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4 (1)
除了煙絨風丹,姚黃魏紫,還有銀紅春紅,淡彩煥彩,這都是年姒玉身邊親近的人。
她們分兩撥。一撥在她身邊伺候着,一撥管着翊坤宮中的大小事務。無論是哪一個,都是離不得的。且都是年姒玉的心腹人。
她要保養身體,要好好照顧自己,還要好好帶着六阿哥和四格格,這些靠她一個人是不夠的。必得有這些人的盡心,她才能好好的在這宮裏過下去。
而她們,也必得依附在她身邊,才能好好的在這宮中活下去。
她的身體狀況,不用瞞着這幾個人。
只是說了,瞧着除了煙絨外,姚黃和銀紅春紅,不免有些擔心她。
年姒玉就含了笑,安撫幾個人:“你們不必擔心,也別過于憂慮。這事我早知道了,倒也沒怎麽放在心上,府裏會想法子的。本宮又還年輕,将來也會有恢複的日子。”
年嫔主子入宮,便是愛笑的。對着奴才們都是和顏悅色笑吟吟的模樣。
翊坤宮上下,都甚喜愛年嫔主子。如今瞧着年輕主子偏是這樣的身子,反而還含笑來安撫她們,幾個人不免心酸,卻又不願意被年姒玉瞧出來,心裏又很是佩服主子的樂觀。
想着,不愧是皇貴妃的親妹妹呢。當年皇貴妃那也是身子骨弱,多少年不曾有過生育,不照樣還是盛寵麽?
後來,不也生了福宜阿哥,六阿哥和四格格麽?只是福宜阿哥沒養下來。六阿哥和四格格卻好得很。只是皇貴妃病沉了,最終才沒了。
年嫔主子沒有舊疾,又尚年輕,将來恢複的日子大有呢。銀紅春紅一心信年姒玉的話,主子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們到底是後來才在皇貴妃身邊伺候的。也就比淡彩煥彩早來些時候。
原先伺候皇貴妃的,放出去了些。
但姚黃魏紫兩個大姑姑,那是一直在皇貴妃身邊伺候的。
魏紫在外頭浮想聯翩,姚黃在年姒玉跟前侍候着,這心裏頭也是情不自禁翻湧些念頭。
年姒玉去屋子歇午覺了。身邊還是煙絨銀紅春紅伺候着。
姚黃趁空兒,到了茶水房來尋魏紫。
這會兒奴才們手上都有差事,茶水房裏,便只兩位大姑姑在。
兩個人相伴也是十來年了,一打照面,魏紫就瞧出來了:“你也察覺出不對勁了?”
姚黃輕聲說:“皇貴妃主子還在的時候,咱們就都覺得那馬車失控撞人不對勁。只可惜便是萬歲爺親自查了,也沒能查出什麽來。”
“咱們兩個,都是在皇貴妃跟前發過誓的。要好好護着年嫔主子。年嫔主子還未入宮,便生出那麽許多的風波來。入宮後,定然也少不得有人使壞。”
“皇貴妃與年嫔主子這情形,何其相似啊。我不覺得這是巧合。你也是如此想的吧?”
“查吧。還是要繼續查。往深了查。”魏紫說。
姚黃點頭:“是要查。查了這麽些年了,盡管收效甚微,也是要查的。那人隐藏的太深了。況且,也不知做手腳的是不是同一個人。這宮中,見不得主子受寵的太多了。咱們要查,還是要暗暗的查。”
“那主子那邊?”
魏紫說:“主子那邊,先緩緩。主子已經入宮了,這些事也早晚會知道的。主子問起,咱們一五一十的說,就是了。”
他們這位年嫔主子,聰慧沉穩,又活潑機靈,是個有成算的。
皇貴妃的事情這麽多年都沒有什麽眉目,魏紫心裏忍不住有了期想,說不定,年嫔主子能将皇貴妃的事查清楚呢?
