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凝芳聞言詫異地看着四阿哥:
“怎麽回事?額娘不是已經被皇阿瑪禁足了嗎,怎麽又摻和到這件事情裏來了?還有十四弟,他如今只不過才搬到阿哥所開始讀書吧,他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麽謀劃?”
四阿哥銳利的雙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你真以為我那額娘會甘心就這樣被禁足在永和宮裏,甚至被皇阿瑪厭棄?而且在她心中那大概都是我害她的,她現在若不做些什麽,我才要擔心呢。
至于十四弟,皇宮裏又哪裏容得下真正的小孩,我被額娘如此厭棄算計,這裏面大概少不了十四弟的功勞吧。”
也是……凝芳想着他們母子兄弟之間的種種冰冷無情的明争暗鬥,雖說天家無情,兄弟阋牆乃是常事,但是如烏雅氏一般将兒子當做仇人一樣看待的,恐怕也算是絕無僅有了。
想到烏雅氏前世今生對四阿哥的所作所為,凝芳也不由地想要為四阿哥嘆息——他在烏雅氏那兒大概是沒得到一絲母愛,反倒是被迫承受了許多委屈和麻煩吧。
思及此處,凝芳看向四阿哥的眼神中也不自覺地帶出了一絲憐惜。
察覺到自家福晉看向自己時蘊含的情緒,四阿哥心念一轉便猜到了凝芳想法。四阿哥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凝芳的頭頂:
“別胡思亂想了,我對她本來就沒有太多期待。”就算有期待,那也在她一次次地冷漠與陰謀中消失殆盡。
被四阿哥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凝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她最近在面對四阿哥時情緒越來越放松。
這一方面是因為弘晖安全降生,讓她心緒開懷了許多。而心結慢慢解開,相對的前世那些怨憤執着也淡了許多。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重生以來,四阿哥對她表現出的信任與縱容,讓她不自覺地也給予了四阿哥同等的信任。
當然,凝芳雖然察覺到了這些變化,卻也不會去鑽牛角尖,固執地認為自己應該與四阿哥保持距離。畢竟他們已經是夫妻,不管為了什麽,她都要為他生兒育女,與他榮辱與共。
在凝芳的思想中,既然四阿哥做好了一個丈夫應該做的事情,那她也會給予他同等的回報。此時若是再去說什麽保持距離之類的,那也未免太過矯情。只要她有守護自己以及對自己重要的人的能力,那一切都順其自然吧!
凝芳望着四阿哥,見他提起烏雅氏時确實已經沒有了什麽情緒波動,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氣。雖說百善孝為先,但是烏雅氏那種母親,有還不如沒有呢!
凝芳想要岔開這個讓人有些郁悶的話題,再加上心中仍舊存有疑問,便向四阿哥詢問道:
“那麽這次就是十四阿哥在宮裏有了什麽動作,然後額娘在永和宮暗中推波助瀾了吧。”
這些人還真是不知道消停,難道上次吃的虧還不夠?凝芳心中有些膩煩——這些人總是時不時地暗地裏做些陰損的小動作,還真是夠膈應的。
不過他們動作越大,她也就越有機會将他們解決掉,以報前世害子之仇!
想到此處,凝芳又問四阿哥:
“不過這跟我那族叔又有什麽關系,他們之間應該沒什麽聯系吧。我那族叔與我們家雖不常往來,但畢竟也是同姓同族,他若是與十四弟聯手對付我們,對他應該是有害無利才是。”
見自家福晉睜大雙眼一副不恥下問的模樣,四阿哥不由心中暗爽,表面上卻端着一副老學究的樣子,一本正經了搖了搖頭:
“非也,非也。正是因為這些衆所周知的關系,所以才便于隐藏他們的陰謀,以便打得我們個措手不及。你看這次若不是我提前讓人去看着他們,說不定這次便要讓他們得手了呢!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便是這個道理。”
被四阿哥冷着一張臉卻非要扮出一副說教的模樣逗得有些發笑,凝芳勉強壓下嘴角的笑意,心中卻仍舊有些懷疑:
“可是這也太說不過去了。你也說過,我那族叔雖有野心,卻也是個十分謹慎的人,他怎會貿貿然加入十四弟的陣營,而且目的還是為了對付你我。
莫說他一直想要通過你向太子投誠,便是他想要腳踏兩只船,那也不應該靠向如今年近七歲的十四弟吧。況且,無論如何他還是姓烏拉那拉的,就算他因為他那庶女的事情生出嫌隙,又怎麽會這般毫無顧忌地與你我敵對?”
