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紅是朱砂痣烙印心口,還是牆上蚊子血的平庸。紅線軟禁了紅,還是終于燒得火紅纏繞心中。無知的人,他不懂。給他痛。』
守在病房外的第三天下午,薛步辭忽然神色複雜地走了出來,對何岑臻說:“阿易要見你。”
何岑臻臉上一喜,立刻站起來往裏面走。到了門口,腳步忽然有些猶豫,随後毅然推開門走了進去。
病房裏的安易已經醒了,只是因為傷到肋骨不能坐起來,正側着頭望着窗外。聽到聲音,他轉過頭來,額頭上還包着紗布,臉上也還有淤青。他望向何岑臻,目光裏有一剎那的光亮,像是憤恨,像是委屈,像是絕望,随後化為一片平靜,無悲無喜。
“小……”何岑臻站在他的床前,握緊了拳頭。“安易,你……”
你還好吧?你怎麽樣?
他原本想這樣問的,他心裏煩躁得很,需要一個答案才能安寧下來。可是看到他的樣子,忽然什麽話也問不出來了。
還用問好不好?這個樣子,還有什麽好的?
何岑臻忽然有點後悔那天太沖動了。
安易懶得理會他臉上複雜變化的表情,只是平淡地問道:“阿步說,你賴在病房外頭三天不走?”
那口氣,就跟在酒吧上班時問同事你吃了嗎一樣,只是因為傷痛的關系,聲音很微弱。
何岑臻張了張嘴,下了很大的決心,低頭說道:“對不起。”
安易從鼻子裏發出一個輕輕的哼,應道:“嗯。”
何岑臻皺眉道:“嗯?你就只是嗯一下而已?”
安易失笑:“那你還想我怎樣?像聖經裏說話,被人打了左臉,還伸右臉過去給人打?不好意思,我不信教,沒有慈悲心腸。”
何岑臻不滿道:“我都道歉了,你還不原諒?”
“原諒?哈!”安易冷冷地笑了一下,“你想得未免太好了。何岑臻,拜托你用腦子想一想,要是你被人當成替身上了,末了還被人家打斷了肋骨住院,你能因為一句對不起就原諒那個人?照你那性子不叫人拿命來還就不錯了,只怕恨不得将人全家弄死祖墳都撬掉!”
他一連說了一大段話,呼吸有些急促,胸口發疼,不由得閉上眼緩了一下。何岑臻看着心口一陣慌張與心疼,不由得叫道:“你怎麽樣?”
“死不了,叫你失望了。”安易喘了一下,調勻了呼吸。
何岑臻看着他,不由得嘆氣道:“你看,現在也鬧夠了吧?傷成這樣……”
安易一下子睜開了眼,冷冷地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何岑臻愣了一下,說:“我已經低聲下氣到了這個地步,你究竟要怎樣才聽話?”
他一個大男人,在這地方呼風喚雨,誰敢叫他低頭?誰能叫他低頭?他何岑臻都來道歉了,他還想怎樣?不要說出跪下這種叫人忍不住笑出聲來的話。
“我想怎樣?哈哈!”安易忍不住又笑了,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直到胸腹發疼才白着臉停下。他眨眨眼,掩去眼角的濕潤,喘着氣道:“我是被鬼迷心竅才看上你的吧?你居然還想問我想怎樣?”
“……!”何岑臻閉眼深呼吸,努力讓自己不發火。“你沒有跟那個男人上床,那我也不追究了。你不跟我回去,那還想怎樣?我不會放我的人爬到別人的床!”
安易不可思議地盯着他看了許久,他目光裏的驚詫叫何岑臻忽然怒火中燒。
那是看什麽的眼神?垃圾嗎?沒有腦子的白癡嗎?那裏頭包含的情緒是同情嗎?是憐憫嗎?他沒傷沒病,身體健康事業有成坐擁自己的帝國,也輪得到他一個連工作也沒有的靠人保養的小白臉來可憐?
“我真慶幸你當初沒有對聞君易出手。”就在何岑臻的怒氣要爆發時,安易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道,“雖然我被他害得夠慘了,還是慶幸不是他。”
何岑臻沉聲道:“你還真是菩薩心腸啊,舍己渡人嗎?”