胤禛說忙,這幾日都不會來翊坤宮,就真的沒來。甚至連後宮都是沒進的。
後宮裏風平浪靜的,年姒玉又不用出去給誰請安,天氣又漸漸冷了,她就待在翊坤宮裏吃吃喝喝,日子過的還是挺不錯的。
一路從湖北啓程趕來京中,又忙了幾日,忙的時候不覺什麽,閑下來才覺得閑着才是最不錯最舒服的。
喝了些時日的排骨藕湯,覺得身心都舒展了。
每日固定早中晚,在六阿哥和四格格醒着的時候去他們屋子裏逗逗小孩子。
其餘的時候,年姒玉就待在殿裏,坐在窗扇底下的軟塌上,抱着她的小花盆曬太陽,琢磨着怎麽讓她的種子發芽。
現在想想,她當初跟姚黃魏紫她們說的,胤禛不是在女色上用功夫的人,是安撫她們的話,也是叫她們放心。
可現在,倒是叫她給說中了。胤禛這心裏頭,最惦記他的公文奏折,還真不是在女色上用功夫的人。想着自己當真好些時日沒見他了,她想想也覺得很有意思。
魏紫進來的時候,年姒玉已是昏昏欲睡的模樣了。
只煙絨一個人在旁邊守着,見了魏紫進來,只輕輕眨了眨眼,都不敢動一下,生怕将快要睡着的年姒玉給驚醒了。
年姒玉倚在軟塌上,身上的小絨毯都要掉到地上去了,煙絨想過去弄一下,都沒敢動。
結果小絨毯終于撐不住自己掉下去的瞬間,年姒玉本能的抓住了,但也把自己弄醒了。
她第一時間去看自己懷裏的小花盆。
還好還好,她的種子沒摔下去。
再一擡眼,就瞧見了進來的魏紫。
“姑姑怎麽來了?”年姒玉含笑問。
翊坤宮人多,事也多,魏紫管着宮務,并不總在她跟前當值的。明日就是頒金節了,這會兒正該是魏紫最忙的時候。
魏紫沒想擾了年姒玉,她本來也想先在旁邊守着的,卻沒想到主子卻醒了。
她就到跟前來回話:“桂陵去了一趟禦膳房,領主子這幾日的份例。回來說聽見些閑言碎語。奴才特意出去了一趟,果然也聽見些閑言碎語。”
“半個時辰前,奴才也出去了一趟的,偏偏什麽都沒聽見。這也就前後差了大半個時辰,那些話就傳遍了宮中。定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什麽閑言碎語?”年姒玉好奇了,什麽話能讓一向沉穩的魏紫如臨大敵。
魏紫想起那些話,面色便凝重起來:“主子未曾侍寝的消息,外頭都知道了。前些時日,錢太醫來翊坤宮一趟。那會兒還沒有什麽話說,對外,也只是講錢太醫是來給主子請平安脈的。”
“可這兩件事撞在一起,就有人說,主子得寵是因為皇貴妃,但實際上皇上并不喜主子。給主子榮寵,也是為了籠絡年家。”
“說主子年紀輕輕的,才入宮不久就要太醫來瞧。還是在沒有侍寝的第二日。說明主子也跟皇貴妃似的,身體孱弱,怕是不能生養了。這寵愛不盡不實,皇上待主子不過是面子情,是長久不了的。”
其實外頭那些話還要更難聽些。那起子人嘴毒得很,嘴巴又碎,自然是怎麽難聽怎麽說了。
那日錢太醫回了養心殿複命,晚間萬歲爺就給他們主子送東西了。
這些時日,萬歲爺人雖然沒進後宮,但好東西流水似的送來。都是萬歲爺送給主子解悶高興的。
那些人早就眼紅了,當然要想法子編排翊坤宮了。
錢太醫和養心殿那邊,翊坤宮裏,是半點消息都沒透出去的。可主子在湖北受過重傷是事實,那些人聞着味兒就能給編出花兒來,有了機會自然是可勁兒的踩了。
況且,這些話在頒金節前一日傳出來,還傳揚的滿宮都是,不就是想踩下主子的臉面麽?
