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沐澤的家裏還是如往常一樣安靜，盡管有很多窗戶，卻一直都關着，大多數都拉着窗簾，屋子裏光線就不太好，有些陰冷的感覺。

蘇清玉一進去，就看見了站在樓梯口的夏妍，她直勾勾地看着大門口，眼神有點驚悚，蘇清玉愣了一下，兩人四目相對，夏妍的目光緩緩平和下來。

“蘇老師。”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帶着些怯懦的顫動，有點像一開始蘇清玉和許泯塵說話事的狀态，讓她不由有點懷念。

蘇清玉點了一下頭，溫和地說：“妍妍下來了，是聽見車子聲音了嗎？”

夏妍微微颔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手裏的衣服，蘇清玉将衣服遞給她說：“你的衣服，我送去幹洗過了，很幹淨。”

夏妍微微皺眉，下意識望向走進門的兄長，夏沐澤掃了一眼蘇清玉懷裏的衣服，朝夏妍使了個眼色，對蘇清玉說：“妍妍有很多衣服，這套衣服你就留着吧。”

夏妍立刻轉身就走，好像生怕蘇清玉把衣服給她一樣。

蘇清玉看着她的背影說：“這不太好吧，這是妍妍的衣服，她拿給我的時候标簽都還在，穿都沒穿過，我留着不像話。”

夏沐澤關上房門，厚重的門發出沉悶的響聲，他的聲音好像來自很遙遠的地方。

“是新衣服，你穿過了就是你的，她有很多別的衣服，我會再給她買。”夏沐澤說到這就轉移話題，“吃過午飯了麽？妍妍還沒吃飯，不介意的話一起吃吧。”

夏妍還沒吃飯，她的課程當然沒辦法開始，不和他們一起吃飯，她在旁邊看着估計更尴尬。

所以最後，蘇清玉還是和夏妍坐到了一起等着吃飯，做飯的人是夏沐澤。

一開始知道夏沐澤會做飯的時候她還很驚訝，因為她實在沒料到夏沐澤這種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居然還會燒菜，并且不但會，做出來的味道也很好。

廚房是開放式的，夏沐澤穿着襯衫西褲，系着HelloKitty的圍裙，明明是個嚴謹的人，被這樣的圍裙生生襯得活潑了起來，那種反差的萌感很吸引人。

夏妍注意到蘇清玉一直盯着兄長看，小聲說：“蘇老師，你喜歡我哥哥嗎？”

蘇清玉一愣，詫異地看向夏妍說：“妍妍，你說什麽？”

夏妍稍稍放大一點聲音問：“你喜歡我哥哥嗎？如果是你的話，可以跟我哥哥在一起嗎？”

後面的問題比前面的更具有震撼性，蘇清玉噎了半晌才說：“妍妍，我有男朋友了，而且我很愛他。”

夏妍一臉孩子的天真道：“沒關系啊，你和他分開，跟我哥哥在一起，我哥哥肯定比他好，你一定會愛上我哥哥的。”

蘇清玉不知道該怎麽給這個念高中的孩子解釋男女之間的事，她抿了抿唇，只是柔和地說：“妍妍，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了，感情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不是你想換一個人愛就可以換的。”

夏妍懵懂地望着她，沒有再說什麽，蘇清玉低下頭看着杯子裏的檸檬水，心裏思索着，如果可以的話，等做完這個季度就不要再繼續這份兼職了，不管是對他們還是對她自己，再長時間做下去都會是一個問題。

夏沐澤做了一桌子的菜，以前蘇清玉覺得她的廚藝算是好的了，現在才發現在食物的造型上她真的輸給夏沐澤很多。他做的菜不但好吃，而且非常好看，實在很難想象啊，那個在外維持着一絲不茍總裁形象的年輕男人，在家裏卻如此的體貼溫柔，還會親自盛米飯給她。

