦,那你找個男人不就行了?”
男人像被放了氣的氣球,咻一聲就癟了。男人在一家大超市門口下了車,他一下車就馬上掏出手機打電話,“老婆,剛剛我遇到個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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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永剛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床,對面就是窗,因為樓層不高,這個視角只能讓他看到未被對面的樓完全遮擋的一塊不規則形天空。諾布蹲坐在他面前,出奇地乖巧,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安慰他似的。拓永鍘看見諾布一副知憂知愁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它的背。諾布歪了歪頭,樣子有些不解。拓永剛摸着諾布的頭,說,“乖。”
諾布用頭蹭蹭他的手。
“如果你會說話,會跟我說什麽呢?嗯?”拓永剛對着諾布喃喃自語,“你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心情好不好?”諾布低聲吠着,眼神裏充滿肯定。拓永剛笑着拍拍它的頭,“好諾布。”
吳哲在跟林棟泡吧的間隙從酒吧裏給拓永剛打電話。
“咦,還真有人接啊。”
“廢話,我不接電話能幹什麽?”
“我以為你會忙着幹別的。”
吳哲笑着說,話裏有話。林棟湊過來聽,被吳哲推開,林棟像個鐘擺一樣又擺回來,這回吳哲沒再推開他。林棟在吳哲臉上親了一口。
“我說你跟林棟約會能不能專心點?”
拓永剛的話被林棟聽了個正着,林棟轉過臉,沖手機說道,“剛子你這話說得實在是太好了。”
“……我只是說了我應該說的。”
“做得好。”
拓永剛在這頭咳嗽了一下,“那我挂了。”
“嗯。”
林棟伸手按下了結束鍵。吳哲乜斜着林棟,頗有點怪罪的意思。林棟表情無辜地攤攤手,“是他先挂的。”
吳哲默認地由着林棟把自己的手機接過去,塞進他的褲兜。吳哲喝了一口酒,說,“我覺得他們會有戲。”
林棟不予認同,他說:“吳哲,你知道你一直在犯的一個錯誤是什麽嗎?”
吳哲看了一眼林棟,不急于反駁。
“你一直在以你的标準來看待剛子和那個什麽青……”
“仁青。”
林棟點了一下頭,“仁青的關系,你覺得這是一種失衡的關系對不對?”吳哲不說話,林棟知道他在聽,“可是你不知道仁青是怎麽看待他跟剛子的感情的,剛子對他們的關系又是怎麽定義的。表面的現象最容易迷惑世人的眼睛和想法,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斷地給他灌輸一些你自己的看法,其實是會給他造成壓力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過得怎麽樣我最清楚了。也許他從心裏并不認同我所說的,那是因為他不斷地在給自己心理暗示,自己給自己催眠。照他們這樣的相處模式,愛情早死八百回了。”
“在看待愛情方面,你跟他并不一樣。”林棟說道,“你呢是今朝有酒今酒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可他呢,重感情,人不負我我不負人,說難聽了就是要生一塊兒生,要死一起死的類型。而且,我暫時看不出來,他有哪裏讨厭那個仁青了。”
“哦,聽你這意思,你對我還挺有意見的啊。”
“哪敢啊,就是抒發一下內心感想。”
“你那話也不是絕對,誰規定他就不能先甩了別人的?要是他真的喜歡齊桓呢?”
林棟親熱地摟住吳哲的腰,“要是剛子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呢?別太相信自己的判斷,畢竟你只是心理專家,不是愛情專家,親愛的。”
吳哲想起了那晚趴在自己肩頭無聲流淚的拓永剛,他在為自己和仁青這間産生的問題而糾結,驚慌失措。吳哲一直堅信那是他和仁青之間從一開始就存在的隐患終于是破土而出的結果,按林棟的說法,那其實是陷在愛情裏的人的患得患失。到底哪一個是對的?
吳哲有點腦脹,“我就是覺得齊桓人還行。”
“嗯?”林棟眉毛一豎,尾音挑了起來。
吳哲解釋說,“對剛子不錯。”
“別忘了,他是直的。”林棟想了想,“要是剛子真對他有意思,那才是真的要不得。”
吳哲又沒話可說了,直的也可以掰彎這種論調他聽得耳朵都起繭了,但是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看到過一個掰成功的例子。那些被掰彎的直人總是像橡皮棒一樣總有彈回去的那天。那他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積極地一廂情願地希望齊桓能跟拓永剛有點什麽了,他的這種想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感情這種事誰也幫不了誰,難道你還不懂嗎?只是說,如果有一天那誰真對不起他,咱們一塊把他給剁了。”
吳哲嗤之以鼻,“不吹牛你會死啊?”