明日是主子在宮中所有人面前的頭一次亮相,宮裏所有人都會在撫辰殿聚宴,這是要所有人都來看他們翊坤宮主子的笑話。
宮裏想要這樣做的人不少,可處心積慮有能力這樣做的,卻也不多。
年姒玉先前還琢磨呢,怎麽錢太醫往她這兒來一趟,外頭卻風平浪靜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按說是不應該的。她還納悶呢。
這會兒曉得了,是在這兒等着了。
年姒玉有一事不解:“我未曾侍寝的消息,她們是如何知道的?”
記錄司寝的冊子,好好的放在內務府裏。
年希堯兼着內務府總管的差事,這滿宮上下,能調閱司寝冊子的人可不多。
她這兒,胤禛那兒,都是口風甚緊的,攏共也就那麽幾個人知道,不會外傳。
年姒玉琢磨着:“那司寝冊子,皇後是可以調閱的。”
皇後一向跟她過不去。上回在鐘粹宮落了她那麽大的臉面,皇後又這般重視這次的頒金節。
鉚足了勁想要把武嫔推出來。那自然是不會放過踩她的機會的。
魏紫說:“不止是皇後。齊妃、熹妃、裕嫔,都是可以調閱的。”
年姒玉倒是沒想到:“裕嫔也可以?”
魏紫道:“裕嫔養着五阿哥。在宮中,也是有些體面的。”
況且,裕嫔同熹妃一向交好。便是裕嫔不能瞧,熹妃若知道了,那就等于裕嫔知道了。調閱不調閱的,也沒什麽要緊。
年姒玉想,若這樣講,宋氏未必就不行。她也是嫔位,也有封號,雖然養着的是兩個格格,但從前在潛邸的時候,宋氏時常跟在烏拉那拉氏身邊理事。
她同皇後總是有些聯系的,皇後會用她。這到了宮裏,她大約也算是皇後的人。皇後知曉了,宋氏未必就不知曉。
魏紫說:“如今這消息見風似的長。一會兒功夫就傳遍了整個宮中。奴才即刻讓人去查,但消息來源太雜了,誰也不曉得是誰先說的。源頭只怕查不出來。”
這背後布局的人,就是仗着宮裏人多,主子多奴才多,才敢幹這樣的事情。
若只有萬歲爺的嫔妃,宮裏頭奴才們都是有數的,耗費些精力,保管一查就出來了。
偏偏宮裏頭住着好些人,像先帝爺的太妃們,這就不好去驚動了。查起來很有些困難。
年姒玉就問:“養心殿那邊,也知道了?”
魏紫還真是特意打聽過的,她說:“養心殿在前頭,與咱們後宮隔着好幾道宮牆呢。各個出入口都有侍衛把守,後頭的宮女去不到前頭。皇上入宮後,治宮甚嚴。将從前治理雍親王的規矩都沿用到宮中來了。”
“從前在潛邸時,就是前院後宅分開的。後宅的人不可輕易到前院去。這傳遞消息也不能随意。前頭所用的宮人,都是另外挑選的,除非皇上選派,輕易不會到後頭來。”
“奴才想着法兒打聽了,萬歲爺忙得很,養心殿裏天天見大臣,還往前頭清臺寺去了好幾回,怕是顧不上這些後宮裏的瑣碎事。但蘇培盛是一定知道的。若皇上問起,蘇培盛應是會說的。”
魏紫說的這些規矩,年姒玉知道,只未想到,這人竟将規矩帶到宮裏來了。
這樣一來,前頭和後頭割裂了,倒也是好事。比先帝爺在的時候,規矩是嚴多了。畢竟這後宮裏住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在養心殿,确實是應當謹慎些。
只是蘇培盛……年姒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未必會将這事兒跟皇上說。”
年姒玉了解他的很,她笑道,“蘇培盛這人圓滑得很。姑姑在姐姐身邊這麽久了,是該知道的。這沒影兒的事,他能在皇上跟前說了,平白惹皇上不痛快麽?皇上看重年家,擺明了擡舉翊坤宮,這些話說出來,皇上要生氣,蘇培盛也讨不着好。”
“他只是養心殿的總管,是貼身侍候皇上的首領太監。又不是後宮的總管太監。他的分內事,是伺候好皇上,守好養心殿。”
在這宮裏,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誰會把不是自己的責任往自個兒身上攬呢?
