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江先生是個披着鐵骨铮铮硬漢形象的冷笑話王。他除了長相之外, 沒有一點是遺傳江爺爺的。

不過這樣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很有意思。家裏有位永遠懷揣着少女心的媽媽, 有個愛講冷笑話時時刻刻都會照顧家人的爸爸,還有位受所有人尊重,雖然看上去很嚴肅但其實每天都在讓自己慈眉善目的爺爺, 以及脾氣暴躁跟個只長年齡不長心智的幼兒園小朋友江大爺。

這樣的家庭讓南陸很羨慕, 以至于吳女士對她說以後常來玩的時候,她竟然一點都不見外的一口答應了下來。

吳女士很高興,走的時候還給她打包了好多吃的。

江遠雖然表面上悶悶不樂,一直吐槽家裏人虐待他, 只顧着關心南陸連他吃沒吃飽都不過問了,但心裏還是很開心。

開心這麽好的南陸能夠被人看到。

“發什麽愣呢?去,送陸陸到車站。”見自己沒眼力勁的兒子還呆站着, 吳女士把他推了出去。

看兒子跟南陸走後,吳女士對江先生挑了挑眉毛,“這孩子還不錯吧。”

江先生摸着下巴,“不錯是不錯, 但孩子們早戀會不會不太好?”

一邊的江爺爺聞言插嘴, “還早着呢,你們就先別瞎操心了。”

江遠送南陸到車站跟她一起等車, 過程中他問南陸今天跟爺爺都聊了些什麽。

想起方才江爺爺給自己講他年輕時候的事,南陸不自覺的笑了起來,“說他當年的風光無限。”

江遠騷了騷後腦勺,“爺爺他見着人就會說這些,你聽個差不多就得了。”

“沒, 很有意思。”看着手中的餐盒,南陸心裏暖暖的,“江遠,你家人真好。”

江遠自己習以為常的家庭生活,在從小就一個人摸爬滾打的南陸這裏,變得極其的特別。江遠自己也知道她可能回憶起了那些不好的事,胸口有些發悶,看向南陸的眼神裏盛滿了心疼,“你也很好。”

從太多人那裏見到過如此的目光了,南陸不喜歡別人同情亦或者動不動就心疼自己,但江遠的這種感情卻讓她一點都讨厭不起來,甚至想讓他無時無刻都這樣看着自己,最好是能把她刻在心裏。

這個想法一出頭,她自己先吓了一跳。她對江遠現在的感情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嗎?想讓他看着自己,只看着自己……

“喜歡”這個東西,一旦它發了芽,就會不由自主的萌生出好多的分支嫩芽來。

比如嫉妒,亦或者占有欲。

她承認自己是喜歡江遠的,但她不确定現在跟江遠挑明關系的話,不會讓她的過去波及到他。

“車來了。回去記得打電話。”江遠把書中的書包還給南陸。

南陸被司機的喇叭聲叫回了神,“那我走了。”說完她上了公交車,剛刷完卡,想起包裏那盒貴了吧唧的巧克力,“師傅,麻煩你稍微等一下。”

司機也是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又是小情侶難舍難分的場景。

“快點啊。”

南陸忽視司機意味不明的笑容,跳下車把東西塞進江遠懷裏,然後再度蹦上了車。

車尾氣消散在空氣中,留下的味道讓人極其不舒服。

江遠怔怔的看着手中寫着一串看不懂的字母的巧克力盒子,好半天了才傻呵呵的笑了起來。

他掏出手機,發了條微信語音過去。

“謝謝,我留着跟你一起吃。”

反反複複把這句話聽了好幾遍,南陸才像是心滿意足了一般,回複了他。

江遠的聲音很好聽,低沉的聲線像耳語一樣,讓她的耳朵跟心裏都癢癢的。他正經笑起來的時候,用南穆形容陸鳴的那句話來說,就是蘇斷腿。

南陸今天總算是體驗到南穆每天都被陸鳴蘇斷腿的那種感受了。

那盒巧克力是二狗從外面打完拳回來帶給她的,他一共帶了兩盒,另一盒給了劉覓。據二狗說,這盒巧克力折換成人民幣要幾百塊,反正就是挺金貴的。她個人很愛吃甜食,但拿到這盒巧克力的第一個瞬間,她想到的人就是江遠。

現在送出去後看他這麽高興,她覺得這比自己吃了還要有滿足感。

跟江遠聊了一路,回到天臺屋後,南陸把吃的東西拿下去放到了澡堂那邊的冰箱。

天臺屋一到這幾天就開始跟個熱鍋似的,如果沒有外面那些綠色的植物,她鐵定會被煮化了。

給這些中看又中用的植物澆上水,南陸才安安心心的回了房間,打算把發的試卷寫了。

一到高二第二學期,“高考”這個事就跟老師們的家常便飯一樣,天天被他們挂在嘴邊。南陸刷完了一套後伸了伸懶腰打算繼續奮戰,筆剛落下去,桌上的手機就一個勁的叫喚了起來。

是個陌生號碼。

南陸神色一斂,現在看到陌生號,她腦子裏會條件反射的出現高戴那張毫無血色的面孔。

果不其然,接通電話的那一刻,那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有事?”距離上一次高戴給自己打電話不過幾天,他說好的不會再聯系,卻三番五次的不遵守約定,南陸有些不耐煩。

那邊聽出她的情緒,輕笑了一聲,“你很不歡迎我啊。”

南陸眉頭都要打結了,“有什麽事?”

