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大丈夫胸懷天下
·經過幾場春雨過後,軒璟宮院內的迎春花成片地盛開了。明黃色的花朵在皇宮內沉穩的紅牆映襯下顯得格外生意盎然。偶爾有兩只小巧白色蝴蝶在花叢中逗留徘徊,引得肥碩的禦貓在一旁蠢蠢欲動。
然而這屋外的一院子的明媚卻被攔在軒璟宮的正殿的一道房門外。
正殿寝屋內,宜太後倚靠在床上。
只見宜太後滿頭銀白的發絲散在身後,沒有零星半點的珠翠點綴,臉上帶着濃重的病氣。
“母後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梁王褚安銘端坐在母親床榻邊,手持着一碗由宮女剛端上來的湯藥。那湯藥剛熬好,摸着還燙手,褚安銘用勺子在其中細心攪拌,想待其涼下來一些之後親自喂給母親。
宜太後疲憊地擡着眼,擡起一只未經歷過半點風霜保養得如少女一般細膩的手,擋在自己面前又輕輕咳了幾下。
“好了許多了,今日稍許有了些胃口。”宜太後嘆了口氣:“哀家真的是老了,身子骨弱了,動不動就生病。”
“母後,您一點也不老。”褚安銘說:“母後您只是因為前些日子乍暖還寒的時候受了涼。兒子那些天也不舒服了幾天,找大夫喝了幾服藥才好的。”
宜太後慈祥地看向褚安銘,略帶心疼地說:“怪不得瞧你也消瘦了許多,精神不大好的樣子。這變天的日子,你怎麽不在溫泉別院好好休養着?其實宮裏頭有太醫和宮人伺候,你不必每日都進宮親自來照料哀家的。”
褚安銘低頭看着手中的湯藥,笑着道:“兒臣閑來無事,就想來陪陪母親。”
宜太後感慨:“哀家膝下當年養了那麽多皇子,如今都四散各處,或者又如你皇兄那樣日理萬機一個月都見不上幾次。只有你能陪在哀家身邊,也真是不枉過去哀家最疼你。”
褚安銘面帶笑意,低頭不語。
他從手中藥碗中舀起半勺棕褐色湯藥,在自己唇邊試了試溫度,然後伸手遞到了宜太後嘴邊。
宜太後微微側身,張口接下那半勺湯藥,突然皺了皺眉。
“母後覺得燙?”褚安銘關切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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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太後搖頭道:“大概是身子好些了,味覺恢複了,覺得今日的藥劑特別苦。”
褚安銘聽後環顧了一下周遭,思索了片刻便放下手中藥碗。
他起身走到不遠處的桌案前,從上頭擺着的果盆裏取出一個蜜桔。
褚安銘一邊剝去蜜桔的外皮,一邊坐回床邊:“母後喝一口藥吃一瓣蜜桔,就不會覺得那麽苦了。”
褚安銘在宜太後宮裏伺候她喝完了藥,又看着她躺下休憩方才打算離開。
只是當他一只腳剛剛邁出門檻,一旁便傳來一個音調極高尖銳的聲音。
“王爺留步!”
褚安銘尋着聲音看去,見是皇上身邊的海公公。
此人似乎是早就等在這裏的。
只見海公公弓腰走到褚安銘跟前,恭敬地朝着他行了個禮:“皇上聽聞王爺今日進宮,特請您移步養心殿共用午膳。”
褚安銘聽聞近日朝中瑣事頗多,皇上政務繁忙連用膳的時候都在批閱奏折,太後病了那麽寫日子也只抽空來探視了一兩次。
而今日皇上卻特地抽出時間召見自己,褚安銘猜測皇上大概是有什麽要事要同自己商議,于是點頭應道:“知道了,本王這就過去。”
皇帝的養心殿距離太後的軒璟宮不遠,褚安銘片刻後便來到了養心殿。經了裏頭的人通傳,他便被帶到了正殿之內。
皇帝坐在大殿正中的龍椅之上,面前桌上擺着幾十道精致禦膳菜肴。此刻他正一邊批閱手中的奏折,一邊時不時夾起面前碗中太監用銀塊布的菜肴。他聚精會神地看着手中奏折,機械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好像絲毫不在意自己吃的是怎樣的山珍海味。
褚安銘進殿的時候皇帝似乎并未察覺,直到他走到殿中朝着皇帝行禮後,皇帝才好像突然回身,放下手中紙幣,咽下口中食物,朝着褚安銘笑道:“五皇弟來了。”
殿中宮人将褚安銘引到一處坐下,面前桌上擺着幾道同皇上面前一樣的菜式。
皇帝舉起手邊的茶碗,喝了一大口茶,清了清口中剛才魚片留下的鮮香味。
然後,他對剛落座的褚安銘說:“朕剛下朝,聽聞你一上午進宮便母後宮中悉心伺候,猜測你現在應該是餓了,便讓人把你請來一道用膳。”
褚安銘在皇帝面前毫不拘束,落座後便自顧自地夾起面前一大塊白肉塞到口中。
“臣弟确實是饑腸辘辘,幸好有皇兄召見,不然臣弟要餓着肚子回王府去了。”
皇帝笑眯眯看着他,似乎并未覺得他口中含着食物說話的行為有什麽無禮的,等他口中那口白肉咽下去了,皇帝才又開口:“朕知道母後病了多日,可也是實在是抽不出空到床前盡孝,這些日子辛苦五弟了。”
褚安銘回:“皇兄是一國之君,要操持國家大事,母後跟前自有臣弟,皇兄大可放心。”
皇帝嘆了口氣道:“最近中原水災流民鬧事,瓊州又遭倭寇侵擾,北疆那邊的蒙族也有異動,今天早朝還有應天府遞上來的關于春闱舞弊的折子……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确實讓朕無暇分身。如今在京城,留在朕身邊的兄弟就只有你一個,可你又是向來不願意在朝廷的事情上為朕分憂,只能讓你在母後跟前多替朕盡孝了。”
“應天府春闱舞弊?”褚安銘放下手裏的筷子,不确定地向皇帝求證:“此事和孫骐有關系嘛?”
