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禮物既然收了, 就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晚上, 秦茉還在圖書館沒回來，江曉已經收拾好東西去她在外面剛租好的房子住了，喬伊一個人在宿舍，幹脆拿起手機錄了一小段音頻發過去, 是她自己唱的《Merry Christmas》。
喬伊平時不輕易唱歌是有原因的。她聲音條件雖然還可以，但唱歌五音不全，這一點打小就是。小時候她在院長媽媽的帶領下跟小夥伴們一起表演節目, 和三兩個小夥伴一起組了個唱歌節目, 但結果就是陶醉了自己，把其他人唱得一言難盡。再後來，她失落的跟二哥哥說這件事，二哥哥說她唱得很好，只是孤兒院裏那些人不懂得欣賞。
這麽多年, 這還是喬伊第一次唱歌給其他人聽, 發出去的一瞬間，心裏還覺得有些忐忑。
這麽多年過去了，唱的……大概依然是五音不全吧，不過能送給他的聖誕禮物，她想不到更好的。就唱首歌吧, 至少也是限量版的，有價無市。
看着聊天框裏顯示的已發送消息，喬伊手指停在鍵盤上，想了想, 打下四個字：聖誕快樂。
……
手機另一端，陸昭明正坐在餐桌旁。他嘴角帶笑，周圍是富麗堂皇的酒店裝飾，四處都泛着光，酒杯裏的紅酒氣息香醇，伴着他矜持有度的微笑。
陸家平時難得能聚在一起，這天是聖誕節，陸昭明父親陸鼎城才提早處理完公務回來了，跟陸昭明媽媽席敏一起，在高檔酒店裏訂了頂樓的包廂。窗外就是這所城市的夜景，燈火通明，璀璨奪目。
“最近在學校怎麽樣？”陸鼎城先開了口。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低沉，明明帶着笑，卻偏偏自帶那種長居高位的氣勢，無形中讓人壓力倍增。
陸昭明是習慣了他這一點的，神态自若的點頭：“一切都好。”
母親席敏坐在一邊，笑着看着父子倆的對話，一臉溫柔。
陸鼎城又交代了陸昭明幾句，諸如上課認真聽講，不要荒廢時間之類的教誨。陸昭明一邊聽一邊應着，待視線從陸鼎城處收回來，恰巧碰到母親席敏別有深意的目光，他微不可聞的蹙了蹙眉，低着頭有條不紊的切着牛排，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他當然知道席敏想讓他做什麽。
席敏早先就找過他，讓他在今晚提出要進陸家公司任職的事情。席敏當初和陸鼎城是一夜情，後來陸鼎城母親病重，只想在有生之年看見兒子結婚，這才讓席敏母憑子貴嫁進陸家，而陸鼎城，當時另有所愛，對這樁婚事的反抗之激烈，可想而知，可最後也不得不選擇了屈服。
這麽多年，席敏一直對當年的事耿耿于懷，更對自己在陸家的地位感到岌岌可危，因此見縫插針的想讓兒子進入陸家企業，以求自己地位牢固，餘生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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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陸昭明并不是為她命是從的人。
席敏微微皺眉，放下刀叉，輕輕擦了擦嘴角，看向丈夫：“昭明在學校一切都好。不過他這個專業畢竟是管理方面的，他年齡也不小了，也該到公司裏歷練歷練，學着去解決一些實際問題了，是不是？”
席敏說這話的時候目光緊緊看向自己的丈夫。陸昭明在旁邊低着頭，看不清表情，也沒出聲。
陸鼎城擡起酒杯喝了一口，看向陸昭明：“兒子，我想聽聽你的意見，想像你媽說的，進家裏公司嗎？”
陸昭明慢條斯理的放下手裏的刀叉，擡頭，看見席敏正緊張地看着他，不斷地沖他使眼色。
陸昭明舉起酒杯跟陸鼎城碰了一下，說：“媽媽說的自然是有道理的，不過公司是爸爸的，這些公司裏的事情，還是要爸爸做主，也不能為了讓我進公司，壞了公司裏的制度。”
聽了陸昭明的話，陸鼎城沖席敏一笑，拿酒杯跟陸昭明碰了一下：“看見了嗎？你兒子現在多懂事。公司現在也确實有職位可以安排你去，但以你現在的水平，進去就是管理層也不合适。你要是願意，先跟在你哲叔後頭學着，等以後時機到了我再提拔你，怎麽樣？”
話雖這麽說，但陸鼎城的意思已經和明白了。哲叔是跟在他身邊時間最長的一位助理，陸昭明能跟在他身邊學做事，已經代表着能接觸公司的核心業務，能學到不少東西。
席敏當然明白這道理，開心的把酒杯舉起來跟兩個人一一碰杯：“聖誕快樂，慶祝我們兒子也終于長大了，能幫爸爸分憂了。”
三個酒杯碰在一起，陸昭明和陸鼎城彼此交換了一個目光，雙方都沒再說話，把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晚上司機送三個人回家，席敏已經喝得半醉了，被家裏的阿姨扶着上了樓。