魏紫心想,倒是她糊塗了。
蘇培盛那個老滑頭,還真是如此的。
哪怕當年皇貴妃那樣盛寵,也沒見這位蘇公公巴上來的。
魏紫便道:“那咱們想法子往萬歲爺跟前遞個話?”
這樣的風言風語,當叫皇上知道,是委屈了他們年主子的。
年姒玉笑得見牙不見眼,笑聲清脆動聽:“姑姑,告狀可不是這麽告的。”
這布局的人手段這樣穩又這樣快,就是要掌握主動權,想要翊坤宮,想要她陷入被動之中。
她便是要主動,也不是這麽個主動的法兒。
魏紫猜不着她年主子的心思,便不亂出主意了。
皇貴妃從前遇着事兒,還真就是這麽告狀的。可到了年主子這兒說不行,魏紫可猜不到他們年主子古靈精怪的主意。
幹脆主子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年姒玉就教她:“姑姑帶着人,裝個樣子去查。就不必真要查出個什麽來。只要叫宮裏頭的人都瞧見,翊坤宮的人在查,這就行了。把樣子做足了,這事兒就不必繼續了。”
“其他的事兒,明天再說吧。”
皇貴妃獨寵了十年,皇貴妃在胤禛身邊的時候,胤禛就沒去找過別人,也沒有別人在這期間生過孩子。
皇貴妃又是那樣清冷的性子,出身年家,她進府做側福晉的時候,他們二哥年羹堯已經是四川巡撫了。
進府就是側福晉,家裏父兄又這般給力,皇貴妃根本不需要同那些女人有什麽親密的聯系。
李氏必然不會同皇貴妃和平共處,烏拉那拉氏也不會和皇貴妃做好姐妹。那會兒的皇貴妃一個側福晉,也不會去和格格侍妾們好。
所以她的這位親姐姐,在這些嫔妃裏頭,沒有交好的,關系不大好的,倒是不少。
都或多或少有過龃龉不合。
這次出了這個事,風言風語傳來,縱然不是主謀,那些嫔妃們能在裏頭煽風點火是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誰都往裏頭踩一腳,這痕跡就更難查了。
年姒玉可以給點動靜她們,但再多的,她就不管了。也不會被她們耍着玩兒。
倒是明日就要見着胤禛了。正經該想想穿什麽衣裳,畫什麽妝容,叫他一見了就喜歡,晚上一門心思的想來翊坤宮留宿才是。
頒金節的阖宮大宴定在了晌午。從前的大宴都是定在晚間的。
今年是胤禛登基的第一年,自然與從前有所不同。宮裏人多,又是定了要大辦的,定在晌午既敞亮又不需太顧及時辰,皇後也能放手去籌備。
頒金節的阖宮大宴,定在了撫辰殿,那兒地方大,可以招待所有的王公勳貴。
晚間的時候,皇後定了小宴,就在撫仙閣,是宮裏嫔妃們聚聚,也是給武嫔和年嫔接風洗塵的意思。
阖宮大宴,參加者衆,太後,先帝爺的嫔妃如今的太妃們,住在宮中的阿哥們公主們,還有宮外的阿哥們公主驸馬們,都是要來參加的。
浩浩蕩蕩的,也有大幾百人了。都是皇親宗室,王公貴族。
烏拉那拉氏是當真用了大心思的,這是胤禛登基後頭一個頒金節,不止宮裏頭的人看着,宮外那也是盯着瞧着的。
她從前在妯娌裏頭,那也是以賢良大度著稱的。從前都是端莊行事,得體從容的典範。
胤禛封親王的時候,她就是雍親王妃,那體面和尊貴,也是在妯娌裏排在前頭的。