另一邊,過了安檢的高戴坐在候機室裏,翹起腿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的夜空,語氣淡淡的問,“你談戀愛了?”

他只不過是問了這麽一嘴,那邊的人反應劇烈,只聽“嘭”的一聲,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随後她就咬牙切齒的說,“別碰他!”

高戴愣住,他大概是有很長時間沒有聽到陸枳有如此過激的反應了,背叛他那次算一次,現在算一次。她一向都很能忍,因為他告訴過她——

不把那些情緒吞回去,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你的弱點。

她現在暴露弱點給他,是相信自己有能力護着那個男生?

他還未得出結論,那邊又補充了一句。

她說,“求你了。”

不悅的踢開腳邊掉落的水瓶,水瓶的主人正要開口大罵,擡頭對上高戴的目光以及他身邊突然站起來的一衆保镖,只能忍氣吞聲的撿着東西走了。

高戴心情十分不好,“我可沒教過你低聲下氣!”

“求你了,別動他,他是無辜的。”

高戴眉頭跳動,這種帶出來的孩子不争氣的感覺讓他很不爽。

“我有說過動他嗎?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嗎?”為了避免自己繼續心塞,他轉了個話題。

南陸緊了緊手裏的筆,最後松了開,“沒有。”

“還沒找到?要我幫忙嗎?”高戴說話的時候難得語氣松和很多。

“不用。”怕他一如既往的自作主張,南陸又說了一遍,“不用。”

高戴笑了一聲,讓人聽不出情緒,“本想在死的時候做點好事,免得你記恨我一輩子,現在看來是沒這機會了。”

旁邊的保镖提醒他該登機了,他捂着手機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而後清嗓子重新把手機貼在耳邊,“如果這次我能活着回來,就來看看我,你不來,我就去找你。倘若我這次……死在了外面,看在以前的那些情分上,記得每年給我上上香。”本來很沉重的話,他說的卻很輕松,輕松到讓人以為他只是在拿自己的生死開玩笑。

“老大,該登機了。”保镖小心翼翼的再度提醒。

高戴沒等那邊的人給他回應,掐斷了通話,然後對着機場工作人員微微一笑,把自己的登機牌遞了過去。

他很喜歡跟那些不知名的,社會治安混亂的外國人打交道,他殺了人亦或者被人殺都不會被當地的警察處決。這次的這筆單子很大,談成了皆大歡喜,談不成兩邊肯定得有一方傷亡,他從來都不會讓自己白跑。

好像大家都喜歡多做打算。比如知道這趟危險重重,一定要打電話給家裏人。

他無父無母,就連把他撿回來“培養成人”的人也在多年前死在了他的槍下。仔細想想,這麽些年來,唯一能帶給他或多或少人間冷暖的人,就只有陸枳了。

他很喜歡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孩子,從她無意間把他救下來的那一刻起,他好像對她就跟別人不同了。他一直很讨厭把自己培養的這些“狗”當做自己親近的人,他不信任任何人,陸枳卻是個意外。

“老大,藥。”保镖顫抖着手把藥片和水遞了過去。

高戴被他抖到手背上的水涼醒,斂眉瞪了他一眼,“沒出息。”

說完,拿起他手中的藥片吞下後,閉目養神…….

窗外彎彎的月牙不知何時被雲霧蒙住了身體,本就零星的星星也漸漸被遮去了光芒。

天臺上的植物被吹的“沙沙”作響,靠近窗邊的藤蔓一下一下拍打着窗戶,提醒着主人起風了。

南陸對着夜色愣神,呼嘯的風聲鑽進了她的耳朵,似乎自己也被吹到了一樣,冷進了她的心裏。

抱緊手臂呆坐了良久,南陸拿出了包裏的相冊,解鎖後翻到了那一頁,她跟高戴唯一合影的那一頁。

她對高戴的感情從始至終都很複雜,她敬過他,畏過他,對他感恩過不滿過,卻獨獨沒有恨過。

對一個教會你如何生存的人,你永遠沒有辦法去恨他,縱使他手上可能沾滿了鮮血……

在剛才高戴說到“談戀愛”的時候,她幾乎是反射性的就想到了江遠。明明盡量在掩飾自己不把江遠牽扯進來,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了岔子。

當時她只覺得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心髒仿佛被人攥在手裏了一般,脫口而出的便是讓高戴“別碰他”。

她怕他,更怕江遠有危險。她答應過江遠要為他活着,所以不管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只要他有危險,她都會奮不顧身的擋在他前面。

好在,高戴并不打算對江遠做什麽,她聽得出他對江遠并不感興趣,但當他又一次問到那個女人時,她隐隐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所以她騙了他,騙他自己并沒有找到。

高戴今天的這通電話有點無厘頭,說的話跳躍性也很大。南陸認真回想了一遍,覺得他這次恐怕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他在這種情況下打電話給她,證明了什麽又說明了什麽她不太想去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沒了,她會聽他的話,每年去看他一次。

只是,她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尾。在高戴臨登機的“囑咐”中,他做到了第一種……

高戴回來的那天是2019年5月28號。那天天氣陰沉沉的,空氣中的悶熱被一掃而空,南陸原本約好了跟江遠一起複習備戰高考,卻在約好的路上被人從路邊一把拽進了一輛黑色大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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