“你懂什麽。”安易淡淡地說道,“算了,不要扯開話題了,耽誤我養傷。”
安易望着何岑臻,目光平靜,語調淡然。“何岑臻,我們來做一個了結。我在這三天裏想了很多,我想我也是有錯的。我們相識不過一個月,我什麽也不了解就跟你在一起。辭了工作,還跑去跟你同居,熱情得放蕩,我承認我真是太J了……”
“安易!”何岑臻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J……安易,倔強的不肯認輸的絕不許自己怯懦的安易,居然用這個字來形容自己!何岑臻不知為何,覺得心裏一陣刺痛。那痛楚比看到遍體鱗傷昏迷不醒的安易給薛步辭抱走時的痛,還有過之無不及。
“怎麽?我有說錯嗎?那種一見鐘情就私定終身跟人跑的,不是活該麽?我懶得怪你,是我自己有眼無珠,是我活該受教訓。我不怪你……”
安易像是給自己催眠一樣,重複道:“我不怪你。”
何岑臻臉上忍不住露出驚喜的神色,安易卻接着說:“只是,這輩子你休想叫我再犯一次這樣的錯!在一個地方被絆倒,那是大意,可以原諒。在一個地方摔倒兩次三次無數次,那是白癡!”
“你是什麽人,我想要什麽,經過這次的事,我已看得清楚。我安易別的沒有,身上就只有骨頭最硬。從前的情況都沒有叫我低頭,你這一點算什麽?你達不成你的目的的,永遠也不行,沒有誰能叫我屈服。”
安易轉過頭看着窗外,留給何岑臻一道瘦削的骨側臉。
“你給我滾,從此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裏!我們恩斷義絕!”
何岑臻張了張嘴,一萬句話沖在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這不過是氣頭上的話罷了,何岑臻試圖安慰自己,等過幾天,他的傷好了,再好好地疼他愛他,他就會消氣,然後再對自己笑的。哼,何岑臻憤憤地想,等他氣消了,一定要狠狠地要回來!才能消去這句“恩斷義絕”給他的恐慌和痛苦!
何岑臻深呼吸,然後說道:“你先好好養傷,等你氣消了我再過來。”
“我說我們恩斷義絕!你聽不懂嗎?!”安易終于動怒,吼道,“你給我滾出我的生活!滾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出現!”
何岑臻心頭一窒,轉身就走。薛步辭聽到叫喊立刻沖了進來,面色緊張,卻看到何岑臻陰着一張臉走了出去。
“怎麽了?”薛步辭有些擔心,想過去查看安易的傷勢,卻被安易喝止:“不許過來!出去!”
啊……!!!
薛步辭整個人都被吓到了,不敢上前。聽到那頭壓抑的嗚咽,薛步辭只覺得一股熱血沖上頭,腳步一轉就沖了出去,怒喝一聲:“何岑臻!!!”
揚起拳頭就砸。
何岑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一揚就震了回去,沉聲道:“沒有人能打我何岑臻兩次!你以為我還會像上次一樣恍惚嗎?大白天的,你發什麽瘋?小易不在你就脫了缰?”
“你居然敢把阿易弄哭!你居然叫阿易哭了!我跟阿易二十三年的兄弟,他從小到大唯一一次流眼淚是在安阿姨去世的時候!還是在姐夫面前才哭的!你居然敢把他弄哭?!”薛步辭咬牙,“你最好祈禱我一輩子都打不過你!你最好祈禱我姐夫過來的時候你找得到地方躲!你最好祈禱我們薛家的男人都寬宏大量!”
“……”何岑臻完全沒有聽到他的威脅,耳朵裏腦海中只有一句話,“安易哭了。”
有什麽好哭的?何岑臻想,不就是肋骨斷了嗎?
要知道他現在,心好像被什麽東西給捏住了,喘不過氣來,這才是難受好麽?
作者有話要說: 注:
紅是朱砂痣烙印心口,紅是蚊子血般平庸。
燒得火紅蛇形纏繞心中。
----陳奕迅 《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