如今做了皇後,更是不能讓人看了笑話。這阖宮上下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她不能出錯。
得風風光光的,好好的大辦這個頒金節。不但要大辦,還要辦好。
比起大辦頒金節的阖宮大宴,以及晚上的小宴要讓武嫔在皇上跟前露臉這兩件事來說,其他的事兒,似乎也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這一日,皇後忙的腳不沾地的,各種調度調停,顧不上旁人,也顧不上年嫔了。
這樣的阖宮大宴,該做什麽該怎麽做,那都是有時辰規矩的。
何處坐卧,何處行禮,何處用膳,何處更衣。樣樣都要周全妥當。
進宮者衆,人人都要守規矩。這人一多,事情自然忙亂。
大宴定在晌午,但年姒玉是一大早上就起來裝扮了的。
她如今也是一宮的主位,胤禛的嫔妃不甚多。除了皇後外,主位便只得齊妃、熹妃、裕嫔、懋嫔,武嫔,然後是她。
底下的貴人常在答應們,到底身份太低,是不能出去迎客的。
因此,今日她們這些主位們,就要早早的去鐘粹宮迎客,去各個宮中給太妃們請安,然後陪着太妃們福晉們說說話,招呼一下胤禛兄弟們的福晉,照顧一下兄弟的兒子們的福晉和孩子們。
阖宮大宴,太後都會出席。是正經宮宴,都要穿着自個兒的朝服。
年姒玉進宮這些日子了,還沒正經穿過她的袍服。但內務府早早就按照她的尺寸制好了。
今日拿出來,全套上了身,又将大南珠往身上一挂,年姒玉只覺得頭上重的很,頭發緊的很,身上的衣裳也是重的很。
今日場合莊重,不能太嬌俏的妝容,也不能太老氣,年姒玉在可選範圍內,挑了個豔麗些的妝容。
六阿哥和四格格,也是早早的打扮好了,穿的像金童玉女似的,由着奶娘們抱出去了。
孩子小,但這樣的場合,也還是要出去露個臉的。
年姒玉要陪客,不能時時刻刻跟着六阿哥和四格格,就讓魏紫帶着銀紅陪在兩個孩子身邊,時時刻刻盯着,不叫奶娘随意吃外頭的東西,等時候差不多了,就帶着六阿哥和四格格回翊坤宮去。
今日大家都忙。
到了鐘粹宮,便要忙着陪客說話,倒是跟互相之間沒有怎麽說什麽話。
年姒玉不管同誰說話,不管見着誰,那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
她能察覺到人們落在她身上打量探究的目光,但她不在意,也不管,只管做着她該做的事便是了。
給太後太妃們行禮,她就跟着去行禮。
烏拉那拉氏說她是新入宮,叫跟着懋嫔一道行事,年姒玉就跟着宋氏。
她在這宮裏,是嫔位,是一宮主位,是比貴人常在答應們尊貴的多。
但她是最後入宮的,比武嫔還晚了兩個月。資歷淺,年紀小,自然比不過前頭的人。
排序坐位,她是最後一個,還跟在武嫔的後頭。
不管做什麽,她都是最後一個,都要跟在武嫔的後頭。
幾個人一溜站出來,她在最後頭時,就總有人打量她,瞧她,竊竊私語,當面卻言笑晏晏。
好幾次了,年姒玉都能瞥見皇後淡淡瞥向她的目光。
年姒玉心裏明鏡似的,當初烏拉那拉氏拼着被胤禛厭惡也要壓低了她的位分,這就是在這兒等着惡心她呢。
