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母親的秘密(下)

不得不說在船上的日子沒有我想象中的無聊。

因為,有亮在身邊。

即便是聊天,都變得那麽有趣。

兩千多年來他消磨時間的唯一方式,便是旅行。

以及讀書。

從前世代留下的書籍堆滿了他整個卧室的書房。

每天日程裏雷打不動的一項,就是一至兩小時的閱讀時間。

而現在到了船上,越發變本加厲。

因此他總比我晚睡,書鋪膝蓋往往一看就是兩個小時,我起過好奇心,硬要湊過去一起看,最後總會歪在他肩上睡着。

這一天剛起床他又定定心心坐下來,我知道沒一兩個小時他是不會起身,就直接去了隔壁艙室,準備活動活動筋骨。

主教大人就住在這裏,很難得的,他也在看書。

準确地說,是一本畫冊。

“在貴府的收藏中發現的,我們家族幾百年前的一本畫冊,”他取下可笑的圓框眼鏡,笑眯眯地說,“要不要過來一起看?”

唔,短生種貴族的家族畫像哦……不曉得他們會怎麽打扮呢?

雖然在繪畫上面毫無天分,但對短生種世界充滿好奇的我,還是決定接受他的邀請。

天亮之前我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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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幹澀的厲害,看什麽都是模模糊糊。

“餓不餓?”

突然旁邊有人拉住我的胳膊,我下意識揮臂,卻被輕松擋住。

“亮?”我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他,“我不餓。”

“你臉色不太好。”

“恩。”我朝躺床走去,只想倒頭大睡。

“吃一點再睡吧,”他攔住我,拿起餐叉,從放在一旁的盤裏,叉了切好的一小塊蘋果遞了過來,耐心地幾近呵哄,“乖了,啊——張口。”

我看着他這樣,心裏就只剩下煩躁。

他就不能讓我安靜一會嗎?!

“我說了不用!”

伸手太突然,居然打掉了他手中的叉子。

“咔噠”一下。

驚人的響。

我沒看他的臉,直接踢掉了腳上的靴子,爬上了躺床。

将自己深深地埋進了被窩中。

帶着熱意的液體一下從眼眶中淹出,淌過整個臉龐。

很快,重量壓上了被褥。

他抱住了我,隔着被褥,溫暖,而有力。

“怎麽了?”

我緊咬着牙根,使勁吞咽着湧起喉嚨的酸意。

“光,到底出了什麽事?告訴我好嗎?”

外面人聲開始嘈雜。

天亮了吧。

“亮。”

“恩?”

“我發誓……我會一直守護着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天。”

“光?”他的聲音帶着不解與困惑。

“還有……這個,我還給你吧。”

胸口的那條項鏈,仿佛燒紅了的鐵,我伸手去解它,指尖變得灼燒的疼。

怎麽也解不下來……

“你不喜歡了?”他拍拍我,有些發笑,“那當年還死活跟那喀斯要?”

“是……不喜歡了……”我拼命吸氣,可停不住,眼淚還是往下掉個不停,“就連你……也一樣……”

突然的沉默。

随後他的聲音響起,“光,你心情不好?”

“……我是說真的,陛下……”

別逼我,真的別逼我。

他在深深吸氣,聲音壓下,平緩而低沉,“光,我知道這幾天對你……很無聊,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

“陛下,我不是小孩子了,”嘴唇已經破了,口中是鮮血的味道,“我知道我在說什麽。”

他沒有說話。

只是擁着身體的力量一緊。

呼吸變得困難,胸口窒息般地要炸開。

最後一句……只一句……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我與他還睡在同一間船艙。

他還是看書,偶爾看我,也只是輕輕掃過,不作停留。

一開始塞在床板下的折疊床終于起了用途,他将躺床留給了我。

于是白天睡覺晚上出去發呆。

這樣的日子一晃又是好幾天。

我們再也沒有說過話。

船只在克裏特島再次補充了給及。

在港口停留時,正逢傍晚,那個紅衣主教敲門進來,說可以趁這個機會下去在港口玩一圈。

我沒有一點興趣,但很快發現亮在看我,神使鬼差地就說好。

等到太陽落下,我便跟他一起下了船。

這裏已經遠離帝國數萬海裏。

與伊斯坦布爾不同,碼頭上是出乎我意料的熱鬧。

兜售着面包與麥餅的小女孩赤着腳在我身邊擠成了一圈。

“很好吃哦!”“買我的買我的!”“這位大人看這邊!”

這樣喊着,紛紛向我伸出手來。

我沒什麽食欲,只是很随便地,朝四周看。

這樣漠不經心的态度很快就使周圍人失去了興趣,她們立即向另外的目标湧去。

除了面包,這裏還有賣水果小吃與剛撈出水面的海産。

過去不遠就是小酒館與旅社,房子又矮又難看,暗黃色的油燈将它們照得更加陰暗。

不得不說熱鬧是熱鬧,但生活水平實在太低。

像路邊專門賣給船員的肥皂與其他生活用品,放帝國集市上賣一定會給趕出來。

話是這麽說,但我的注意力很快就給一件首飾吸引了過去。

制作很拙劣的銀手镯。

吸引我的,卻是上面刻的一串奇形怪狀的字母——從來沒見過。

“請問,這個,多少錢?”

我低身問攤主。

攤主剛剛一直在盯着我看,這會見我問他,有些慌亂,使勁搖頭。

估計是聽不懂羅馬公語。

我用手指勾起那件首飾,朝他晃了晃。

他明白過來,伸出兩根手指。

身上當然沒可能有錢,但我有跟班。

“喂,那個誰,過來付錢!”

主教大人估計第一回體驗随從的感覺,掏出錢包的時候整個臉都是黑的。

這樣毫無目的只是消磨時間地亂轉,突然間有人撞了上來。

只是還未沖到我面前就給一旁的梅第奇按住了肩膀。

是個瘦小的男孩,髒得看不出顏色的呢帽子遮住了臉。

“嘿,小心!”

反應出奇敏捷的家夥沖男孩嚷道,還不錯時機,邀功似地,沖我眨了眨眼。

我本想開口,這樣一來,于是只回以一笑。

反正梅第奇家族有的是錢,不在乎這麽一個錢包的,不是嗎?

“嘿!我的錢包!”

他見我這麽一笑,不由一愣,下意識往懷裏一摸,終于發現了真正的原因所在。

這下氣得大叫起來,“小賊!站住!”

啧,這麽小氣,至于嗎?真沒風度。

我看他越追越遠,心裏想着還是回甲板發呆更合我意,于是轉過了身。

卻一眼就看見了亮。

站在不遠處,臉上是許久不見的笑意。

我呆呆地看着他,腦中一片空白。

他臉上的笑意褪去,只是看着我。

我也一樣,貪婪地連眼睛都不想眨,定定地注視着他。

沖上去,抱住他,告訴他一切——

腳卻像生了根,動彈不得。

我不能那麽做。

可他只是那麽看着我,理智幾近消磨殆盡。

亮——

“喲,讓你等久了——”

只是一分神,回頭再看,在人群中,那個身影已消失不見。

我洩氣地一揮手,“走開!”

“咚——”

“哎喲——”

幾乎同時,響起的哀叫聲。

某人的腰重重向地面折去。

呃——

看着他因劇痛而變得鐵青的臉,我很真誠地祈禱,他還能活着回到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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