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別
夜已深，芊芊和杜世全、意蓮告別唐家人，坐上車子離開。車上是詭異的沉默。以往一家三口坐車，都會充滿歡聲笑語，有芊芊嬌聲的撒嬌，有小葳可愛的童聲童語，有意蓮溫柔的佯嗔，也有杜世全開懷的笑聲。只是今晚的車廂裏卻是少見的寧靜。
小葳由于今晚在家，因此此刻并不在車上，意蓮則是感覺太累了，一上車就忍不住閉目養神。雖然生下小葳後意蓮趁着坐月子把身體好好地調理過，但她的底子始終比平常人差那麽一點，比起其他人更加容易疲累。而今晚的應酬無論對杜家，還是對杜世全來說都是異常重要的，意蓮從下車開始就緊繃着神經，整個晚上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伴在杜世全身邊，完美地扮演好了杜夫人的角色，因此現在一上車，放松下來就很是疲憊，沒什麽精神。
杜世全神情凝重，一路上都在思考着什麽。自從唐沛祁把他介紹給唐顯之後，他就是這個樣子了，整晚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唐顯跟他說了什麽，眼神中既有興奮又帶着忐忑。因此他在問過意蓮身體如何後，把身體放松，靠在車椅上，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因此，杜世全和意蓮兩人都沒有注意到芊芊的不同尋常的表情和反應。
平時喜歡在車上和爹娘說笑的芊芊今晚一反常态地安靜下來，一路上幾乎沒有說過什麽話，只是在看到意蓮臉色不太好時才擔心地詢問她感覺如何。
“娘沒事，就是累了點，等會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意蓮盡量打起精神讓自己的臉色看上去不會太差，以避免讓杜世全和芊芊擔心，所以她沒有發現在從車窗外偶爾閃過的燈光下，芊芊那蒼白的臉色。
其實芊芊自從和唐潤祁跳完舞後情緒就開始難過了，只因為唐潤祁向她的提前的道別。
被唐潤祁牽着手走下舞池時，芊芊還是嗯哈開心的，這是她第一次和人跳舞會跳得如此暢快。在小學時，有專門的舞蹈課程，芊芊早已學過在交際場合上最常見的幾種舞蹈，但是從前她和很多的同學跳，包括關系最好的唐曉曉，也沒有今晚和唐潤祁跳來得讓人爽快，兩人之間默契非常好，只需一個眼神或者稍一動作對方就會知道你準備做什麽動作。
芊芊想，這應該是這兩年多來兩人時常聚在一起，從指導芊芊的功課，互相交流讀書的心得，到傾述自己面臨的問題，兩人一起度過了許多時光，因此對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很是了解，自然默契特別好，跳起舞來也特別合拍。
唐潤祁一直把芊芊牽着直到會場的一個很少有人留意到的角落才停下腳步，這時沉浸在兩人剛才異常精彩的一舞上的芊芊才發現奇怪。兩人剛停下腳步，走在前面的唐潤祁就面色凝重地轉過身來，面對芊芊。
芊芊挂在小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看着唐潤祁在面對她時少見的嚴肅表情，心中突然湧上一絲不安。
“潤祁哥，怎麽了？” 芊芊在心中把那絲令人很是難受的不安壓了下去。她轉頭望望另一邊熱鬧的舞池，現在正是今晚舞會結束前的高/潮部分，唐澤祁剛剛上臺鼓動全場客人一起跳舞，現場的音樂節奏很快，幾乎大部分賓客都下到舞池歡快地跳起舞來。
“很多人都下場跳舞了呢，不如我們再去跳吧。咦？曉曉在和哪個公子跳舞？笑得這麽開心。啊，唐大少奶奶原來跳舞這麽厲害啊。” 唐潤祁順着芊芊驚奇地話語望過去，只見唐曉曉正和一個挺眼熟的小子跳舞，兩人看上去都很是開心，另一邊唐沛祁和劉蓉正在跳恰恰，兩人高超的舞技也讓他們周圍的賓客鼓起掌來，唐潤祁看着唐沛祁和妻子相視中流露出的甜蜜，心中不由苦澀，被現場歡樂的氣氛影響而稍微改善的心情再次低落下去。
“芊芊。” 唐潤祁略顯沉重的語氣成功地讓芊芊的心漸漸下沉，她強迫自己轉過頭來，把注意力集中在唐潤祁身上。
“潤祁哥？” 也許芊芊也沒有注意到自己語氣中的忐忑。
“……我想告訴你，我要跟你道別，三天後我會直接到軍營報道，不需要送別，” 說着，唐潤祁頓了頓，咬緊牙，還是說了出來，“所以，今晚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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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你怎麽不要送別呢？還有，對了，還有兩天時間，你再正式地跟我道別不好嗎？” 芊芊慌了，心中不安得到了應驗，怪不得今晚潤祁哥一反常态地不去招待賓客反而陪着自己，平時他是不會随便丢下正事的。
