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只要乖一點
八月的湘市正是酷熱難耐時,即使到了晚上也絲毫不見涼意。辛祎從開着冷氣的公交車上下來,便立即感受到熱浪滾滾。
她在小吃攤前來回穿梭,可腦海裏還都是中午時分溫馨的場景,心中不免落寞,最後什麽也沒買,慢慢悠悠的回了宿舍。
暑假大家基本都離校回家,留校的少之又少,平日裏這個時間燈火通明的宿舍大樓如今漆黑一片。
辛祎站在樓下,駐足半刻,嘆一口氣上了臺階 。
她驚奇發現就連樓道燈也被臨時改成聲控的,随着她的腳步聲,一層一層逐漸亮起,而當她過去之後又重新陷入黑暗,
到了宿舍,辛祎将門反鎖,坐在凳子上開始發呆。
她腦海裏還是白天在江野家發生的種種,那裏溫暖、溫馨、充滿了一家人之間的關心和打鬧。辛祎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情緒穩定的人,鮮少會因為什麽事情而久久難以平複。
但現在,辛祎羨慕的發瘋。
她無數次夢中出現的明亮客廳,香氣四溢的餐廳;溫柔美麗的媽媽,儒雅随和的爸爸,他們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和和美美、談笑風生的吃一頓飯。
但從她記事起,餐桌上便只有她和媽媽,爸爸多數時間不在家,如果在家便是醉酒癱在床上 ,地上全部是他的嘔吐物。
媽媽會一邊流淚一邊端着碗喂她吃飯,那個時候辛祎還不懂,總是會問怎麽不叫爸爸吃飯,他餓了怎麽辦。
後來辛祎讀一年級,期末拿着滿分通知書回家,她滿心歡喜的拿給爸爸看,希望他的眼裏可以看到自己,但是辛國偉只是冷笑着将通知書扔在地上。
直到現在辛祎都記得辛國偉那不屑的表情和譏諷的語氣,“老子還以為是兩百塊錢呢,一張破紙連盒煙都買不起。”
幼年的辛祎以為只要将那張辛國偉口中的破紙變成兩百塊錢就會獲得他的正眼相看,所以當她拿着英語朗誦比賽的獎金給到辛國偉時,滿眼都是期待。
而辛國偉倚着牆,依舊一臉不屑的樣子,留下一句“屁二百塊錢夠幹什麽”,便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真正對辛國偉失去期待,是她初三時,辛國偉将她所有的書賣掉,只因為賭博欠債,要湊齊四萬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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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蘭也是那時再也無法忍受,和辛國偉提出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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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祎呆滞的看着窗外,起身去關窗戶。可她還沒走兩步,就莫名其妙的滑了一跤。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點,辛祎再也控制不出自己,失聲痛哭出來。
辛國偉對她視若無睹的時候她沒哭,父母離婚的時候她沒哭,被別人欺負的時候她也沒哭。
但卻因為羨慕到嫉妒,辛祎癱坐在地上哭的喘不上氣。
她以為刻意将感受變得遲鈍,将喜怒哀樂變得麻木,就可以忽略掉她缺少的一部分東西。多年的親情缺失她以為自己不會難過,可真實世界被窺探之後才發現,原來她一個人偷偷難過了許多年。
痛哭是被突然的電話鈴聲叫停的。
辛祎從地上爬起,拿起電話,是一串陌生電話。
“喂,你好。”辛祎平息了下情緒道。
那邊顯然沒聽出來她剛剛哭過,帶着責問的語氣順着聽筒直直往辛祎耳朵裏砸,“你的手機上買來當擺設的麽?我給你發了那麽多消息,微信電話也不接。”
辛祎大約猜到是誰,可還是帶着疑問的語氣問道:“江野?”
“除了小爺我這麽晚關心你有沒有到學校,還有誰關心你。”
這句話像是再次戳到辛祎的敏感點,一向溫言寡語的她突然像只遇到危險的刺猬,兇神惡煞的,“我讓你關心我了麽?你只要乖一點,不要給我添麻煩,就是對我最大的關心。”
江野顯然被突然爆發的辛祎給驚住,一時之間接不上任何話。
辛祎低垂着頭,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她在因為自己的難過,遷怒別人。
“對不起。”辛祎很快道歉。
而今日的江野也格外反常,沒有一擊即怒,反而關切問候,“一一姐姐,你是發生了什麽嗎?”
辛祎沉默片刻,焦躁的揉亂自己的頭發,略顯疲憊道:“沒事,就是最近壓力有點大。”
今日一切事情都格外反常,江野整個人都溫柔極了,“如果你遇到什麽困難就說出來,我…我姐還有我家人都會幫你的。”
“江野。”辛祎淡淡的叫道。
“嗯?”
“謝謝你,今天不好意思。”
江野沒有再去追問辛祎今日為何突然情緒失控,直接繞開話題,“你一個人住宿舍,會不會害怕?”
辛祎下意識看了眼緊鎖的門,“我習慣開一個小夜燈,所以還行。”
這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因為辛國偉總是不在家,劉蘭要上夜班,那盞微不起眼的小夜燈便成了她黑夜裏驅散恐懼的唯一途經。
江野是典型的有點光便睡不着的人,所以還有些理解不了,“不刺眼麽?”
“不開着反而睡不着。”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又聊了會兒,辛祎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說道:“後天課程就學完了,期末考試定在大後天。”話音剛落不出意外的傳來哀嚎。
江野那邊開始沉默,辛祎頓了頓道:“你考試,我比你還緊張。”
江野這才回道:“我可是你教出來的,就不能自信一點。”
“那你加油,讓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回報的。”
電話挂斷後,宿舍再次陷入安靜,辛祎手指溫慢的拂拭着書桌上擺放的小擺件,
她嘆了一口氣,莫名的笑了。
這麽大的人了怎麽會做出如此幼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