四阿哥望着凝芳冥思苦想的樣子,戲谑地挑了挑眉:
“烏拉那拉谷魯當然不會這樣魯莽,但是我只是說他們府裏有了動作,可沒說一定是烏拉那拉谷魯……”
凝芳有些郁悶的瞪了四阿哥一眼,明知道她對這些彎彎繞繞的陰謀詭計不是很擅長,居然還故意誤導她看她笑話!
四阿哥對于她的瞪視無動于衷,仍舊不動如山,可謂老神在在:
“很顯然,烏拉那拉谷魯還有點腦子,但是他們府裏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凝芳先是疑惑,繼而恍然大悟:
“他們那府裏若說誰那麽沉不住氣容易被人利用,那就只有那個庶女依雲了!”
并不是凝芳太笨,猜不出是烏拉那拉依雲會對她和四阿哥做出什麽。只是在她眼中烏拉那拉依雲就算是再張狂,那也不過是一個選秀在即,被關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佐領庶女罷了,就算是有那個膽子去算計四阿哥還有她,也應當沒那個能力才是。
許是看出了凝芳的疑問,四阿哥很有耐心地替她解答:
“那個女人雖然除了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便沒有其他什麽能力,但是她卻有一個能幹的侍女,有一個頗有心機的生母,還有一個空有野心,卻外表光鮮、府內草莽的同胞大哥。”
聽了四阿哥的解釋,凝芳也有了點頭緒。不過既然四阿哥已經派人過去盯着了,那麽肯定會有詳細的情報,她也懶得自己猜來猜去,況且這裏面說不定還會有什麽有趣的事情呢,四阿哥的人一定都打聽清楚了。
于是凝芳直接一眨不眨地盯着四阿哥,意思不言而喻。
不得不說凝芳潛意識裏對于四阿哥的能力還是極為信任與推崇的。
四阿哥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家福晉閃閃發亮的眼睛——這種好奇而又興奮的眼神是怎麽回事?原來自家端莊娴雅的福晉居然還有這般八卦的時候……真是可愛……
四阿哥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本想再端端架子的,然而到底扛不住自家福晉閃亮亮的小眼神,只得斜睨了她一眼,見自家福晉讨好地奉上一杯上好的普洱,這才悠悠開口,将他知道的事情向凝芳一一道來。
原來那天自四阿哥知道自家福晉被烏拉那拉依雲傷了之後,便非常氣憤,但是他明面上又礙着烏拉那拉家的關系不好做得太過,所以只好讓人盯着烏拉那拉依雲還有那佐領府,
四阿哥這樣做一方面是想要尋找機會懲戒那烏拉那拉依雲一番,另一方面也是擔心烏拉那拉依雲又做出什麽沒腦子的事情傷害到自家福晉。
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倒讓他還有凝芳躲過了一番算計,也可謂是無心插柳了。
“那日那女人從咱們府裏回去,在回府的路上卻碰上了許多倒黴事……”
說到此處,四阿哥故意停頓了一下,并且似笑非笑地看了凝芳一眼……
這一眼……成功讓凝芳有些心虛地轉移了視線……
這種反應,讓四阿哥心中一嘆……他的福晉一直是個不懂得做戲、也不懂得掩飾的人。
正是這種性格,讓她前世因為晖兒的死,便執拗地對着他這個夫君冷漠相待;也正是這種性格,讓她只因為自己這一世的親近與信任,便也漸漸對自己敞開心懷。
自重生以來,四阿哥與凝芳日益親近,以四阿哥敏銳的洞察力還有深沉的心機,其實早已從凝芳的下人仆從、還有平日裏的生活狀态中,察覺到自家福晉應該具備某些神奇的力量或者道具。
剛開始的時候,四阿哥是有些驚異甚至懷疑的。
然而,當四阿哥确定他的福晉仍舊是前世那個讓他愧疚讓他悔恨的妻子,當他看到他的福晉為他打理生活、為他生兒育女之時,那些因為未知事物而産生的驚疑便漸漸變得微不足道。
四阿哥仍舊是那個有着疑心病的雍正爺,但是他卻不願再将這種疑心用在自己的福晉身上。
況且,既然他和福晉都已經能重生回來了,又有什麽是不能發生的呢?他只要确定他的福晉真正将他當做了一家人、不會傷害他,那便夠了。
他的福晉時他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珍寶,現在安寧平和的日子是他上輩子求而不得的,何苦要讓那些莫須有的懷疑毀了這一切呢?!