芊芊是真的沒想到自己和唐潤祁的離別會來得如此突然和迅速，她還沒有做好準備，突然就被唐潤祁拉着道別了。本來還想着三天後自己可以好好地送他離開，即使自己到時不方便送行，也還可以在唐潤祁離開的前一天和他最後見一面，沒想到，今晚竟然就是最後的相聚了……
芊芊越想越難過，這是今世她第一次遇到的離別，從前她就沒離開過杜世全和意蓮，杜世全出門也還有意蓮在她身邊，但是唐潤祁對她的意義是沒有朋友可以相比的，唐曉曉是好朋友，是閨蜜，而唐潤祁卻是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哥哥，良友，更是自己迷茫道路上的指引者。就像在來上海的火車上，就是唐潤祁指出了芊芊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心理障礙。
想到以後的日子唐潤祁不再在自己身邊了，芊芊覺得心很是難受，就像是心髒被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仿佛讓人不能連正常的呼吸也做不到。
這種難受和自己初到今世，得知徹底離開爹娘、兄長時的難受很相似，又比之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揪心。芊芊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說出來的話也有點颠三倒四。
“我去軍營是天未亮就要出發，而且這次只有唐武跟着我去，我家人也沒有送行的打算。” 而且，我也不想看到分別的場景。
“今晚結束宴會後，我就要開始接受一個特訓，是爹和我兩個哥哥一起針對我考試前的訓練，因為黃埔軍校很是嚴格，這個特訓也會很嚴格，我必須全神貫注在訓練中，沒有時間出門。”
說着，唐潤祁伸手撫上芊芊蒼白的小臉，“對不起，芊芊。” 眼神中的難過和疼惜讓芊芊強忍的眼淚終于滾下。
“不，潤祁哥不用說對不起，是我任性了。特訓才是你現在要關注的，只是，潤祁哥離開，我覺得很是難受。” 芊芊搖頭，幾滴淚水脫離原有的軌跡落到了唐潤祁還沒收回的手背上。
唐潤祁覺得手背上的淚水很是灼人，似乎要把自己給灼燒出一個洞來。他把另一只手也伸出來，雙手輕輕擦去芊芊臉上的淚水，“所以我現在要好好地和你道別，看你這小花貓的樣子，若是我沒提前跟你說，等你知道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上海了，那你不是更難過，恐怕會把眼睛也給哭腫了呢，而且還會生我的氣。”
“我才不是小花貓呢，我只是不舍得潤祁哥你，你怎麽還笑我？！” 芊芊瞪圓眼睛，那股難受勁被唐潤祁的一番話打消不少。
“是是，芊芊不是小花貓，那麽就不要再哭了，我就去一年，很快回來的，說不定等我回來，你還會覺得‘咦，怎麽潤祁哥這麽快回來了？’呢。所以你要乖乖上學，等我回來。” 芊芊的淚水漸漸止住，唐潤祁的心稍稍放下。
“好，我等着潤祁哥回來。” 芊芊扯起微笑。
“嗯，那就好。我們可以寫信溝通的，不用怕聯系不到我，我一到軍營就會盡快寫信回來。雖然要認真學習，但是不要學習到太晚了，還有，不要總吃點心，把正餐落下了……” 唐潤祁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叮囑起芊芊，這小丫頭的小毛病還是不少的，他實在不放心。
“嗯，嗯，我記得的…” 芊芊把心中的難過壓下，認真聽着唐潤祁的交待，這是和他最後一次的相處了，也是最後一次聽到他的關心，既然潤祁哥不想讓自己傷心，轉移了話題，自己也不能讓他擔心了。
“杜老爺，杜夫人，杜小姐，慢走，謝謝今晚的光臨。” 唐沛祁領着唐澤祁和唐潤祁送芊芊一家出門。唐顯剛剛已經跟杜世全道別過一次，現在正和杜月笙一起向租界的代表道謝今晚的莅臨。
“杜某就先告辭了。” 杜世全拱手。
“沛祁期待和杜老爺的再會。” 唐沛祁對着杜世全說着和他父親一樣的話。
“杜某也期待着。” 杜世全愣了愣，再次拱手，便帶着意蓮和芊芊向等在身後的汽車走去。
芊芊向三兄弟行禮，在轉身前把目光投向唐潤祁，他已經從哥哥身後上前幾步，站到最前面，稍稍超過最前的唐沛祁。
兩人目光相對，都向對方露出一抹笑容，芊芊輕聲道：“潤祁哥，再見。”
“再見。”唐潤祁輕柔的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