蘇清玉客氣地謝過對方，不自覺地看了一下腕表，來得早了，現在才剛三點，想走的話還有三個小時。

為什麽忽然覺得好漫長。

蘇清玉的小動作被站在這夏沐澤盡收眼底，他面色毫無變化，但眼神有些沉郁，他解開圍裙搭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在夏妍身邊開始吃飯。

他很會照顧女孩子，可能是照顧夏妍照顧出經驗來了，女孩子一個眼神，他就知道她們想要什麽。

蘇清玉在陌生的環境不太好意思夾菜，吃得很少也很慢，夏沐澤偶爾會給她夾菜，不會頻繁得讓人尴尬，也不會讓她餓着。

感覺真的很好。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男朋友，的确是一件不錯的事。

吃完飯，蘇清玉本來想幫忙收拾一下碗筷，但夏妍直接拉着她去看書。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離開了。

夏沐澤收拾好一切來看他們的時候，已經是快四點的時候了，每到周末的時候他都不用上班，一直在家裏陪着夏妍，工作并不繁忙的樣子。

蘇清玉只是隐約知道夏沐澤經營着一家很有名的公司，具體從事什麽行業，又是怎麽年紀輕輕就當上老板的，她都沒去關注過。

與許泯塵無關的事，她一向不怎麽關注。

夏沐澤走進來，安靜地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看着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在學習，嘴角始終挂着柔和的笑意。

忽然，蘇清玉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APP提醒，因為蘇清玉把手機靜音了，所以沒發現。

夏沐澤瞥了一眼，是一個招聘APP發來的通知，顯示有人下載了她的簡歷。

她在找工作？

夏沐澤微微凝眸，他記得她在一家IT公司做全職的，是辭職了麽？

還是有別的事情？

他心裏疑惑，但一直沒說出來，直到挂鐘的時針指向了六點，夏沐澤才起身送準備離開的蘇清玉。

蘇清玉客氣地說：“夏先生別送我了，妍妍一個人在家不安全，我自己走就行了。”

她說這話其實就是找個借口不讓夏沐澤送她，哪知道夏妍直接說：“我可以自己一個人。”

蘇清玉望向她，夏妍認真地說：“讓哥哥送你。”

這就非常尴尬了。

蘇清玉今天一下午都不太自在。

她沒說什麽，先一步出了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再表達一次她已經有男朋友了，可她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夏沐澤也都表示他知道，并且沒有那個意思，她要是再強調，反倒顯得有點太自以為是了。

真是麻煩。

心煩意亂地離開了夏家的別墅，出門時蘇清玉依舊堅持要自己回去，盡管夏沐澤一直開着車子跟在旁邊，她還是裝作看不見。

直到夏沐澤忽然說了一句話。

“我記得你是學編程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公司工作。”

蘇清玉詫異地望過去，坐在駕駛座裏，夏沐澤笑得很平和：“是這樣的，我的公司官網需要一位值得信賴的專業人士來維護，并不是很難的工作，我覺得蘇小姐可以信任，并且技術不錯，你有興趣來試試嗎？”

一般的企業集團網站的确都不複雜，已經完成了并且上線的網站僅僅是維護的話也不需要太高深的技術，夏沐澤所在的又是大公司，應該會給不低的薪水吧，這樣想着，蘇清玉說：“夏先生，很抱歉，但我還是不去了。”

夏沐澤看上去并不意外：“我知道蘇小姐一定會拒絕，但如果你以後改變主意的話可以再給我打電話，我會幫你留位置的。”

蘇清玉沒有說話，夏沐澤繼續說：“如果蘇小姐是擔心一些別的什麽，我可以向你保證沒有那些原因，你可以不必因此困擾，我喜歡的……”他頓了一下，轉開視線說，“并不是蘇小姐這種類型。”

蘇清玉面色僵了一下，依舊沉默着，夏沐澤也沒繼續，将車子調頭離開了。

蘇清玉站在原地，說實話有某個瞬間她很動心，很想要那份工作，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夏妍的話，她覺得有必要和他們兄妹拉開一點距離，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再和他們有更深的瓜葛。

