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的愛意昭然若揭
趙嘉妍不知道,自己這一推,受傷的不是時初妤,而是聞樾。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陡坡下方的那一團血跡,慌了神,終于清醒了過來。
她愣愣地看了一樣自己的掌心,喃喃道:“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說完,她就驚慌失措地跑了。
時凜匆匆趕到的時候,就看到坐在急救室門口,失魂落魄的時初妤。
她脖子上白色的圍巾已經沾滿了血跡,血跡幹涸,像是一朵朵枯敗凋零的紅梅。
時凜心下大驚,走上前,四下打量了一下時初妤,見她除了臉頰上有些擦傷,其他部位都沒有大礙時,才松了一口氣。
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還亮着紅燈的搶救室。
他接到時初妤的電話時,她話不成句,聲音透着一股無助和恐慌。
他提着心,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柔聲安撫後,才知道,出事的不是她,而是聞樾。
時凜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他急忙丢下一衆工作,來了醫院。
他看到了那個向來溫柔淡然的小姑娘,此刻頭發有些淩亂,蜷着身子,可憐巴巴地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時凜心裏刺痛了一下。
他嘆了一口氣,手輕輕地搭在時初妤的腦袋上,揉了揉,“阿妤,會沒事的。”
時初妤身體僵了一下,擡起一張蒼白的小臉,她應該是哭過了,眼眶有些紅,臉頰上也滿是淚痕,看見他,然後直直落下淚來。
時凜蹲下身,輕柔地替她擦眼淚,輕聲哄道:“聞樾一定會沒事的,這裏有最好的醫療團隊,他會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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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初妤漆黑的眸子亮了一下,低聲重複了一聲:“真的會沒事嗎?”
時凜重重地點了下頭,“是的。”
時初妤眼睛裏有了神采,也不知道是說給時凜聽,還是說給自己聽,聲音裏滿是堅定:“他一定會沒事的。”
時凜見她終于有了點生氣,欣慰的笑了一下,握着她的雙肩,将她從地上扶起來:“地上涼,你別坐在地上。”
時初妤順從地站起來,腳一動,才發現雙腿有些麻木了,她壓下那股麻意,一步一步挪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只不過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搶救室的門。
聽到了消息趕過來的聞母一下子看到了門外的時初妤,她沖上來,語氣急切地問道:“聞樾怎麽了?怎麽好端端地就進醫院了呢?”
她還在家裏陪朋友打牌,接到時初妤的電話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她挂了電話,才反應過來。急匆匆地往醫院趕。
一路上,她腦海裏閃過太多的畫面,這一年來,聞樾自從和時初妤離婚後,和她越來越疏遠了。
後來,時初妤越來越成功,也越來越多的人在背後說她沒眼光,一顆明珠被她當成了魚目,丢棄了。她也不是沒有後悔過。
看着以前雖然清冷的兒子,如今越來越孤僻難接觸,也漸漸地變得沉默寡言,毫無生氣。一場情傷,讓他日日活在愧疚悔恨之中,寝食難安,她同樣也心痛得無以複加,漸漸地開始反思自己。
一旦人端正了态度,摒棄了偏見,曾經那些人的好,也就會一一浮現出來。
她漸漸地看到了時初妤的優點,也意識到了,自己那些年,有多麽的刻薄讨厭,和電視劇裏那些惡毒婆婆,沒什麽不同。
虧她一直認為自己身份高貴,禮儀出衆,可對待自己的兒媳婦,卻是苛刻又挑剔。
那麽好的一個孩子,硬是給她搞得産生了心裏陰影,連踏足聞家都戰戰兢兢。
聞樾說的沒錯,她對時初妤犯了大錯,一生都難以彌補。
後來,時初妤與他不見面了,她看見聞樾意志消沉,渾渾噩噩地活着,也就釋然了。
他要娶時初妤,就娶吧。
至少,他在她身邊,也像個人了,不像是一個冷冰冰的機器。
想通了的聞母面對時初妤,不再是氣勢洶洶,反倒帶着柔和,一進來醫院,雖然擔心聞樾,但也沒有像以前一樣,二話不說就将錯怪罪到了時初妤身上。
時初妤此刻見到聞母,雖然沒有當初的窒息感,可還是有些緊張,她平複了一下心情,冷靜地将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然後唇色蒼白,低聲道了一句“對不起”。
眼前的少女依稀讓她想起了每次她刁難她時,她永遠都是這樣低垂着腦袋,很謹小慎微的樣子。
聞母罕見地愣了下,她稍稍別扭地轉開腦袋,說道:“你道什麽歉,誰做錯了事誰道歉!”
道歉總感覺自己欺負她一樣。
聞母下意識看了一眼搶救室,裏面的人看到怕是又要誤會了。
她說:“聞樾福大命大,會沒事的,他以前也出過車禍,那時候情況危急,他都挺過來了。現在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他一定會沒事的。”
聞母眼前浮現起當初他和陳哲一起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站在急救室的門口,惶然地等着。
車禍都挺過來了。
不過是從坡上滾了一圈,沒什麽大不了的。
時正傑和陳晚柔得到消息,也趕來了醫院,第一時間去查看了時初妤有沒有大礙,知道只擦破了點皮,而聞樾為了救她,重傷躺在醫院的時候,心裏情緒很複雜。
一方面慶幸自己的女兒沒問題,他們不用再次承受一次喪女之痛,另一方面又對聞樾愧疚又感激。
陳晚柔走到聞母身邊,握了握她的手,沖她笑了下,安慰她:“會沒事的。”
聞母這時候沒了結交的心思,一心盯着搶救室。
等待的過程無疑是漫長的,紅燈熄滅的時候,時初妤霍然從椅子上沖過去,臉上的擔憂不加掩飾:“醫生,他怎麽樣了?”
