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天一次
月在當空,天光清蒙初開,擡頭便是蟹青色瓊宇,遠處荒原上似有幾只孤鳥鳴啼叫。
巨大的白帳篷裏一頂黑色的土地上鋪着一層很粗糙的灰色毯子,上面躺着一個人,彎曲柔軟的發淩亂地散開,那張蒼白的臉便是鑲嵌在散亂黑發中的一顆白玉。
一聲嘹亮的號角聲傳來,蒼白的臉上睫毛微微顫動,終于他沉重的眼皮驀然睜開,右胳膊剛動了動,便聽見帳篷的不遠處窸窣作響。
號角越吹越急,帳篷裏走出一個高大的人影,周圍都是奔跑的腳步聲。
等一切都安靜下來後,他慌亂地撐起身體,穿着單薄的亵衣腿腳還打軟,沖出帳篷,四周整整齊齊幾百個營帳,他沖着大營中有火光的地方走,跌跌撞撞,看見一座可以容納數十人的大營帳裏有人影閃動,他馬上奔過去。
“醒了?”奉以正和其他幾位将軍商議急訓大事,見個少年冷不丁沖進來,看清楚之後他起身問道。
見到奉以和其他武将裝扮腰間挂劍的中年人,少年冷靜下來:“一時頭昏,打擾各位将軍,真是該死。我這就退出去。”
奉以見他臉色煞白,魂不守舍,對其他人道:“諸位将軍,請容奉某和小兄弟說會兒話。”
其他将軍點頭後,奉以帶着司昂來到他昏睡所在的那頂帳篷。
奉以将手中的火把插在帳篷外的鐵火炬支架上,周圍特別安靜,其他人都晨練去了。
“将軍,我耽擱了幾日?何時能參訓?”
奉以別着手進帳篷,“別急,先去披件衣裳。”
奉以以一種話家常的口氣,進裏面席地而坐問道:“小夥子你年方幾何?”
“十八。”
“何時生辰?”
“八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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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以聽了,臉色變得更加嚴肅,他擰着眉頭道,“聽過本将軍的經歷麽?”
“略有耳聞。”司昂莫名其妙。
奉以輕笑了聲:“那如果——本将軍告訴你,你們聽到的,老百姓聽到的,都只是傳言,根本沒有人能忍受那種痛苦!!你信麽?”
“……”司昂很認真地注視着奉以,依然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這樣說,一兩次你能憑着毅力,渾身抽搐七竅流血你不怕,可是每回得不到纾解,你的身體只會變本加厲地折磨你,你不僅會變得像畜生一樣,失去所有尊嚴和思考的能力,甚至完全有你想象不到的後果在等着你,你會成為白癡或者幹脆一命嗚呼!你眼中的奉将軍,他只是遇見了契機。當年……在我忍受到第三個月就快……那時候本将軍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自我了斷時,有人以性命為代價成全了我,我得了這個普通的身體,可它讓我失去了最好的兄弟……”
奉以從未給人提起這段往事,說到最後,聲音有些悲戚。順着門簾照進來的火光打在他被平淡歲月撫得從容的臉上,可是此刻他的雙眼裏盛滿了時光無法抹去的傷痛:“生來是純陰體,天理難違。就像魚兒出水,下場就是一個死字!如果,讓本将軍再選擇一次,我奉以……寧願老實本分在世人鄙夷的眼光中過一輩子!!”
司昂此刻不知說什麽,他将衣裳緊了緊,他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騰地站起來:“将軍,您還未告訴我,我何時能參訓?”
“小夥子,神醫摸了你的骨後便讓本将軍處理,其他将軍都還不知曉,本将軍想你一路不容易,給你個解釋,才挨到現在,你現在想不明白也無妨。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麽多。無論你有多怨恨本将軍,明日我都要以你病重為由,派人遣送你回去!趁現在還沒有惹出事非,你要呆在淩霄城,或者回英王府,都随你。”
司昂安靜了好一會兒,看着奉以複雜的眼光,他拽緊拳頭:“将軍!我是個男人!!”
奉以眼光突然變得英銳起來:“謝神醫摸的骨,錯不了,你不用掩飾。”
這是什麽破事兒!醒來時看到陌生的環境他還恐慌,是不是又穿了,昏睡一覺,就變成純陰體了!“神醫有判斷錯誤的時候,退一步說,朝廷并沒有規定純陰體不能參賽!既然可以被選中,就說明我能勝任!”司昂大病未愈的身子因為突然砸下來的事實變得搖搖欲墜。他已經被搞懵了,現在唯一曉得的就是他不能被送回去。
“那就當是我規定的!本将軍不知道你們如何誤打誤撞進了主王宮,如果不是因為那座山洞的土質因為年久已經變成凝結的硬土沒塌下來,丠學士和你的下場就是被活埋!小夥子你不怕死,以後的考核兇險多變,你和丠學士合作到如今,多少有些情誼在,本将軍不想日後看到你跟我一樣後悔!”
“奉将軍,您的決定,我不會答應!”司昂倔氣地抿着嘴角,心口一陣一陣地跳疼,他抿着唇扭過頭要走出營帳。
奉以趁他扭頭的功夫伸手點了他的昏睡穴,将他放回床上,嘆了口氣,縱使于心不忍,也絕不能讓悲劇重演。
……
葛雲才将袍子一掀坐到訓練場地上:“聽說甘維躺出事兒來被送回去了!”
吳八文一臉錯愕地看着他:“逗誰呢!前幾日聽說氣色越來越好,怎麽轉眼就出事了!!!”
