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林見白是腿腳不便,但不是殘疾,她拒絕季明彰的過于殷勤,總覺得沒有好事。

兩人坐在車後座,季明彰伸手,想要握住林見白的手,林見白這回沒有什麽顧忌,當即用力抽回,季明彰也不惱。

季明彰轉而玩林見白垂下的頭發,“怎麽不說話?“

林見白煩不勝煩,将頭發拽回來。

“漬,你是不是又在冷暴力我?“季明彰笑着問。

林見白一愣,什麽叫又在冷暴力?“我什麽時候冷暴力過?“

“罄竹難書。“季明彰單單說了這四個字,”上回在醫院,還有再上回………“說着轉了個調,望着林見白問道,”要我一一列舉嗎?“

林見白有些不服氣,但她慣用的伎倆确實是不說話,尤其是私下關系裏,因平日裏她的話原本就不多,倒也顯不出差別來,沒想到會被季明彰看穿。

“嗯?是不是在生氣?”季明彰甚至帶些誘哄的語氣。

原來他還知道她在生氣,林見白沒有注意季明彰語氣裏的異樣,“我們吃飯吃得好好的,你突然過來,後邊也太尴尬了。”林見白的語氣裏有抱怨,細聽還有些對家長的撒嬌。

季明彰聽得心頭一軟,“真的是正好遇到,當然後面我有點沒控制住自己。”季明彰沒有解釋什麽叫沒有控制住自己。

林見白嗯了一聲,算作接受了這個解釋。

“下次你如果有什麽不高興、不滿也記得和我說,你知道我唯我獨尊慣了,可能确實會不小心冒犯到你,但我不是有意的。”季明彰說着,又想把手伸過去。

林見白縮回,這人怎麽總想牽手。

說得這麽低聲下氣,冒犯,瞧瞧這用詞,不過怎麽還有下次?

林見白的眼睛像會說話,季明彰總能從中讀出她的意思。

“我上次回去也反思了一下自己,确實話說得不清楚,不知道林老師能不能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林老師三個字從季明彰的嘴裏說出來有一種氤氲着霧氣的暧昧。

老李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權當沒聽見二少爺低三下四的讨好,沒想到一本正經的二少爺說起情話來是這個樣子,看來他之前擔心二少爺找不到老婆是瞎操心,老李的心裏驚濤駭浪,林見白的心中也不是沒有波瀾。

說得像不答應他就不追了一樣。

不過上回這麽大的争執,季明彰能輕輕翻過,林見白倒是沒想到,她以為像他這麽驕傲的人,當時那樣的惱羞成怒,不說老死不相往來,日後絕對會保持距離。

老李從後視鏡裏偷瞄,這換成別的女孩子,不早就激動地撲上來了,誰能受得了二少爺這樣說話,這林小姐卻是看不出什麽激動,二少爺也不惱,果然,能被二少爺看上的女孩子不一般。

“但是你得尊重我。”季明彰有時實在是過于強勢,她不得不先打預防針。她本身也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事态總超出控制,不由她自主的情況,她不喜歡。

但偏偏每次,和季明彰在一起,林見白都覺得有失控的風險,無論是事情,還是她。

季明彰有些委屈,“我什麽時候不尊重你?‘

林見白回擊道,“罄竹難書。“

季明彰笑得開懷,他今天後半程好像總是很高興,老李沒忍住看了二少爺一下,他都不記得上回二少爺這麽開心是什麽時候。

“這是在約法三章,也行,我們規矩先講在前面,我也有要求。“季明彰道。

瞧瞧,追求人還要約法三章的,不說他□□還有誰更□□?果然方才的低三下四都是為達目的的手段,林見白深刻感受到了季總的心機深沉,等聽到所謂的約法三章的內容,更覺得這人是不講理透了。

“最重要的一條是,在追求期間,不能去相親,也不能接受別人的追求。“

雖然林見白覺得自己确實不會再去相親,大概率也不會接受什麽別人的追求,但季明彰的這個約法三章是不是太離譜了一些,“你不如直接說,只能接受你的追求。“要不是翻白眼實在太不雅,林見白生平第一次有想翻白眼的沖動。