可是……

想起銀行卡裏的餘額，再想想房租和日常開銷，蘇清玉就開始頭疼。

她回到家的時候路過市郊的花園，為了慶祝十月一國慶即将到來，花園的花壇裏多了很多花，擺成了好看的造型，一會天色暗下來路燈亮起來，畫面應該會很美。

蘇清玉回到家的時候，許泯塵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無關他專業的書籍，是蘇清玉以前買回來打發時間的游記和歷史讀本。

聽見門響，他也沒有擡頭，她早就習慣了，換了衣服就跑到他身邊彎下腰親了一下，笑着說：“我去做飯。”說完話就轉身去了廚房。

許泯塵這個時候才稍稍擡起了頭，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一直響着，因為靜音并且取消了震動，幾乎讓人察覺不到有人打來電話。

偶爾去掃一眼，手機屏幕上一直都是那個女人的照片，他不會主動去給某個聯系人添加照片，這還是以前在一起的時候，那個人自己設置的。

有幾天了，Amy會常常給他打電話，即便他不接，她也要打上十幾個才罷休，就好像打完了之後她就可以睡得更安穩一點，稍微不那麽內疚一樣。

她真的會內疚麽。

會做出那樣的事，看不出來她還會有良心內疚。

許泯塵拿起手機，挂斷電話，直接關了機，繼續看書。

蘇清玉做好飯叫他的時候，他已經看了多一半。學神就是學神，看書一目十行卻記憶深刻，智商這種東西是天生的，像她這樣的廢柴真的只能靠後天努力，羨慕不來。

“早上看你好像又在咳嗽，今天吃清淡點好了。”蘇清玉忙裏忙外的，拿着一雙筷子遞過來，皺着眉頭擔心道，“你最近沒偷偷抽煙或者喝酒吧？”

許泯塵沒反應，只是安靜地拿着筷子吃飯。

“沒有就好，之前那次我們去看的大夫本來讓這個月末去複查的，你不想去的話我也不會勉強你，他之前開的藥你還是要繼續吃，你現在肺部和胃部的情況都不太好。”

蘇清玉一回家就變得很啰嗦，一頓飯從頭吃到尾都有她的聲音在伴奏，許泯塵從來都不打斷她，也不給什麽反應，其實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聽得進去，又或者會不會煩，她還是願意往好的地方想的，至少他沒有露出厭惡的表情不是麽？那也還是可以聽進去一字半句的吧。

抱着這種想法，蘇清玉會經常給他說一些自己在網上或者電視節目上看到的養生方法，她一個年輕小姑娘，還不到二十三歲，卻總是守着養生節目看，為了誰不言而喻。

如果她父母知道她為一個窮困潦倒走到陌路的男人做到這樣，一定會反對和心疼。

許泯塵慢慢放下了筷子，蘇清玉知道他這是吃飽了，也放下了自己的碗筷開始收拾桌子。

一邊收拾她一邊說：“今天天氣很好，我看花園那邊擺了很多造型漂亮的花，我們去看看吧？”

秋天的晚上是很好的，既不熱也不冷，天氣好的時候微風陣陣，在漂亮的景色下散散步不但可以消食，還十分賞心悅目，是不錯的選擇。

許泯塵沒說好，但也沒說不好，蘇清玉只當他答應了，收拾完了廚房之後就跑去屋子裏披上外套，笑眯眯地說：“我們走吧。”

花園離他們住的小區不遠，夜裏常有人在外散步，大多穿着閑散的居家服，他們要出去也不用專門換衣服。

雖然說出“我們走吧”四個字的時候還有點忐忑，但當他轉身朝門口走的時候，開心的情緒讓她瞬間覺得剛剛鼓起勇氣出這個主意實在太正确了。

外面溫度剛剛好，穿着薄薄的毛線外套，蘇清玉走在路上時整個人都洋溢着歡喜的氣息。

許泯塵不常說話，但他會四處看看，大概心情也是不錯的吧。

他身上穿着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長褲，襯衫有些松散地開着三顆紐扣，順着朝上看去，是他線條優美的喉結和頸項。

