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元宵節
今日是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是夜，整個青城內，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猶如白晝。
青城外廓的護城河自南門流入，而後從東門流出，幾乎橫亘了青城半個區域。
許多百姓把寫着心願的河燈放置于江中，有的固定，有的讓河燈順應河道漂流。明明滅滅的河燈漂浮在河水之上，整條河仿佛載滿了星光，與地上螢火交相輝映。
河邊蹲着一個身着淡粉色緞子大襖的小姑娘，她手持河燈，一臉虔誠的不知道在寫些什麽。一位少年站在她的身後，後背負劍，挺拔而立。
小姑娘寫完之後把河燈打量了一圈，看到上面滿滿當當的都是寫好的祝語，不禁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然後用右手輕輕撥了撥水面，把河燈放進了河裏。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十四，我寫好了。走吧。”
這二人正是在外面看燈會的樂紹衣和樂十四。
十四把擡腿就要離開的小姑娘牽住，默默地從懷中掏出帕子，仔仔細細把她濕漉漉的手指擦了個遍。
認真的容顏在昏暗的燈火下顯得動人心魄。
……
樂紹衣看着他，忍不住偷樂，哪怕抿着嘴，笑意也掩蓋不住。
十四擦完，正要松手，卻被樂紹衣順勢牽住，她緩緩把手掌滑下，纖纖十指從他的指縫中穿過，然後握住。
十指緊扣。
她問：“現在可以走了吧？”
樂紹衣第一次主動牽十四的手，心裏羞赧的很，腦袋都快低到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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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是擡頭，必定能發現，向來不茍言笑的十四竟然也破天荒的紅了雙頰。可他面上卻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淡定道：“……恩，走吧。”
街衢之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元宵佳節，街上百姓來來往往的，時不時地有人不小心蹭到他們二人。十四不動聲色的将樂紹衣虛攬在懷中，見有人靠近就把他們隔開。
剛進街道的時候還好，人不是特別多，可他們越往中心走，人流就越密集，十四有時動作不及，就直接用身體把路人撞開。
周圍一圈百姓頓時怨聲載道——
在路上走怎麽可能不碰到嘛！他們又不是兇惡怪獸，妖魔鬼怪，連蹭都不讓蹭一下。看起來兩人像是一對新婚夫妻，疼愛小娘子他們自然可以理解，可是，也不能這麽個疼法啊！
“十四，”樂紹衣見周圍的百姓騷動起來，把動來動去的十四按到自己身邊，“他們沒有惡意的。”
十四的手被緊緊攥住，連帶着動作也被禁锢。他生怕傷到她，不敢掙脫，可內心是無比的煎熬。
身為侍衛讓他養成了忽略美景搜尋危險的習慣，而他多年經驗告訴他，越繁華美麗的景色越是隐匿着不安全，就像是今天的燈會。
他唯恐有人傷到樂紹衣，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
樂紹衣沖四周歉意地笑了笑：“各位，實在對不住啊。”
周圍的百姓擺擺手，見她态度謙和，也就沒有追究，還打趣說：“無事的，無事的。小娘子長得這麽美，郎君護着也是應該的嘛！”
語罷，圍觀在附近的百姓都哈哈大笑起來，沒多久，就和身邊的親人相攜走遠了。
街道重新恢複暢通。
樂紹衣卻愣在原地鬧了個大紅臉。
小、小娘子？
郎君！
“咳咳、”她掩飾般的清了清嗓子，“我們也走吧。”
說完，不等十四回話就急急忙忙的向前面走去。
……
他們走的慢，走到街中心花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
相比護城河邊，街道中心自然更為熱鬧。
天上明月高懸，地上彩燈萬盞。
他們趕到街中心的時候，舞龍的隊伍正好到來。龍頭用木雕成，長約七丈的麻髯為龍身。鑼鼓聲起，龍首時低時昂，麻龍飛舞，花棍旋轉。龍身甩動中發出的啪啪響聲，與舞龍人腰間的鈴聲，棍上的鐵環聲，交織混合，尤為壯觀。
樂紹衣臉上洋溢着笑意，她跟随鑼鼓聲搖晃着腦袋，時不時地沖隊伍裏面大聲喝彩。不經意間的一扭頭，卻發現十四面色緊張地站在原地，一臉警惕，看起來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樂紹衣晃了晃牽着他的手，十四立刻扭頭望向她。
她看着他緊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你放輕松，不會出什麽事情的。你瞧，那舞龍的人多好玩呀。還有敲鼓打鑼的人，你看他們多開心。元宵佳節，能有什麽危險？何況這個世界也不是只有危險，十四要看到它美好的一面呀。”
燈火微涼，光影婆娑。
樂紹衣逆光而站：“十四，有一個地方……雖然嘈雜，但很溫暖；有煙火氣，還有人情味。你……願意來嗎？”
“哪裏？”
“……我的世界。”
十四瞳孔一縮，在黑夜中繃直了身子，他定定地看着她。
其實前些年，樂十四剛剛開始練武的時候，他已經模糊的童年記憶逐漸變得清晰，正是由于這個，有好幾次險些走火入魔。
他開始一直在控制自己，可他一度覺得他控制不來了。那種想要摧毀一切的欲望快要将他湮沒，他曾試過不斷的說服自己，把他自己往正确的路上引，卻總是失敗。
只要一想到自己那麽悲慘的過去，他就想讓所有人都嘗他所嘗，受他所受。
嘗他稚童時家破人亡，受他年少時流離失所。
可是每當他看到樂紹衣的時候，當他想到“所有人”之中還包括着樂紹衣的時候，奇跡般的，他竟然覺得那種欲望被壓制下去了。
因為這個姑娘是如此真誠的希望他好好地活下來。
活下來，然後——走進她的世界。
樂十四在心中念了一遍又一遍——
樂紹衣是自己的光。
樂紹衣是自己的救贖。
……
他存活于這個世界，世界不曾對他溫柔。
可世界上有樂紹衣的存在，他卻願意溫柔對待整個世界。
所以，他只能說——
“我……願意！”
他願意走進她的世界。
願意不再在乎世人內心的醜陋。
願意去看到這世間的美好。
十四很少笑，然而這一笑，眉眼舒展，如冬日暖陽般溫黁。
樂紹衣看得呆住，心頭“砰砰砰”地跳了起來，十四笑起來不要太好看好嗎？！
十四見她這副癡漢的表情，就知道這小姑娘又在肖想他的臉，無奈之餘又有些好笑。他盯着小姑娘明媚的容顏，心頭倏地一動，忽然傾身輕輕地吻了吻她的唇。
樂紹衣更加呆滞，一瞬過後仿佛才反應過來，整張臉變得通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