“這樣說可以嗎?“季明彰笑着,看似很真誠地問道。

季明彰怕把林見白真的惹毛了,忙補充道,”就當可憐可憐我,你看,我連碰一下你的手都不被允許。”說着,似是想作勢碰一下,在林見白瞪過來之前及時撤回,他答應了尊重。

“你好好說話。“林見白覺得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你不兇我,我就好好說話。“

林見白不知道怎麽會有人這麽厚顏,若是不注意季明彰話裏的內容,但看他的表情和神态,仿佛在一本正經地談論國家大事。

“我什麽時候兇過你?“林見白是真的不解。

“很多時候啊,比如冷臉對我的時候,再比如剛剛讓我好好說話,你對自己的學生都沒有這麽兇吧,林老師。“季明彰笑着調侃。

于是兩人就到底有沒有兇這個話題探讨了一路,等到了目的地,林見白才反應過來,明明她不是話多的人,更稱不上幼稚,季明彰看起來也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兩個成熟的話少的成年人關于究竟有沒有兇這個話題聊了一路,林見白頓覺一陣惡寒。

今天晚上得多讀幾篇文獻,理理腦子。

“回去早點休息,洗澡的時候小心地滑,不要馬上躺下,可能還沒有消食。“季明彰一一叮囑,看起來很不放心。

林見白覺得她得收回方才對季明彰話少的評價,她一定是受了季明彰的影響,才跟着話多起來。

她嗯嗯了幾聲,示意聽見了,又見季明彰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反應了半晌,林見白明白過來,也試着學他叮囑道,“你也早點休息。“

季明彰這才好像有點滿意。

林見白以為結束,正準備轉身進屋,又聽季明彰繼續道,“晚上不要睡太晚,這幾天都休息得太晚了。“

林見白已經懶得去糾結對方怎麽會知道自己這幾天幾點鐘休息,畢竟季明彰根本也懶得掩飾。

“知道了…………“林見白無奈應道。

“才第一天就嫌我煩了?“

林見白懶得理季明彰怨婦口吻一樣的問話,她拄着拐杖就往屋裏去。

小心翼翼地避開腳,簡單沖了個澡,林見白擦拭着頭發,依然覺得今天過得很魔幻,魔幻地倒是沒有多少離別的愁緒。

打開手機,有陳于淵發來的短信,一路上林見白都沒有注意到它震動。

“以後就算我在國外,希望我們還能常聯系。“林見白想,這是自然,又繼續讀下去,陳于淵的短信裏問,”今晚吃飯的時候你說,正是因為人生荒誕,才值得一過。還沒聽你解釋,就被打斷了,能問一下是什麽意思嗎?“

被誰打斷,不言而喻。

林見白斟酌着回道,“我的理解是,正是因為人生荒誕沒有意義,人才能自由地活在當下每時每刻,向上走或是向下走,世俗的規則,內心的約束,一切都可以掙脫,活着本身便是對抗荒誕的一種方式。“

林見白總覺得自己不會描述、不會表達、不善言辭,此刻也不知道自己的這段話有沒有表述清楚,這是她在外婆去世後思索了許久得出的一點看法。

陳于淵讀了這段文字許久,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這段話的意思。說起來奇怪,但好像又沒那麽奇怪,畢竟許多朋友都是這樣浮于表面。

他和林見白認識這麽多年,兩人一起吃過飯,一起聊過天,從國外到國內,但不知道是林見白套着一層殼,還是他顧忌着體面,兩人從沒有深入交流過觀點。

如果不是今晚一時好奇,恰巧問起,陳于淵大概永遠不知道林見白對人生、對生活有過這樣的思考。

人不經歷痛苦不會思索生命的荒誕和意義,陳于淵再清楚不過,不過大概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林見白在什麽時候痛苦,又在什麽時候有過這樣的思索。

希望是在他們認識之前。盡管陳于淵知道,可能性太小。他想,或許他從沒有過機會,季明彰大可不必這麽擔心,擔心到吃一頓飯也要來宣示主權。

林見白回完消息,見那邊再沒消息過來,便也不再管,專心看起手上的文獻。

千歲在一旁不甘寂寞地喵喵叫,見實在分不來主人的一個眼神,幹脆跳過去趴在主人的腿上,又像是知道主人的腳受傷還沒完全複原,小心翼翼地挪動了大半個身子在沙發上,不給主人的腳壓力。

林見白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弄着千歲的毛發,眼睛卻專注地看着電腦屏幕,渾然不知時間流逝,直到被手機的震動聲打擾。

她以為是陳于淵的回信,結果,卻是季明彰發來短短兩個字,“睡覺。“

林見白一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下意識地便關了燈,打算在黑暗裏看電腦上的文獻。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才覺得實在是太慫,又把燈打開,分外理直氣壯,這才覺得順心了不少。

卻見那頭不斷地發來句號。

林見白被擾得沒法專心看文獻,将震動關掉,改成靜音,依然覺得定不下心。

幹脆關燈睡覺。

閉眼睡覺前,林見白恍惚間意識到,這在追求階段就這麽強勢,管這麽多,以後萬一真的在一起了,豈不是給自己找了一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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