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月中旬, 大多數地方早已雪融冰消,草木萌出新芽,更有許多性急的花, 迎着料峭的春風抖開嬌嫩的花瓣。

但在與鄰國接壤的東北一帶,卻仍是白雪皚皚的銀霜世界。

寬闊的江水從群山中淌出,厚厚的冰層下,蘊藏着無限生機。

兩側蜿蜒的河岸上滿是碎石,碎石上覆蓋的積雪間散落着各色蹄爪痕跡, 表示偶爾會有附近的動物出來飲水。

還未到達目的地, 安格就撤去妖力屏障,也是提前打招呼的意思。

不多時,大江的一處冰層咔嚓碎裂, 一顆毛茸茸的虎頭頂着浮冰鑽出, 嘴裏還叼着條奮力甩尾的肥魚。

它仰頭吞下大魚, 咧開嘴沖天上的白狼吼了聲,然後加快大爪子刨水的速度,不多時,便上了岸。

這是一只體格健壯的成年東北虎,黑橘交加的皮毛十分厚實, 能輕而易舉地擋住北方的寒風和暴雪。

它的身長近三米, 四肢着地時也有一米多高, 赫然便是傳說中的猙獰巨獸。

東北虎把自己甩成一只滾筒洗衣機,細碎的水花飛濺, 不多時,就幹了。

“來了老弟?”它口吐人言。

很少有大妖能精确地說出自己的生辰年月, 所以大多憑實力排行。

它們打了許多年也沒個明确的勝負, 便相互之間各自稱“哥”。

只不過安格寡言, 難免吃虧,年歲久了,認識它們的都漸漸被東北虎洗腦,覺得白狼大概就是二弟……

反正光看面相,東北虎确實長得有點着急。

白狼并不落地,言簡意赅道:“打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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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虎的眼珠子閃閃發亮,當即足下發力,一蹦蹿起來十多米高,在半空中和白狼撕咬在一處。

兩只成年大妖的氣勢驚人,撞在一起的瞬間便爆開一圈氣浪,高高的松林整齊地向後仰去,下方的冰蓋像被炸開一樣,貼着地皮紛紛掀了個底朝天,露出下面經年不化的黑色凍土層。

山在抖,地在震,連混着冰碴的河水,也濺起浪花。

剎那間,猛獸的嘶吼響徹雪林冰原,周遭的飛禽走獸皆瑟瑟發抖。

有只出來覓食的兔子被吓破了膽,抖着耳朵掉頭就跑,結果慌亂中迷失方向,一腦袋紮在樹幹上不動了。

它被吓死了。

一狼一虎一打就是一整天,最後東北虎先一步力竭,肚皮朝天躺在面目全非的地上喘粗氣。

“能,能耐了啊……”

若在以前,即便能分勝負,也要幾天之後了。

白狼還能站着,可一身皮毛也是東一縷西一道,鮮血順着毛發吧嗒吧嗒直往下淌。

疼确實是疼的,但心裏暢快,躁動了多日的情緒,總算平靜了些。

這一帶的空氣中富含水屬性靈氣,非常有利于恢複傷勢,白狼選了個略幹淨些的地方趴下,舔了舔帶血的毛,又吞了顆培元丹,然後滿身傷口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

東北虎瞧了它一眼,也不說話,就是維持着原地挺屍的模樣,張開血盆大口,“啊~”

好兄弟,見面分一半。

白狼甩了一顆出去,白玉似的藥丸精準落入虎口。

這次雲鴻出門前又搓了一罐培元丹,走時全帶上了,準備在稍後的拍賣會上交換點東西,也給了它不少。

東北虎吧嗒吧嗒嚼了,末了還添嘴抹舌道:“這味兒正啊。”

人類吧,別的不說,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是真能鼓搗。

原地休息片刻,白狼低頭看了煥然一新的毛發上黏着的血痂和碎肉,皺了皺眉,又下河去洗澡。

東北虎翻了個身,舔了舔大爪子上的肉墊,“啧,大老爺們兒的瞎講究。”

話音未落,就被白了一眼。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東北虎張嘴打了個哈欠,粉嫩的舌頭舔舔胡須,索性也下河去了。

“咋地,還沒拿下啊?”

大妖得道後,仍會保留部分本性,比如說發情期。

狼是每年的12月到2月,有時候也會根據特殊情況提前或延後。發情期的雄獸精力會格外旺盛,格外好鬥,為的就是向配偶展示自己的力量和皮毛。

不過狼是忠貞的動物,只要認定的伴侶還活着,基本不會選擇第二個。

之前這位意中人一直下落不明,白狼就一直“性致缺缺”,可如今身份确定,不該老房子着火麽?都三月了還這麽暴躁,可見是還沒得償所願。

白狼的藍眼睛黯淡了下,沒做聲。

虎的發情時間跟狼差不多,最近一直沒閑着,整天跨河去對面林子裏勾搭母老虎,奈何一直未果,還經常被咬。

“爺們兒就得主動點兒!”東北虎惬意地泡着冰澡,厚實的絨毛浮在水面上,水草一樣飄動着,“看中了就上,碰見個合适的對象不容易!”