那端莊女人的冷淡目光仿佛在說,瞧瞧,你雖然是年家來的,又得皇上寵愛,姐姐是皇貴妃,但那又如何呢?位分低,就該站在最後頭。
幸而年姒玉心裏有成算,不計較這一時的得失,否則還真叫烏拉那拉氏得逞了。
阖宮大宴,但也不能真的就亂糟糟的全聚在一起。
撫辰殿裏巧妙的做了隔斷,也放了精巧的屏風。
先帝爺的太妃們都在一處。太後同皇上和皇上的嫔妃們安排在一處。
皇子阿哥們安排在一處。福晉們安排在一處。倒是與胤禛多有不睦的先帝爺的阿哥們安排的巧妙,全在一起,卻又有幾個親王郡王貝勒陪着,有恒親王履郡王在裏頭,這樣的日子,太後和母妃們都在,也是鬧不起來的。
各人條案一放,滿滿當當一殿的人,年姒玉坐在最後頭,條案上擱着精致的菜肴,但拿出來時間久了,熱氣都散了,上頭浮着點油花,這味道就不大好了。
年姒玉忙了一上午,只抽空悄悄用了幾塊小點心,這會兒早就餓了,可瞧着這些東西,她一口也吃不下。
她坐的地方偏後。又是先在撫辰殿候着的。
見胤禛,是同着衆人一起見的。
胤禛來的時候,各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候定了。胤禛去慈寧宮接了太後,同太後一起前來撫辰殿。
這樣的日子,太後原本就是應當來的。但太後一直稱病,衆人以為太後是不會來的。
可偏巧就是頒金節前,皇上待十四爺松了口,太後這病就好了,可以出席阖宮大宴了。
胤禛同太後走過去坐着,正好經過了小姑娘跟前,只那麽一瞬,他抓緊機會瞧了她一眼。
結果小姑娘低着頭,什麽也沒瞧見。
帶着三鉗耳墜子的耳垂落在胤禛的視線裏,雪白雪白的。
他坐定了。誰都沒看,又先往小姑娘那兒看。
小姑娘離他實在是太遠了。胤禛有些不滿,也有些不高興。頭一回心裏遷怒于這尊卑排序的規矩。
他每日都能聽見些小姑娘的消息,只是太忙了,實在抽不出空來去翊坤宮一趟。
等他閑下來,要麽是黎明時分,要麽是深夜露重,小姑娘早就睡了,他哪舍得再去打擾她呢?
從前皇貴妃總是在他身邊最近的一個。這還是頭一回感受到,心裏惦記的人離自己那麽遠,反而是些不怎麽上心的人一個個倒是挺近的。
年嫔,這位分太低了。都是皇後幹的好事。
胤禛心裏頭厭惡皇後,這會兒看見她在自己身邊端莊的笑,他的唇角都忍不住往下壓了。
小姑娘坐的那麽遠,他頻頻看過去,倒是惹得坐在這頭的齊妃不時望過來,那雙眼總黏着胤禛,胤禛不大舒服,還怕這邊幾個都誤會了,只好忍着,不怎麽多看了。
眼睛不看了,心裏卻在想。
方才也沒見小姑娘動筷子,她挑食,飲食上又精細,這些膳食必然是不合她的口味的。
只是這會兒不吃,要是餓壞了怎麽辦。也不知她身邊伺候的人經不經心,曉不曉得給她備些吃的,一會兒回了翊坤宮還要再用些的。
胤禛這兒坐着,面上應付着太後皇後,應付着前來請安的衆阿哥們,心裏卻在操着翊坤宮小姑娘的心。
撫辰殿人太多,身份地位高的也多,到了後來,去胤禛跟前湊趣的人就更多了。
禦前,倒是熱熱鬧鬧得很。
尋常見不到皇上,又一心一意想要讨好皇上的人,難得瞧見他們勤政的皇上就這麽坐在這兒,哪會放過機會呢?
