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對溫芸期待的目光，阮語眼神微變，卻依然歉意地說：“我還是去洗一下吧，馬上就回來。”
溫芸尊重她的意願，聞言也就不再勸，客氣地讓開路。
等阮語洗完手回來，坐到鋼琴前，溫芸忙退到門邊，貼心地把半敞的門關緊，不讓琴聲傳到樓下去，生怕蹩腳的琴聲被溫家二老聽到。
下一秒，她就聽見了一段非常熟悉的前奏。
——是貝多芬的《致愛麗絲》。
阮語彈奏得很慢，雙手指尖在琴鍵上優雅地跳動，一起一落，交替似呼吸一般，奏出的旋律竟也格外絲滑悅耳。
溫芸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會彈琴，還彈得這麽好，一時聽得怔住了，呆呆地沉浸在優美的旋律中。
等回過神，她才發現阮語并沒有彈全曲，而是只彈奏了和弦簡單、旋律舒緩而重複的開頭部分，也沒有用上踏板，彈完最後一個“la”及和弦，便收了音。
見阮語惴惴不安地看向自己，她忙鼓掌，笑着誇道：“彈得真不錯！你的手勢好漂亮，是不是和老師學過彈琴呀？”
“嗯，學校裏的音樂老師教過我一點點。”阮語順着她的話，不好意思地說，“我也只會彈這首，還沒有學全。”
這番謙遜的話，讓溫芸忍不住想再說點什麽，結果話還沒出口，管家的聲音就在門口響起：“二位小姐，請下樓用晚飯。”
溫芸轉頭應了聲，回頭卻發現阮語已經把防塵布鋪上，正在合琴蓋。
四目相對，溫芸歉意地說：“對不起呀，來不及帶你試別的樂器了，不過你應該已經有初步想法了吧？”
阮語微笑着點了點頭，心中卻起了別的打算。
開門前，溫芸又忍不住叮囑：“一會兒吃飯的時候，等爸爸說完開場白，你再站起來敬他和媽媽飲料，不要夾過遠的菜，也別站起來夾菜，有什麽想吃的就和管家說，除此之外不要主動說話。”
“嗯，我記住了。”阮語再次點頭，乖乖的模樣看得溫芸格外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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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晚餐也算是給阮語的接風洗塵宴，非常豐盛。
溫父讓管家開了一瓶紅酒，又為溫芸和阮語準備了一大杯濃稠香甜的玉米汁。
等酒水飲料全滿上，他舉起酒杯，對阮語親切地說：“小語，歡迎你回家！”
阮語忙應下，起身将手裏盛着玉米汁的杯子伸過去，輕輕碰了一杯，随後對溫母說：“媽媽，我也敬你一杯，以後要麻煩爸爸媽媽照顧了。”
“說什麽麻煩，我們是一家人，照顧你是應當的。”溫母笑着和她碰杯，親自為她夾菜，“小語嘗嘗這個！是家裏大廚最拿手的煎牛排！”
溫芸坐在一旁，看着這父藹母慈的一幕，臉上依然挂着和善的笑容，心裏只覺得諷刺。
其實她今天也沒做什麽，只不過是改變了一點點細節，沒想到就讓溫家二老對主角的态度有了這麽大的轉變。
要知道在原文裏，這頓飯可是吃得溫父溫母看透了主角“上不得臺面”的鄉下人小性子，也是他們選擇放棄親生女兒的開端。
可是，主角有什麽錯呢？
她從一出生就被抱錯，在鄉下長大，在鄉下受教育，為人淳樸善良的同時，也因為視角被拘于小鄉鎮，離開熟悉的家鄉，進入豪門溫家、見識過生活水平的差距後，本來就沒什麽自信了，哪怕強撐笑容，也會很快就被這些人精識破。
如果非要打破這種差距，除了努力再努力，溫芸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反正她是真不明白，為什麽溫家二老明知真假千金受到的教育、身處的環境是雲泥之別，還要去嫌棄已經足夠倒黴的親生女兒。
溫家吃飯講究“食不言”，因而溫父溫母只是在一開始客氣熱情了一番，當筷子往自己嘴裏送第一口食物後，就不說話了，一邊維持優雅的儀态，一邊用目光打量阮語。
溫芸也在悄悄觀察阮語。
管家給阮語挑的睡裙是短袖，夾菜不用怕弄髒衣袖，阮語此時的儀态全通過動作表現，看得溫芸眼前一亮。
她發現主角一直在保證不出錯，但又不至于太矜持而令人感覺她自卑膽怯，看起來還怪穩重的。
一頓飯即将吃到尾聲時，溫母放下筷子問阮語：“小語喜不喜歡樓上的畫室啊？”
阮語也忙放下筷子，彎起眼睛說：“我很喜歡，謝謝韻韻願意讓我住在那。”
溫母欣慰點頭，又問：“小語有沒有什麽興趣愛好？媽媽想多了解了解你。”
“我……暫時還沒有什麽興趣愛好。”阮語搖頭，抱歉地說，“我們學校是抓學業的，我一直都在專注學習。”
這番話讓溫芸差點噎住，愕然望向阮語。
剛才她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喜歡什麽就直接對爸爸媽媽說，阮語明明也答應了，怎麽突然……