一樓的客廳裏，陸昭明和陸鼎城面對面坐着，彼此都沒有着急說話。
阿姨從樓上下來，泡好了茶放到兩個人面前。
陸昭明：“公司的事情我不會太多參與，媽媽的意思我明白，但這些……”
陸鼎城打斷他：“這些本不屬于你，不該是你的東西，是想說這個嗎？”
陸昭明頓了頓，點了點頭。
陸鼎城擡起茶杯抿了一口，眉頭舒展了幾分。客廳裏沒開燈，只有透過窗簾灑進來的微弱的光，落在兩個人臉上，勉強看得清表情。他看着眼前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少年，嘴角的笑容慢慢勾起。
“那件事，其實你不必太介意。只是在不懂事的年紀裏被人欺騙了而已，從頭到尾錯的都不是你。這些年來，我也一直拿你當我的親生孩子看待的。”
陸鼎城這幾句話說的是真心的。
陸昭明是在他五歲的時候，被席敏從孤兒院帶回來的。陸鼎城還記得見他第一面的時候，明明還是小學的年紀，偏偏做事就已經非常有成年人的風範了，向長輩們一一問好，禮貌乖巧，熱情有度。所以從見他第一眼起，陸鼎城就打心底裏喜歡。那時候的陸鼎城信了席敏的話，以為他真是自己的親兒子。
再後來，陸昭明趁着席敏不在家，找了個機會跟他坦白，說自己并不是他要找的親生孩子，那時候席敏去孤兒院做了DNA檢測，但發現親生孩子其實是女兒身，于是偷梁換柱把他帶了回來，以此成為她嫁入豪門的最佳籌碼。
陸鼎城的第一反應當然是震驚，甚至可以說是盛怒的。他沒想到席敏為了嫁進陸家會這麽做，更沒想到，她竟然這麽狠心，能放任自己的親生孩子流落在外，這麽多年也狠心的不去找！
陸鼎城冷靜下來，找人驗了DNA，當結果證實了陸昭明的話，陸鼎城反而冷靜下來了。小小年紀就能有自己的主意，甚至在席敏的威逼利誘下還能找他來坦白事情的始末，這個陸昭明，幾乎讓他刮目相看，喜愛倍增。
陸鼎城沒有立刻跟席敏離婚，為了自己的聲譽，同時也為了穩住當時已經病卧在床的老人。但私底下，陸鼎城就跟陸昭明統一了戰線，去尋找他真正的孩子，他的親生女兒。
只是非常不巧的是，陸昭明憑着記憶去找當初的孤兒院，卻發現孤兒院搬遷，院長等所有人的聯系方式都換了，那些能找到當時小夥伴的線索通通斷了。這麽多年以來，陸鼎城一直和陸昭明守着這個秘密，從未放棄尋找他真正的女兒——只可惜一直以來都沒有找到一個結果。
而随着陸昭明的日漸長大，他的優秀有目共睹，不僅讓家族裏的一衆老人們欣慰嘆服，甚至連陸鼎城都有時候看着他感嘆，為什麽他不是他真正的兒子？如果他真的是他的親生兒子就好了。
“聽說你在外面自己弄了個手游公司？”陸鼎城問。
陸昭明點頭：“才剛起步。”
陸鼎城對陸昭明這個凡事自己扛的樣子也習慣了，了然一笑：“好好幹，你一直都是個優秀的孩子。如果遇到什麽困難，可以來找我。”
陸昭明也笑了：“謝謝爸。”
他從小無父無母，除了院長媽媽，陸鼎城是對他最好的長輩，這麽多年來，即使知道了他并不是他真正的孩子，也從來沒有虧待過他。但是陸昭明每每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好，心中的愧疚就更加兇猛的湧上來。當初如果不是他的一念之差，他不會代替他的親生女兒被接到陸家來，陸鼎城也早該和他的親生女兒團聚了，這麽多年來，陸昭明一直不肯原諒自己。
跟陸鼎城道了別，陸昭明回到了自己在學校附近租下來的公寓裏。
手機上的新消息提示被他點開，打開了那條語音消息。
沙啞的電流聲中，是喬伊清唱的歌。一首簡單的《Merry Christmas》被她五音不全的唱出來，如果不是今天恰巧是聖誕節，他大概根本連這是哪首歌都猜不到。偏偏，唱歌的人還唱得非常投入。
陸昭明眉眼彎起來，滿腹柔情碎在眼睛裏，揉成了一片溫柔海。
他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也有個小女孩，在孤兒院裏當衆唱了一首五音不全的歌，也是一樣的全情投入，效果也是一樣的讓人一言難盡。他還記得，一首歌唱完，小姑娘在衆人的大笑聲中失落的走到他跟前，問他唱的好不好聽。
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他記得，他說：“唱得很好，只是那些人不懂得欣賞。”
于是他拿出手機來，手指在鍵盤上輕輕動了動。
陸昭明：聖誕快樂，喬伊。唱的很好聽，以後唱歌一定要唱給懂得欣賞的人聽，比如我。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讓喬少女永保信心，陸小哥哥也是盡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