後來酒酣耳熱時,自然是要湊上去的。
一個小小的嫔,在這樣的大宴上,也就不起眼了。
縱然先前總有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可禦前熱鬧起來,人人都想着要讨好,也就沒有多少人關注了。
也總有些人先離席了,要麽更衣,要麽是不愛熱鬧的。
年姒玉這會兒走了,也不算什麽。
随着衆人敬酒時,她小小抿了一口,耳朵臉頰都有點熱熱的。
這會兒出來,有點風一吹,倒是覺得挺舒服的。陪在身邊的姚黃怕年姒玉吹了風頭疼,還是給她将披風系上了。
他們主子身子弱些,不好這樣敞着風吹的。
年姒玉摸摸自己的臉,扶着姚黃往翊坤宮去。六阿哥和四格格早就抱回去了,她也正好回去的。
方才宴席上,胤禛坐得遠遠的,可胤禛總瞧她,她是知道的。
胤禛的目光同旁人不一樣,盡管她沒看胤禛,但她能感覺的出來。
那樣的情形下,她只要一擡眼,就能與胤禛的目光對上。
可年姒玉偏不。
坐得這麽遠,這麽遙遙相望,這算什麽?
年姒玉偏不如了皇後的願。她心裏頭不高興,也不去看胤禛了。她只要到手的東西,胤禛要真這麽惦記她,那就別只看,是該來找她的。
她都入宮了,還勾他了,剩下的,她不做了。
她要是什麽都做了,那胤禛還做什麽?
胤禛這兒應付人正應付的不大耐煩了,擡眼一瞧,小姑娘遠遠的位子上就空了。
人走了。也不知是去更衣還是怎的。
半晌沒回來。胤禛就不高興了。
那微沉的目光叫蘇培盛瞧着,這心裏頭都是咯噔一下的。
他也是眼錯不見啊,怎麽年嫔娘娘方才還在的,一轉眼就走了呢?
其實時辰也差不多了。再留下來,便是皇上寬和,願意陪着衆人同樂的。
但他們這位萬歲爺,怕是耐不住這樣的性子,陪着太妃們在這兒樂呵呵的數些家常的。
年姒玉剛回翊坤宮坐定,聽魏紫說六阿哥和四格格睡了,就沒去看孩子,只管坐着等膳房的湯端來,她都餓了,得好好的吃一頓好的。
只片刻功夫,就聽見說撫辰殿那邊散了。
高喜來年姒玉跟前回話:“主子剛走不過半刻鐘,皇上就起身了,說時辰也差不多了,要去更衣,便要散。”
“皇後不大肯,說是今日氣氛正好,好日子正是高興的時候,想要留皇上再坐坐。”
“奴才當時就在殿門那兒,瞧見皇上的臉一下子就板起來了。皇上說,頒金節是大節,原該是要好好慶祝的。但今日已盡夠了。西北戰事正緊,前線将士們正在浴血奮戰,宮裏這樣已可以了。再繼續,就是奢靡享樂。是會寒了西北将士的心的。皇上說完,就叫散了。”
高喜是年姒玉留在撫辰殿的。她回來,但怕撫辰殿還有什麽事,留在那兒也不起眼,只做個傳遞消息的,卻不想傳回來這樣有意思的事。
高喜說:“當時皇後的臉色便不好看了。原都是笑着的,皇上的話才落下,就都不敢笑了。便是太後,聽見皇上提起西北戰事,也不能置喙什麽,就說了幾句話,叫散了。”
高喜這心裏樂呵着呢。當時皇後的臉色,那可太難看了。
瞧着他們主子笑起來,高喜就繪聲繪色的将當時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先前是怎麽高興的,後來這殿中的氣氛,就一落千丈了。
翊坤宮的奴才們,那自然是向着翊坤宮的主子的。
瞧今兒上午晌午鬧的,他們主子吃虧受了委屈,樣樣都落在人後頭,多少人打量議論啊,主子是不在意的,可他們做奴才的,心裏頭不忿啊。
偏偏又不能替主子出頭,這可真是憋屈。
宮裏的人,那可是人人都有眼睛的,個個眼睛毒機靈着呢。
誰沒瞧見呢?都瞧見了的。皇上眼裏頭,只有年嫔娘娘,只看年嫔娘娘。
瞧見他們主子坐在那後頭,皇上當時的臉色就不好看了。
高喜這心裏頭痛快得很,皇上說散了,那些話,那就是說給皇後聽的,就是為着他們主子出氣的。他們主子走了,皇上便說散了,那是片刻都不想繼續了。
誰敢再說他們主子的寵愛是不盡不實呢?