“這叫義氣。”
吳哲翻了個白眼不接林棟的話,端起酒杯喝酒。
這天中午李雷打電話給齊桓說想請他吃飯,齊桓反正午飯正好沒着落就答應了。這李雷齊桓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沒半個月也有十天了,也不知道他在吳哲那兒“改造”得怎麽樣。齊桓不讨厭李雷,就是覺得他膩味得有點過了。別說是法醫了,就換了是別人也受不了他的“熱情似水溫情脈脈”。李雷比他早到了,齊桓在門口張望的時候,他就在桌子那兒沖他揮手示意。齊桓走過去,坐下來。眼前的李雷沒什麽變化,還是那身一絲不茍的着裝,戴一副無框眼鏡,斯文又體面的樣子——齊桓覺得他跟拓永剛總是很不搭的原因就在這兒,在氣場上就有沖突。
“來,先喝杯茶。”李雷拿起茶壺給齊桓倒茶。
“呃,”齊桓本來是想拒絕,這李雷太客氣了他有點不習慣,但眼看着茶水都已經流進杯子裏了,他也就随李雷的便。“謝了。”
“今天生意怎麽樣?”
“馬馬虎虎吧。”
寒暄期間,服務員把李雷點好的菜送上來。兩人邊吃邊說。齊桓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他覺得李雷今天約他出來肯定不只是吃飯這麽簡單。說完了表面要說的話,他直接就把話轉到他想問的事情上,“你今天找我了同來不會只是想請我吃飯吧?”
“不然你以為我還會有什麽事?”
齊桓看了一眼臉上沒什麽波瀾的李雷,笑了笑,他打定主意了,如果李雷不說,他也不再問了。吃。
這李雷吃了幾筷東西,自己說開了,“我明天就要去北京了。”
“哦?不回來啦?”
“有個案子,估計要在那邊呆一個月左右,這還是在事情進展順利的情況下。所以,臨行前請老朋友吃個飯也是應該的。”
“哦。”
“他好嗎?”
齊桓暗暗搖頭,好像沒多大改變嘛,“還那樣。”
李雷點點頭,“見到他,麻煩幫我跟他說一聲,就說,請他原諒。先前我的一些行為讓他非常的不愉快。”
齊桓的下巴像是快到掉下來了,這180大轉彎的是什麽情況?但他也不好問他吳哲給你吃什麽藥啦讓你一下子變正常了?他只能點了點頭,“行。這話我一定帶到。”
“其實不能見他多少還是有點遺憾,不過也許見不到是最好的結果。”
“我聽着怎麽覺得這麽酸呢?”
“因為确實還是有遺憾。”
齊桓揮揮手,“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還有機會……遇見個合眼緣的。”
“遇見兩個,都不是我的。”李雷有些感慨。
齊桓算是聽出來了,拓永剛怕是在某些地方跟李雷的前一個戀人很相似。李雷是循着那相似的氣息才喜歡上拓永剛的。
“都說事不過三,第三個應該就錯不了了。”齊桓安慰得有些幹巴,他本來就不擅長這個。
“謝謝。”
齊桓倒了兩半杯啤酒,“來,幹一杯。為了你的那第三個。”
李雷笑起來,“好。來幹杯。”
一杯酒下肚,李雷很真誠地對齊桓說,“齊桓啊,你這人真是錯不了。以後咱們還是朋友吧?”
“你剛才不是說請老朋友吃飯嗎?”
“哦,對。看我這記性。”李雷有點自嘲地用指頭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齊桓呢,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突然間就有點感慨,“我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身邊就多了挺多像你們這樣的朋友。”
“感覺很不好?”李雷在察顏觀色,同時也是在戒備着什麽。
“沒什麽好不好的,你們又不是什麽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的,各人過各人的生活,也就很平常。”
“可是還是有很多人不理解我們,我們就是那洪水猛獸一樣的存在。絕大多數人是談同色變,那種憤怒讓我們真的很不理解。按說我們跟他們在各自的圈裏生活,井水不犯河水,我們也不作奸犯科,只是喜歡同性而已,這有什麽錯呢?”
“不了解嘛,以前我也覺得你們這樣……是不正常……”
“你的改變是因為他?”
齊桓心頭一跳,看了一眼李雷,他咧了個笑,“應該也算是吧,畢竟我認識他比較早,他也是第一個告訴我他是同性戀的人。”
“你見過他男朋友嗎?”
“我?我好像見過吧,不确定是不是。”
“他明天會來。”
齊桓差點被食物卡住喉嚨,他盡量保持臉上平靜的表情,“你怎麽知道?”
“吳醫生告訴我的。”
“他連這個都告訴你?”