有得必有失,大妖修為越深,越難誕下子嗣,尋常同類也很難承受孕育大妖後代所需要的能量。

而東北虎的畢生理想就是找頭合适的母老虎,結結實實下一窩崽子。

只是如今靈氣稀薄,希望越發渺茫。

白狼斜了它一眼,雖一言不發,卻從鼻孔中擠出一聲嗤笑。

說得跟真的似的,身上也沒少被母老虎撓……

河水漸漸被泡開的血污染紅,白狼重新上岸把自己甩幹,變回夾克青年,聲音稍顯郁悶地道:“他不記得前世了。”

就連自己在他眼前跟狐官打架,他也沒表現出太大興趣。

安格不太明白。

這麽強大又美麗的雄獸,哪兒找去!

“那完犢子了。”東北虎變成炸着寸頭的光膀子大漢,聞言一拍巴掌,幹脆利落地下結論。

安格:“……”

安格兩道眉毛擰得死緊,好像看到什麽辣眼睛的東西一樣,往他胯/下一溜,“穿上衣服!”

甩來甩去,成何體統!

光說化人形,多少年了,連點人樣都沒有。

東北虎順着他的視線往下一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當即叉着腰晃了晃,得意洋洋道:“大不大?叫爸爸!”

“龐嘯。”安格平靜道。

“幹哈?”大漢茫然。

“把培元丹吐出來。”

“……來,老哥給你支個招兒!”

人名為龐嘯的東北虎麻溜兒變出一條褲子,熱情地拉着安格在河邊坐下,一張嘴仍然很欠打,“不是我說,老弟你這事兒是真難辦……”

本來攪基的就少,少就少吧,你找頭狼不好嗎?非去找人。

你說人家好好的一個大小夥子,突然有頭狼蹦出來說,大兄弟,攪基不?

擱誰誰受得了?

安格:“……”

安格撸袖子,黑着臉道:“打一架。”

幾天後,望燕臺。

鼻青臉腫的龐嘯看着那邊長身玉立的青年,忍不住就想吹流氓哨。

這小夥兒正經挺帶勁吶!

安格現在就很煩他,“看屁看!”

龐嘯啧了聲,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撐着腿一抖一抖的,“你直接把人拴褲腰帶上得了呗!”

安格黑着臉把他胳膊甩下去,大步流星往前走。

龐嘯屁颠兒跟着,眼睜睜看着他的表情多雲轉晴,雖然沒明擺着笑出來,但估計這厮心裏都樂開花了。

啧啧,死悶騷。

稀罕人家就得明白說出來,光在自己心裏憋着算個球!

那邊雲鴻見安格帶着個陌生青年走過來,兩只眼睛又圓又大又亮,約莫應該是之前提到過的東北虎。

他的身材十分高大,比安格還要高出小半頭,更兼虎背熊腰,走起來活像一堵牆,所到之處人人退避。

春寒料峭的時節,他就只穿了件虎紋線衫,肌肉塊撐得鼓鼓囊囊,相較之下,安格顯得尤為文雅。

雲鴻腦海中立刻浮現出曾看過的大貓形象,就有那麽一丢丢手癢。

說起來,我還沒撸過老虎呢。

有幾個人會不愛貓貓呢?

只是……這臉上跟砸翻了醬缸似的幾個意思?

“你們遇襲了?”

安格:“……”

龐嘯就杠鈴般的笑開了,“誰敢惹我們吶,就切磋了下,你是小雲道長吧?頭回見,老哥也沒啥好表示的,這個你拿去吃,管夠!”

說着,就往雲鴻懷裏塞了個大包袱。

如今雲鴻的嗅覺分外敏銳,都不用打開看,就能聞到野山參獨有的濃郁香氣。

他曾去過不少藥店,之前潼關也幫忙搜羅了不少藥材,其中就有人參,卻從沒遇到過這樣年份久遠、富有靈氣的。

這麽一大包換算下來,都夠在望燕臺外環換套別墅了。

雲鴻剛要說不要,就見龐嘯眼睛都豎起來了,梗着脖子道:“都不是外銀,別整那些沒用的啊,咱不興那一套。就土特産,你要過意不去,就胡亂整點兒培元丹啥的回禮就完了。”

虎嘯山林果然名不虛傳。

他的嗓門忒大,雲鴻就覺得耳朵嗡嗡的,下意識後退兩步。

安格捏了捏眉心,沖滿臉懵逼的雲鴻點了點頭,聲音中滿是疲憊,顯然對這個二貨也沒什麽招兒。

“拿着吧,他不缺這個。”

早年龐嘯就是意外啃了一株人參精才開啓靈智,踏上了修行之路,自此之後,分外喜歡囤積老山參。

至于培元丹什麽的,給不給再說。

他都這麽說了,雲鴻也不再堅持。

左右對修士而言,這類東西也着實算不上什麽大寶貝。

“那我就不客氣了,”雲鴻痛快收下包袱,順手摸出來一小包培元丹遞過去,“回禮。”

龐嘯一怔,大笑着接過,蒲扇般的大手噼裏啪啦往雲鴻肩膀上拍,“行,是個痛快人兒!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我們那塊兒産藥材,有啥需要就說,人參、鹿茸……”

安格伸過去一根手指,輕輕巧巧把他的大手從雲鴻肩頭挑開,眼睛輕飄飄往他下三路一瞟,“虎鞭。”

又對雲鴻認真道:“我聽說虎骨泡酒很好,你放心,回頭他死了,我第一時間給你拆出來。”

雲鴻:“……”

龐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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