蘇清玉在網上聽人家說過一個說法叫“天鵝頸”，說的應該就是這樣的脖頸吧，優雅又修長。

他身上的一切都那麽完美，相比較同樣也屬于天之驕子的夏沐澤，他身上的氣質更讓人難以抗拒。

有故事有經歷的男人更有魅力，這絕對不是蘇清玉情人眼裏出西施，她相信所有人都會和她一個看法。

花園很快就到了，亮起燈光之後，花壇裏的花更美了，很多她都叫不出名字。

她興沖沖地看着，趁着夜色詢問許泯塵那些都是什麽花，他明明是個工科男，卻對花名也很有研究的樣子，全都能叫出名字來。

“泯塵你真厲害，居然知道這麽多花的名字。”

蘇清玉不加掩飾地表達着自己的敬佩，本以為他不會回答，但很意外的，他回答了，回答的話還讓她立刻就高興不起來了。

“我以前的女朋友很喜歡花，常會拿圖冊給我看，她說學理科的男人要培養一點浪漫文雅的喜好，不然會很無趣。”

他背對着她站在花壇前，高大挺拔的身影看上去異常可靠。

她很想靠上去，可他的話讓她不得不清醒過來。

他會對她好，是因為那少得可憐的感激，并不代表他也像她愛着他那樣愛她。

他是個好人。

好人才會這樣。

蘇清玉不再說什麽，許泯塵回頭望向她，她站在他旁邊，安靜得好像空氣一樣，換做以前，他都不會發覺有人在那裏，大多時間會轉身就走。

也許在很久以前，他還住在老宅的時候，有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況吧。

那個時候她可能就在他身後，甚至就在他身邊，但他從來都看不見，所以在多年後重遇，他連她的模樣和名字都沒記住。

“我想換個工作。”被他那樣注視着，蘇清玉忽然直視前方說，“現在的工作做得不開心，剛好夏先生說他們公司的網站需要一個專門的人來維護，邀請我過去，你說我要過去嗎？”

他會在意嗎？他曾經誤會過她和夏沐澤的關系，如果他真的在意，聽她這麽說，即便不會阻攔，臉上也會有一點蛛絲馬跡吧？

很可惜。

蘇清玉沒有在他臉上找到任何她想看見的東西。

許泯塵的表情一直很平靜，像落了一夜的雪，看不到一丁點起伏。

他淡漠疏離地望着她，在她的目光下回答了她，低沉的聲音略帶着沙啞。

“做工作的人是你，不該來問我。”他的回答充滿了事不關己的漠然，“工作占據了一個人整個白天的時間，如果做得不開心，會讓人過得很累。”

蘇清玉微微颔首，苦澀地笑着說：“所以你的建議是，我應該去夏先生那裏工作了。”

許泯塵沒回答，他只是說：“時間不早了，回去吧。”說完便轉身離開。

蘇清玉慢慢跟上去，走在他身邊，她擡頭望着天上的月亮，很圓滿，可惜月下的人不圓滿。

“泯塵。”她忽然又叫他的名字，許泯塵停住腳步看向了她，她望回去，笑得有點難過，“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不如你今晚就假裝愛我吧？”

許泯塵看着她，她本以為他不會有回應，但他卻伸手将她拉進了懷裏，盡管周圍還有來來往往的路人，但他卻旁若無人地抱住了她。

“可以。”

他說這話，語氣一如既往的毫無波瀾，他會這麽做大部分是出于身為“小白臉”的職業道德。

蘇清玉并不關心原因，他答應她了，這樣就夠了。

她把臉埋在他懷裏，聞着他身上的味道，悶悶地說：“你偷偷抽煙了，身上有味道，被我發現了。”

她明顯感覺到許泯塵的身子僵了一下，她下意識勾勾嘴角，明明是想笑的，可眼眶卻濕潤了。

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愁善感了？是因為變得越來越貪心了嗎？這可不是好兆頭。#####作者的話：這一章好肥！！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