皇帝點頭:“若是沒關系也不至于折子遞到我這裏來。”
褚安銘說:“可是孫骐的為人,皇上您是知道的,他怎麽可能同舞弊扯上關系。”
皇帝說:“我自然是知道,不然也不會下旨派他去做監考了。我也知道,他去應天的時候,你是一道跟去的。”
褚安銘并未刻意要隐瞞自己去應天的事情,但也未特地同皇帝禀報過此事,覺得沒有什麽必要的。
“臣弟只是去應天游玩,只是恰好與硯清在應天碰上罷了。”他說。
皇帝擡了擡手:“這事你不必解釋,朕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孫骐在那邊被人欺負,想去替他撐撐場面。”
褚安銘把想要說的話憋了回去,默認了皇帝的說法。
皇帝又說:“只是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只去當場吓唬吓唬人是夠的,卻不足以當他一個穩固堅實的後盾。”
褚安銘微微垂目,點了點頭。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
孫骐雖自诩清流,但現實就是單憑他的能力和皇帝的賞識并不能助他在仕途中順利前行。
那些看他不順眼,嫌他擋路的人必定是會想盡法子要阻礙甚至構陷他的。
若是孫骐在官場中找到了一處倚靠,那他就不是一個人,他的榮辱與成敗便牽扯上了一群人。那些人會為了自己的仕途和榮譽替他出頭,替他兩肋插刀,甚至可能為他犧牲自己保全大局。
褚安銘說:“臣弟明白皇上的意思,只是……”
皇帝:“今天折子遞上來的時候,秦閣老當場就站出來怒斥,說孫硯清乃是國家棟梁、為人剛正不阿,萬不會同舞弊之事有所關系的。”
褚安銘颔首:“秦閣老真是愛才之人。”
皇帝:“你又不是不知道,秦閣老早就看中孫骐,想将膝下最小的女兒嫁他。可孫骐那個木頭一直不領情。”
褚安銘尴尬地笑笑:“嗯,這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同硯清一道喝酒的時候也市場提起詢問他的意願。他總說他不想如此潦草對待婚姻之事。”
皇帝哼笑一聲:“潦草?他居然覺得娶秦閣老府中嫡出小姐是潦草?他是要怎地?是不是讀書讀傻了,一心想學那種曲藝話本裏找他的夢中杜麗娘崔莺莺?”
褚安銘回:“他也确實是想找個真心喜歡的人共結連理。”
皇帝說:“他怎知他不會喜歡秦家小姐?皇後見過那秦家小姐,說她才色兼備,與狀元郎十分相配,可成一對璧人。”
褚安銘苦笑:“大概就是沒緣分。”
皇帝對着褚安銘認真道:“朕了解孫骐,他是想要做一番事業的人。既然如此,大丈夫胸懷天下,哪能糾結于兒女情長緣不緣分這樣的小事。朕知道你同他要好,你替朕好好勸勸他。別讓他辜負了秦閣老的好意。”
褚安銘嘆了口氣:“臣弟盡力而為。”
皇帝臉色一沉:“不要當朕不曾提醒過你,秦閣老也不是一直都能有耐心等下去的。等到秦小姐真的嫁與他人,秦閣老這棵大樹孫骐可就靠不上了。到時候他一個人莽莽撞撞地朝堂之上孤軍奮戰,遲早是會被那些人生吞活剝了的。到時候,你保不了他,朕也保不了他。”
褚安銘夾起面前的一顆青菜塞進口中,一邊咀嚼一邊若有所思地點着頭。
道理他也懂,自己雖說是個王爺,但在朝中并沒有任何的職務,除了面子,好像也給不了孫硯清太多其他的支持。皇帝雖然賞識他,但還不至于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大局當前,如果是能犧牲一人就能解決問題,皇帝也是能毫不猶豫便棄了他一人。
他與皇帝二人都許久沒有再說話,只是埋頭吃菜。
半晌後,還是皇帝先開口:
“對了,朕今日叫你來,還有一件事。”
作者有話說:
這幾章有些劇情要走。
大家等等哈,馬上後面有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