煙絨聽着高興,在旁邊問:“那這麽說,皇上是不是知道宮裏流言的事兒了?”
高喜倒是有點慚愧了:“這個不好說。奴才沒能打聽到。”
“可依着奴才想,皇上大約還是不知道的。若真是知道了,依着皇上着緊主子的模樣,今日未必就會這樣輕易的散了。”
也不會這樣輕易的放過皇後。
高喜也是從前就在皇貴妃身邊伺候的。伺候皇貴妃這些年,跟在皇貴妃身邊,瞧着皇上寵愛皇貴妃,待皇貴妃好,他們都是看的很清楚的。
皇上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處置起人來利索幹脆。若真是知道了這些流言,不會就這麽輕飄飄的幾句話。
便是大宴上不便發作,那之後也會命蘇公公嚴查。
此時外頭一點動靜都沒有,就證明皇上還不知道呢。
年姒玉問高喜:“撫辰殿那邊散了,皇上去了何處?”
高喜說:“皇上更衣後,同着怡親王去了養心殿。而後又去了清臺寺。這些日子,皇上都往清臺寺去見大臣。聽說是田大人和李大人先後入宮了。這些時日都在皇上跟前議事,好幾日都沒出宮了。”
清臺寺是可住外臣的地方。來不及出宮的值臣,可以在清臺寺歇歇腳。
這田文鏡和李衛進京後,一直住在清臺寺,都沒出宮過。
這大宴才完,胤禛就帶着允祥去清臺寺了,可見他是真忙。
年姒玉還在沉吟,就聽見高喜又說:“奴才還有個消息,要同主子講。”
“方才大宴上,主子正同姚黃姑姑說六阿哥和四格格的事時,奴才瞧見,皇後帶了武嫔,往皇上跟前引薦過。那會兒禦前湊趣的人多,主子沒留心,奴才瞧見了。”
“皇上神色淡淡的,只瞧了武嫔一眼,并未多注意。皇後也不好說的太直接,只是說今兒這大宴,是武嫔跟着在身邊一起辦的差事,然後将武嫔誇了一番。”
高喜說着,年姒玉就想起宴上坐她前頭的武氏。
不愧是皇後精心挑選的人,容貌确實出衆,氣質也确實清冷出塵。
可今日年姒玉就坐在武氏身邊,不想留心不想注意也難,這武氏瞧着氣質出塵,可那一雙美目滴溜溜的轉,一看就不是安分的人。
不是與世無争的真正清冷美人,是很有野心心計的小姑娘。
大約也是皇後指點過,明明不是很冷的性子,偏要做出那樣一副做派來,怎麽瞧怎麽別扭。
武氏要拿捏清冷人設,和她說話也少,但人還是挺客氣的。就是那雙眼睛,總是很深的看着她,讓年姒玉不大喜歡和這個武氏親近。
要說這樣的人,莫說在胤禛眼裏,就是在她眼裏,都是半點及不上皇貴妃的。
年姒玉就想,難怪呢,今兒大宴上,武氏好像确實有段時間不在,她還以為武氏更衣去了。沒想到是她不留心那邊,人家就跑胤禛那裏刷存在感去了。
今天一大早往鐘粹宮去,皇後就将武氏帶在身邊了。
擺明了是要擡舉武氏的。說今日的大宴,帶着武氏在跟前做了許多的差事。
瞧見皇後擡舉武氏,她這兒淡淡的,可看着齊妃那兒,好像是不大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