她不自覺地看向溫母，只見對方面上流露出尴尬，目光也帶上了一絲嫌棄。
——按照原文設定，對于溫家這種豪門來說，子女沒有特長，就等于沒有涵養，也等于上不了臺面。
“小語，你剛才明明彈了《致愛麗絲》給我聽！”溫芸忍不住提醒，“你不喜歡彈鋼琴嗎？”
“小語會彈鋼琴啊？！”溫母吃了一驚。
“只跟學校的老師學過一點點，不知道算不算喜歡。”阮語微微點頭，聲音也輕了下去，“韻韻剛才聽到的，就是我會的全部了。”
“沒事的小語！”溫芸忙說，“爸爸媽媽那麽愛你，一定會給你請最好的家教。”
她又看向二老，聲音帶笑：“是吧，親愛的爸爸媽媽？”
溫家二老對視一眼，依然由溫母來說：“當然，只要小語對彈琴有興趣，媽媽明天就去安排家教！”
溫芸只見阮語的眸光變了又變，似乎在思考。
良久，才聽她鄭重地說：“爸爸媽媽，我既想學鋼琴，也想學繪畫。課程都聽你們的安排，我一定會努力學到最好！只是不知道這樣會不會麻煩你們……”
“你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是好事，爸爸媽媽都支持你！”溫母忙點頭，随後擔憂地問，“不過開學就是高三了，小語的文化課能跟上嗎？”
“沒問題的，請您放心。”阮語應下，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
溫芸卻清楚，溫母只是随口一問，其實根本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對于溫家二老和那個遠在他國的哥哥而言，從小看着長大的溫韻，才是他們最重要的家人，而阮語只不過是一顆外來的棋子，無用則棄，甚至都不配被冠以“溫”姓。
她正這麽想着，又聽溫父說：“小語啊，爸爸聽說了你養父母的情況，也知道阮家人對你的照顧，按理說，你回家後應當改姓溫，戶口也要遷到我們家，但你既然還有一年就成年了，爸爸想将這個選擇權交給你，你覺得怎麽樣？”
來了來了，跟畫餅沒區別的選擇權！
溫芸心裏暗罵，嘴巴卻閉得很緊。
也許是因為窒息的原文留給她的心理陰影，她莫名不想勸主角留在豪門。
“謝謝爸爸，勞您費心了。”阮語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會好好考慮的，一年後一定給您答複。”
主角的謹慎讓溫芸松了口氣。
溫父卻有些意外，目光也流露出驚訝。
不過他并沒有多說，只是點了點頭，吩咐管家：“一會兒帶小語去客卧收拾，看看有什麽缺的，也好早點去買。”
客卧其實早就收拾好了，桌床和用具一應俱全，配色以白和深棕為主，是極簡風格的房間，方方正正的冷光燈鑲嵌在天花板上，投下的光幹幹淨淨，看起來像是新換上的燈泡。
阮語剛和管家說完衣服尺寸，正将行李箱推到房間角落，就聽溫韻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新衣服下單到家還要一兩天，小語你先穿我的衣服吧！”
她一轉身，就見溫韻一只手拎着幾套衣服，另一只手裏抱着一只穿着精致衣服的小熊玩偶，笑容燦爛：“你應該不會介意吧？”
“哪裏會介意！謝謝韻韻！”阮語忙擺手，目光不自覺地往她手裏的小熊看。
那是溫韻最喜歡的蕾奈熊，每一只都是從海外定制的，價格不菲，平時全都放在床頭，從不拿出來示人。
她看到管家接過那幾套衣服走向衣櫃，溫韻則幾步上前，将蕾奈熊直接塞到自己懷裏。
“這是我的小瑞吉，以後就送給你啦！”她聽溫韻笑着說，“你第一次到這麽遠的地方，有它陪着睡覺，晚上就不會感到孤獨了。”
抱着毛茸茸的小熊，阮語先是一愕，随後露出笑容，點了點頭：“謝謝韻韻，我會好好照顧它。”
直到溫韻客客氣氣對她說“晚安”，帶着管家一起走出房間後，房門剛關上，阮語眸光驟變，立即将懷中的小熊檢查了一遍，就連衣兜和小飾品也不放過。
……什麽都沒有。
沒有攝像頭，也沒有銳物。
沒有任何問題，這只是一只正常的蕾奈熊玩偶。
阮語莫名松了口氣，将小熊放在自己床頭，接着去打開衣櫃，把溫韻借給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仔細打量，還上手去摸衣料和縫線處。
溫韻總共給她拿了五套衣服，三套家居服，兩套外出用，顏色不一，卻都是她喜歡的，看起來清爽而富有活力，全是拆了吊牌洗幹淨的，就跟她身上這條睡裙一樣。
以她的審美和經驗，看不出這些衣服有什麽問題。
輕輕關上衣櫃，阮語坐到床上，抱緊那只蕾奈熊，無聲嘆了口氣。
她竟想相信，這一世的溫韻是真心對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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