所以,四阿哥此時雖然隐隐猜到那個烏拉那拉依雲一路倒黴到家,應該跟他的福晉或多或少有些關系,但是卻并未因此而糾纏過多,倒讓不知為何有些心虛的凝芳隐隐松了一口氣。
不過,凝芳還是放心地太早了。
四阿哥雖略過這茬不提,但是凝芳卻“享受”到了四哥的另一種折磨——在接下來的近半個多時辰裏,四阿哥連氣都不喘一下地,将烏拉那拉佐領府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拉拉雜雜地講了個七七八八,估計有些事情連他們自己府裏的人都不知道。
而且他不僅是闡述事實,還時不時地夾雜着他自己一些諷刺意味十足的刻薄評價,可謂是酣暢淋漓地過了一把話唠的瘾……
不過四阿哥暢快了,凝芳卻着實被郁悶了一把。
要知道,以四阿哥那種冰冷低沉的聲音,還有他說得越起勁便越快的語調……再加上凝芳怕他小心眼記仇,所以根本不敢有一絲走神……
這樣噼裏啪啦半個多時辰下來,凝芳早已經是暈暈乎乎、眼冒金星,她終于知道前世那些被雍正皇帝訓斥的大臣是怎樣的苦逼了……
隐性話唠傷不起啊!
直到凝芳第四次遞過去一盞茶,四阿哥這才意猶未盡地停了話頭。
凝芳暗暗抹了一把汗,心中已經決定以後再也不為了圖一時方便而向四阿哥打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不過這樣一來,也讓凝芳對于烏拉那拉依雲的那些事情有了個詳細的了解。
原來,那日烏拉那拉依雲在回去的路上,因為凝芳下了噩運咒,可謂是黴運連連。
而以烏拉那拉依雲狹隘陰毒的心思,她回府後理所當然地将所有的氣都撒向了她的貼身丫鬟喜兒——誰讓喜兒不但沒有保護好她,反而越幫越忙讓她出了更多的醜呢!
不過那喜兒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她能在烏拉那拉依雲身邊服侍那麽多年,并且成為她最為信任倚重的貼身丫鬟,當然不會任由自己被主子遷怒。
所以,那喜兒便想出個禍水東引的招。
喜兒一直服侍在烏拉那拉依雲身邊,對于烏拉那拉依雲想要攀上四阿哥、以及妒恨四福晉的心思,喜兒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對于烏拉那拉依雲的那種心思,喜兒也是樂見其成的。畢竟她是烏拉那拉依雲的貼身丫鬟,若烏拉那拉依雲真能成事,那她肯定也能跟着沾光。
因此,當烏拉那拉依雲不出所料打算給喜兒一個教訓時,她便乘機提起四福晉,成功挑起烏拉那拉依雲對四福晉的妒恨後,又将一切都推倒四福晉的身上,轉移烏拉那拉依雲的怒火,并且同時提出自己想要“将功贖罪”,找機會報複四福晉。
前面說過,這個喜兒乃是烏拉那拉依雲的生母——金姨娘賜給她的。而喜兒的母親正是金姨娘唯一的陪房——當然如今已經被稱為方嬷嬷了。
要說這金姨娘,其實也是出自包衣世家金家,不過她不是嫡支,只不過是旁支的一個女兒罷了,她當初陰差陽錯間認識了烏拉那拉谷魯,後來便成為了烏拉那拉谷魯的姨娘。
金姨娘身為姨娘自然不方便随便出府,但是她是個受寵的,所以她的陪房方嬷嬷卻可以拿着牌子随意進出。
而當喜兒求到了她的母親方嬷嬷面前,方嬷嬷就算是覺得算計四福晉太過膽大包天,但是也難免為了她這個女兒內外奔走……
方嬷嬷和喜兒他們既然是想要算計四福晉,那當然不能讓烏拉那拉府發現一丁點蛛絲馬跡,所以唯一的出路便是金姨娘的娘家——包衣金家。
這一來二去的,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還真讓方嬷嬷搭上了一些關系——雖然那人只是暗中指點他們怎麽做,明面上并沒有露面,但是只要能算計到四福晉便可以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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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芳自己總結了一下四阿哥所說的內容,有些斟酌地向四阿哥說道:
“那麽這樣說來,德額娘與十四阿哥大概是向利用他們府裏與我的親戚關系,再加上烏拉那拉依雲聯系上了包衣金家,所以十四阿哥他們就順水推舟找到了他們。只不過恐怕烏拉那拉依雲還不知道她們只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罷!”
