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懷抱
樂紹衣醒來的時候正是深夜，星辰稀松，努力地掙破夜幕從黑夜之中探出頭來。
秋夜明明寂寥寒冷，她躺在十四懷裏卻沒有感覺到一絲冷意，四周密密麻麻都是熟悉的溫暖。
樂紹衣有些發懵，如此溫暖舒适的懷抱竟讓她恍惚中生出自己已經得救的錯覺。
而鼻子周圍萦繞着血腥的味道卻清楚地提醒她，她現在還被困在土坑裏。
這股血腥氣和一陣陣松木的香氣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樂紹衣的嗅覺。
她微微擡頭，一個膚色灰白到不正常的下颌就落入她的眼中，往上看，是少年慘白的面色，俊秀的眉眼此刻彌漫着死氣。
樂紹衣吓得一下子清醒過來，立刻從十四懷中起身，半跪在一旁，伸出手探了探十四的額頭：“十四，十四？你哪裏不舒服？”
十四閉着眼，眉頭緊蹙，沒有任何反應。
樂紹衣看着他這個樣子，憂心如焚：“剛才我入睡前明明已經把傷口處理好了，”說着又探到後面看了看十四後背包紮好的傷口，“傷口沒流血，額頭也沒發熱，可是他怎麽看起來更嚴重了？”
這樣一直昏迷下去恐怕會出事……樂紹衣覺得不能讓他這麽睡下去，便使勁搖了搖十四的肩膀，一直喊着他的名字：“十四……十四？你醒醒，不要睡……十四？”
良久，他的眼皮才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
十四昏迷的時候在做一個夢。
夢中，他孤身一人身處漫無邊際的荒原，黑夜襲來之時，周圍黑的沒有一點光亮，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精疲力竭都走不出這片荒原，到處都是令人絕望的孤寂。不知過了多少天，在他快要放
棄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光，亮的耀眼。
他欣喜地朝那束光奔去，卻在接近時被光芒刺的睜開了雙眼。
十四醒過來，雙眸聚焦。在看到樂紹衣的面龐之時心裏不由得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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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中的蒼涼寂寥之感和眼前鮮活的小姑娘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種在黑暗之中掙紮了許久終于見到光明的感覺，讓他溫暖的想落淚。
……
樂紹衣長籲口氣，好看的眼睛裏溢滿擔憂：“你終于醒了，剛剛快要吓死我了……十四，你堅持一下，不要睡着好嗎？”
他吃力的點點頭。
十四少言寡語，可他答應的事情從來都不會食言，樂紹衣清楚的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故意那麽問他。見他應下來，她心裏不由松了一口氣。
今夜月色雖然不夠明亮，但光輝清淺，從頂部的樹枝落葉縫隙之中悄然撒入。
樂紹衣微微直起身，輕輕撥開頭頂上方用來遮擋這個土坑的樹枝，朝外頭看了幾眼。
萬籁俱靜。
看樣子那群人真的走了，應該不會再折返回來。
樂紹衣心想，他們二人也不能一直躲在土坑裏呀，十四的傷口還需要仔細的包紮，在裏面根本施展不開手腳。既然外面安全了，就先從坑裏出來再說。
這樣想着，她就動手準備清理頭頂的樹枝。
剛伸出手，卻被十四拉住了衣擺。
樂紹衣詫異低頭：“怎麽了？”
“別……危險……”如今他這副樣子，別說是遇到那群黑衣人，就算是遇到普通的野獸，他也毫無招架之力，更別提保護小姐。
雖然土坑有些狼狽，可卻是安全的。
樂紹衣也有自己的考量，她傾身拍了拍他的手背，想和他說不用擔心。
哪成想在碰到他手的一瞬間被他手背溫度吓了一大跳，冰冷無比，輕輕一碰就有寒意順着指尖傳來。
不久前他的身體還那麽熱乎，怎麽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成了這樣？！
樂紹衣慌忙之中蹲下.身，她順着骨節分明的手指一寸寸摸上去，從小臂到脖頸，再到臉頰，都是奇寒無比，她再仔細一看，發現十四的嘴唇也有些隐隐發紫。
“十四，怎麽突然成了這樣？你到底哪裏不舒服？”樂紹衣焦急的問道，還沒等十四回答，她就感覺到手掌下的皮膚又在一點點的變暖，直至恢複到正常的體溫。
她瞠目結舌，這、這到底怎麽了？
樂十四對表情的反應一直無比遲鈍，但卻總能通過樂紹衣的表情知悉她內心的想法。就像此刻，他就清楚地知道她在害怕，在擔憂，在……恐懼。
十四咽了咽唾沫，企圖通過這個動作把口中的腥甜之氣咽下去，他嘶啞着聲音，薄唇微掀：“小姐，我、我沒事，已經沒事了。”
樂紹衣自然知道他在逞強，卻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只好裝作了解的樣子，微微點點頭。
旋即轉移話題說道：“放心，外面應該很安全，那群人不可能一直守到這個時候。添香也應該早就到了護國府，如今爹爹可能就在這片林子附近找我們呢。”
十四聽進去了，卻已經完全沒有搭話的力氣。
就是因為剛才體溫的原因，他五髒之中的內息在瘋狂反噬。
若是符簡師傅此刻在這裏定要數落樂十四不愛惜自己，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內息如此紊亂的情況下竟然還敢逞強調動內息以調解自己的體溫，這簡直是胡鬧！
樂紹衣哪裏知道，就在她睡覺的時候，十四把體內所剩無幾的內息全部用來調高自己的體溫，把她護在溫暖的懷中，生怕她睡着的時候會着涼。
這若是放在平常根本算不得什麽，可如今他苦戰良久，又身負重傷，所有的行動全部都是靠着硬撐起來的一口氣。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敢這樣做，這在符簡看來簡直就是不要命了！
然而樂十四甘之如饴。
他這樣想着——他死了不要緊，這個如同他□□一般的小姑娘卻萬萬不能出事。
所以他不惜自損身體，只為換小姑娘安穩酣睡。
當樂紹衣在他懷中睡着的時候，他胸腔之內滿滿的都是暢足感。
十四看着小姑娘嬌憨可人的睡顏，感受着自己內息一寸寸的流逝，感受着自己的體溫一點一點化作生的希望流進小姑娘的身體裏，滿足的閉上了眼。
也許十四沒有發現，此刻的他已經和之前不同了，以前他冷漠自私，萬事之中先考慮自己得失。
經歷過苦難的他也更懂得生命可貴，犧牲自己去換取他人平安這種事更是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
可現在，對着樂紹衣，他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