公孫來用手戳了他一下:“還嚷嚷這麽大聲!!!仔細下回摔跤和丠姻準分到對組!是真的!大清早就被送走,姓丠的算輕松了。”
吳八文想到這幾日被姓丠的大發神經揍得半死擡走的那幾位,吧唧下嘴,偷瞄了一眼在遠處坐着的人影兒:“那小子能制住姓丠的,要是被弄走了,剩下的武士——誰敢跟着他?”
葛雲才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從軍隊裏随便挑出一個,總有比你膽子大的!瞎操心什麽!”
“不是咱膽小,姓丠的這幾日不知吃錯了什麽藥,看了陰沉沉的,教人怪不适應。”
“要你訓練完了累得巴不得趴在床上睡死過去時還要尋思給個男人喂食,時不時擦個身,當娘一樣伺候,你樂意麽?好人難當,煩了才甩臉子,這不将軍們馬上就把人弄走了。”
吳八文又往遠處側對着他們的人瞄了眼,跟說悄悄話一樣捏着嗓子:“可也沒見他——有多高興啊?”
公孫笑嘻嘻地道:“我倒覺得先在他那模樣很好,從前見到他笑就渾身發毛。做人就得表裏如一,像葛兄這樣,外表倜傥,內心敞亮——”
葛雲才那張被形容成鋤頭跟兒跟倜傥八竿子打不着的臉僵了下,“公孫過獎了!”
有人沒忍住噗嗤地笑了,公孫真可真會踩着別人的臉誇自個兒。
一聲號角響起,訓練又開始了,休息的人馬上起身往場子上飛奔。
“這次輸的一組要幹什麽??”
“聽說是掏大糞!掏得幹幹淨淨還要鋪上沙子在裏頭睡一夜!!”
“幹了他娘的!再這麽整下去!!老子也想被送回去!!”
……
丠姻準走進帳篷,這回什麽也沒做,像是累極了他直接躺倒在毯子上,緊閉的雙眼周圍一圈暗黑,閉上眼這樣躺上許久,直到有人在外頭咳嗽了一聲,他睜開眼起身,便見龐徹掀開帳篷簾子走進來。
兩人相視一眼,丠姻準移開目光:“人不在我這兒了,有事?”
龐徹被從将軍那裏得知的真相打擊得不輕,用一副心虛的神情對丠姻準道:“等大選完畢——”
丠姻準哼笑了一聲:“如何?這回該給人找夫家了?”
龐徹猛然擡頭:“你果然已經知道了?”
丠姻準點了點頭,“多虧龐公子上來的時候點撥了一番,在下才明了。你大可不必來試探丠某,我不會告訴別人,包括那小子。龐公子之前不知曉時,糊塗地把人弄來參選。現在不如繼續瞞着他。畢竟,如果這時候知道自己是個純陰體,再學着如何讨好男人就晚了……”
龐徹聽他如此說甘維,将臉一板:“龐某知曉丠兄這幾日郁郁不快,只希望丠兄不要再追究此事,從今往後,哪怕回京,我自不會讓他有機會出現在你面前。”
“那可麻煩了,大街上人來人往的,碰見了難免要鬧心。龐少爺是準備将本掌櫃趕出京城,還是——要将人囚起來?”
龐徹聽見丠姻準的風涼話,想到來的目的本是為了給這家夥賠個罪,免得他在背後耍花招,他生生忍住上湧的怒氣,加上本就在愁甘維的身份一旦被世人知曉,他想捂都捂不住,被丠姻準一激,索性下定決心:“作何那樣麻煩!讓他一輩子呆在淩霄城又如何。如今甘維已與你井水不犯河水,還望丠兄好自珍重。他無意欺騙于你,此事全賴在龐某身上,如果你覺得難以消氣,就沖着龐某來!”
“淩霄城是好地方,他去了想必很受男人歡迎。還有,不知何事讓龐少爺如此誤會,丠某與他清清白白,以後也不會發生什麽,知道真相,本掌櫃是會心情不好,即便日後龐少爺反悔讓他回京,本掌櫃也不會為難他。龐少爺請回!丠某累了!”
龐徹見他如此無情,将信将疑:“希望丠兄說到做到,告辭!”
丠姻準出來在路上擰着眉頭哼了一聲:“想得挺長遠,就想不到眼下八月中是什麽日子麽!?”
臭小子,真要逼死人!!喝了他的血都受不住搞得七竅流血,要是發情了不知道是個什麽鬼德行!
“八月中……”丠姻準又咬牙念了一回。
“丠兄也念叨中秋佳節啊!!聽說軍營還要休練三天……”徐敞從斜對面兒走來,見丠姻準一扭頭賞給他個眼刀子,他馬上消音。
老實人攆上去憨厚地笑:“丠大哥是擔心甘小兄弟吧?其實我也很舍不得——想當初——唉!”
丠姻準轉頭不錯眼地盯着他,本掌櫃都不去想當初,你還想當初?果然是純陰體——忒招男人惦記!
徐敞心裏一咯噔,難道真如那幫人所說的,丠兄弟是巴不得人走嗎,他撈了撈頭,當初他提議要照顧甘維,面前這人不搭理。他說換着來,他一樣不買賬。他說你管喂飯,老徐三天給洗一次澡,面前這人白了他一眼:“三天一次,要把人熏醒呢?”
唉!算了!徐敞拿下摸腦袋的手,聰明人就是讓人捉摸不透。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掌櫃矛盾了,有點心口不一。對龐徹說的是一套,可是有東西,總讓人身不由己大腦發昏!掌櫃吶你再矯情再矛盾,二少的發情期一到,噗!有本事你還淡定!吃豆腐的頻率都不止三天一次了喂!
額,兩天一萬二的完成了,可是為什麽又過十二點了!摔!繼續碼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