四阿哥微微點了點頭:
“是的。你大概還不知道,十四弟之前因為經常發脾氣發作下人,所以自從搬到阿哥所後已經換了好幾批的奴才了。而至今仍舊留在他身邊的,卻是一名出自包衣金家的宮女。”
凝芳倒真不知道這個消息,她如今雖有些情報來源,但卻大多都是在宮外,宮裏的情況太複雜,縱然她曾經貴為皇後,卻仍不像輕易去趟那趟渾水。
“烏雅家與金家向來交好,這樣看來,這名宮女應該是德額娘為十四弟安排的吧。可是之前包衣世家不是被皇阿瑪清洗了一遍嗎?”凝芳有些疑惑。
四阿哥表情有些高深莫測:
“便是清洗得再厲害,也仍舊要留着他們來伺候人,這樣一來他們便總有重新發展的一天。
況且,包衣世家發展多年,有些勢力潛藏極深,前些日子皇阿瑪的清洗雖然讓他們傷了些元氣,卻也并未傷筋動骨。”
四阿哥說着意味深長地看了凝芳一眼:
“你看我那額娘,她現在被皇阿瑪禁足在永和宮中,閑雜人等不得輕易進出,但她卻仍舊有能力給十四弟安排人,甚至用手中的暗中勢力策劃了這麽一出,可見包衣世家的能力非同小可。只不過現在正是皇阿瑪殺雞儆猴的時期,他們不敢太過出頭罷了。”
确實……凝芳有些苦惱地皺着眉頭——這些包衣世家根基深厚并且無孔不入,确實有些棘手。可偏偏她最大的敵人德嫔烏雅氏卻可以算是包衣世家在後宮的代表——這樣一來,若不能盡快解決烏雅氏,那她将面臨無窮無盡的麻煩,說不定還會像前世一樣,被烏雅氏害得失了晖兒,并且再無子嗣、慘淡一生。
四阿哥瞧見凝芳這般苦惱,便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着她蹙起的眉頭,輕聲安慰她:
“你放心,我既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算計,自然會将這一切都安排好,必不會讓你和晖兒再受一絲傷害的。”
見凝芳仍舊有些憂心,四阿哥堅定地保證道:
“你便再信我一次罷。我以前愧對你和晖兒,沒能盡好丈夫與父親的責任……但既然上天讓我回來,那便是給我補償的機會,我不會再錯過一絲一毫。任何想要傷害你們的人,我都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凝芳心中一暖,無論如何,既然四阿哥這樣說了,那他便一定能做到。
“不過……她畢竟是你的生母,你當真不再在意?”
四阿哥聞言冷冷一笑:
“莫說她前世那些不可思議的行為,便是這一世我回來之後不到兩年,她隐約察覺到我不再為她所掌控之後,又暗中對我做了多少陰狠毒辣的事情……我若是再顧忌那所謂的母子之情,只怕早被她算計得連渣都不剩了!”
察覺到四阿哥說道烏雅氏時那冰冷漠然的情緒,凝芳心中不由有些沉甸甸的。烏雅氏就這樣傷害自己的兒子,将他一步步推開,也不知道有一天她會不會後悔……
望着眼前将脊梁繃得筆直,如青松一般仿佛永遠不會彎曲的男人,凝芳卻從他那堅硬冰冷的外殼中看到了那個歷經風雨,卻被磨砺地愈加內斂而剛強的靈魂。
凝芳緩緩伸出雙手,自前世弘晖離世之後,第一次主動擁抱了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自己被生母厭棄算計,如今卻承諾給她和孩子一世安寧的男人。
四阿哥突然被凝芳抱住,一時之間有些發懵,繼而卻是一陣無法言喻的狂喜!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鋼鐵一般的雙臂,将擁抱自己的女子緊緊箍在自己懷中,讓她再也不能逃離……
這一刻,空落落的內心好像終于被什麽填滿,他前世今生一直尋尋覓覓、苦苦追尋的……卻仍舊懵懵懂懂并且毫無所獲的東西,終于在這一刻徹底明晰起來……
原來……前世那些欲蓋彌彰的忽視,那些刻意找茬的刁難……不過是為了宣洩被你漠然相待的不忿,不過是為了追尋你一個偶爾的回眸……
只不過,他卻一錯再錯,将人越推越遠,最終只能抱憾終身……
而今生,他終于能夠重新開始。那麽,他失而複得的珍寶,他将傾盡所有,惟願擁你共渡一世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