聞母也急切地盯着醫生。
醫生疲憊地眨了眨眼,說:“生命沒有什麽大礙了。”
大家的一口氣還沒松開,就見醫生斟酌了片刻,緩慢說:“不過傷到了腿部神經,可能以後都無法正常行走了。”
時初妤愕然捂住嘴,眼底彌漫上水霧。
聞母腦海裏一片眩暈,踉跄了幾下,往一旁跌去,好在時初妤就在身旁,接住了她癱軟的身子,“伯母!”
聞母臉上一片灰白,她捂着唇,忽然嗚嗚哭出聲來。
醫生知道這家醫院是聞家的産業,清楚裏面躺着的人的身份,鄭重道:“聞夫人,病人如果積極配合治療,未來有很大的可能能夠恢複。國內外有很多非常著名的醫生對神經方面有研究,我們會不遺餘力地尋找醫療團隊。您請放心。”
聞母哪裏聽得進去,這些都只是可能,可能代表着沒有把握啊!
聞樾是在晚上醒過來的。
他還有些茫然,反應不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他明明記得自己當時摔下了陡坡,腦袋和腿撞到了一塊石頭上,他清楚地感覺到當時他受了很嚴重的傷,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他睜開眼,眼底一片雪白,鼻尖滿是消毒水的味道。
記憶裏陳哲血肉模糊的場景突然闖進腦海裏,他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冷氣,低低呻/吟出聲。
“聞樾,你醒了?”
眼前忽然落入一張充滿驚喜的臉,他眼神聚焦,注視着這張明豔漂亮的臉。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聞樾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關心她。
時初妤眼眶發酸,她緊緊抿了下唇,壓下喉間的哽咽,笑着說:“我沒受傷。”
聞樾放下心來,上上下下地掃了一眼她的全身。
他垂着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應該是麻藥的藥效還沒有退,他覺得自己的右腿有點木木的,有點不聽使喚的無力,然後頭上縫了針,也有些疼。
時初妤見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心裏刺痛了一下,說道:“我去喊醫生。”
聞樾沒有看到她眼底的悲傷,拉住她的手,“別離開我。”
時初妤身子僵了一下,順從地坐在他身邊,嗓音溫柔:“好,我不走。”
聞樾察覺到她的乖巧,想起來自己昏迷前說的話,笑着問了一句:“你這是感動了?所以對我才這麽好嗎?”
時初妤唇彎起一抹笑意:“是啊,你救了我,我感動得一塌糊塗,以後都會對你很好的。”
聞樾怔了一下,旋即臉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想要去握她的手,又害怕她不高興,讪讪地收回手,只是問:“什麽意思?”
時初妤主動伸手握住他的手,溫聲說:“我原諒你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聞樾欣喜若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量,瞬間坐起身,緊緊地抱住時初妤:“你說真的?”
他的語氣很忐忑,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時初妤眼底劃過悲傷,她慢慢擡起手,環住他的腰,觸及到他略有些削瘦的身體時,眼眶微酸,點了點頭:“真的。”
兩人抱了一會兒,時初妤擔心拉扯到他的傷口,她柔聲說:“你先躺下,我去叫醫生過來。”
聞樾依依不舍地放了手。
時初妤沖他笑了下,起身離開了病房。
關上門的瞬間,時初妤捂着眼,眼淚簌簌往下落。
剛剛她抱住聞樾的那一瞬間,她感受到了他瘦骨嶙峋的身體,想起了醫生的話。
“病人似乎有長期過量服用安眠藥的病史,安眠藥副作用很大,尤其是他每天都這樣大劑量地使用,對他的身體産生了很差的影響。
如果可以,我還是建議家屬在一旁多陪陪病人,讓他心情愉悅,多運動,不要産生太大的壓力,這樣晚上也能夠自然睡着,不用借助安眠藥。”
“斷藥期間,病人會産生一些戒斷反應,常見的是焦慮症狀,在斷藥期間,病人容易焦慮,易激怒,嚴重的會出現震顫。同時感知覺也會有變化,他對刺激的敏感性會增強,受傷的部位痛感較之常人要更痛,有些病人甚至會出現抑郁自殺的狀況。
病人會十分痛苦,希望家屬在一旁多多給予關懷和支持。”
時初妤不知道,聞樾每次見她的雲淡風輕下,是一具早已千瘡百孔的身體。
他對她笑,一切情緒都隐藏在漫不經心的面具下。
愛意昭然若揭,可痛苦只他一人暗暗吞噬。
聞母眼淚就沒有停止過,她聲音沉痛,說:“他是在贖罪,是在自己懲罰自己啊!”
那一瞬時初妤才明白,為什麽一向對她窮追不舍,幾近沒臉沒皮的聞樾突然不再執意要見她。
一百二十三個日日夜夜,他按捺下寂寞和思念,在時初妤多次将他精心準備的飯菜倒進垃圾桶的時候,他正在學着如何愛她。
他想要千倍百倍地嘗盡痛苦,去洗刷對時初妤犯下的錯,然後清清白白的,只餘一腔愛意的來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