“沒什麽大不了吧?他說他男朋友很愛他。”
齊桓不吭聲,愛不愛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說起那個人的時候,他沒有在拓永剛臉上看到一點開心幸福的樣子。7個月不見面,3個月不打電話,這談的哪門子的戀愛?就算是坐牢,也都還有探監的時候可以互訴衷腸呢。齊桓攥着筷子的手指很用力。
“我不太信,我信我的直覺。那男人太過強勢,如果要保持關系,他會很吃虧。”
“你有沒有說贏吳哲?”
“沒有,他很厲害。”
齊桓想起拓永剛說吳哲的話——專業對口,他忍俊不禁,法醫在很多時候也是非常地伶牙俐齒的。
“我希望他幸福。”這是李雷當天關于拓永剛的最後一句話。
齊桓跟着他點一下頭,“我也是。”
齊桓不太抽煙,老媽咽喉不太好,這麽多年,他老爸都沒在家裏抽過煙,他這當兒子的自然也就跟着不抽煙。平時只有在外面要應酬時他才抽,所以一般來說在他身上能搜出煙的機會并不大。齊桓将視線拉回放在駕駛臺上頭的那一條蘇煙上,這煙給他有點浪費啊……就算是白給的,感覺也還是浪費了,一支煙滋啦啦燒上幾分鐘,5塊錢沒了。齊桓自嘲地笑笑,要不說他是窮鬼呢?齊桓腦子一轉,他為什麽不把這煙給賣了?沒拆過封的,400來塊錢出手應該不難。齊桓真就看了看車外的街道兩邊,看路邊是不是有賣煙的小店什麽的,好像沒有。齊桓安分地坐好,煙是李雷給的,他說是客戶送的,抽不了那麽多,就給了齊桓一條。借花獻佛,出手的時候真是一點也不猶豫。要是他認識的主顧都跟李雷這麽大方,那倒也不錯。齊桓白日做夢似的笑,嘴角咧着,皮笑肉不笑。他想給拓永剛打電話,感覺很迫切,但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打,他在擔心着什麽。現在他一想到那小警察就總會有一種茫然感,他自己都沒有辦法解釋昨天晚上他的莽撞行為,詢問別人的隐私不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至少在以前他做不出來,但昨天晚上他做到了,而且被問的那個人也如實地回答了。結果是怎麽樣呢?結果是齊桓自己把給自己吓到了。
他想把拓永剛按進自己的胸膛,跟他說,有什麽不痛快就說吧,想幹什麽就幹。他甚至已經想到了拓永剛用眼淚鼻涕把他的衣服糟蹋得一團糟的樣子,可是他沒有。拓永剛不會在他面前示弱,這點再正常不過的事實讓齊桓嫉妒。齊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嫉妒,他想他自己應該是要為他鳴不平,這樣才對。因為他是他的朋友,哥們兒,他不想看到自己哥們兒吃虧,就這麽簡單,沒別的。
像是要證明自己的結論沒有錯似的,齊桓拿出手機直接撥號碼,手機抵在右耳上等着被接通。
“喂。”
不知道是不是齊桓的幻聽,他覺得拓永剛的聲音有點遠,還有點飄,他好像還抱怨了句什麽。
“你在哪兒呢?”
“車上,去Z鎮。”
“在哪兒?”
“X縣的一個小鎮子,我也是第一次去……路太難走了,要是揣着雞蛋,黃都要颠散了。”
齊桓笑不可抑,小警察很幽默。
拓永剛笑不出來,他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把頭敲在車窗上了,那車坐着跟坐船一樣,一個勁兒地在浪頭上颠。他疑心自己的內髒都要被颠得移位了。苦差啊,這回是。拓永剛希望到地方後自己腦子還是清醒的。
“公幹啊?”
“不是公幹難不成還是來旅游的?”
“行吧,那我不妨礙你了。”
“嗯。”
“哪個……”
“哪個?”
“沒什麽,你自己當心點,挂了。”
車正開上路中的一個大土坷,拓永剛像塊肉被抛來抛去,他也沒聽清齊桓在說什麽。回過神來時只聽見挂掉的嘟嘟聲,他也管不了這麽多了,把手機塞好在口袋裏,手抓住車座,繼續他的颠簸之旅。颠簸中,有個什麽片段被颠了出來,齊桓剛才說什麽當心來着?好吧,他知道他想說什麽了。
而齊桓在挂了拓永剛的電話之後,很快地在一個路口找到一家糖煙店,他以430塊的價格把那條蘇煙賣給了店老板。只要他願意,這一天他完全可以收工回家睡覺了。心情變得很好的齊桓想起來這麽久了他都沒有去馬健那兒看看,他就想趁今天去他那兒轉轉。齊桓在路口掉轉了方向,往燈飾城的方向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