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除了姥姥最喜歡的是他】 (1)

“遙光、遙光,那附在稻禾上紅紅的東西是什麽?”好多喲,密密麻麻的,好不吓人。

一大清早,狐姬就沖進山神廟,比手畫腳地描述了一番田裏的景象,有村人到土地公廟裏說稻子不知被什麽吃掉了,她去看了看卻也看不出所以然,只好跑來找遙光。

這樣的情形,前兩天都已經上演過。

“那是蟲卵。”

“那要怎麽消滅它?”

忍耐着耳邊的聒噪聲,遙光冷冷地推開那張快貼到他面頰的芙蓉面容。“放鴨子去吃,吃光蟲卵。”

“哇,遙光真聰明,我為什麽想不到呢?快告訴村民去。”得到解決方式的狐姬快如電光,咻地一下子就消失。

因為你不夠聰明——遙光這句話沒能說出口,不想她再闖進山神廟,他布下陣法,一層又一層,然後進入修複自身傷勢的沉睡裏。

可是他顯然太低估狐姬的破陣能力,天狐一族具有解禁的天賦,任何陣法、禁令在他們眼中形同虛設,有些成年天狐還有穿越時空的本能,即用爪子一抓就能劃破虛空,去他們想去的時空。

不過不是每一只天狐都有這樣的能力,這是由血脈傳承的,有天狐王血脈的才能辦到。

狐姬的姥爺是上一任天狐王,渡劫飛升了,這一任的天狐王本該由她娘承繼,但狐姬娘殒落了,天狐族一度大亂,為誰是新的天狐王而大戰好幾回,誰都不肯讓出狐王寶座。

狐姬的修為太差了,攪和進去會有危險,狐姥姥帶她避開了一陣,等狐王之位落定了才回來。

新的狐王是前任狐王的左右手,但新狐王應當無穿梭時空的能力,狐姥姥要狐姬守住她能穿梭時空的秘密,誰也不能告訴,這是她保命的絕技。

不過遙光察覺了,在她一次又一次闖過他布下的陣法後,那一張令天地黯然失色的俊顏黑得快滴出墨汁。

“遙光,你的臉好黑……”他不會中毒了吧!

臉黑的遙光露出森寒白牙,若是其他神明見了準會吓到由雲上跌落,“說,說完就給我滾出去。”

“葉片上有小小白白的蟲那是什麽蟲?捉都捉不完,螞蟻在它們身邊爬來爬去也不咬它們。”

“蚜蟲。”他簡單扼要地說,想讓她快走,省得他一時手快扭斷她雪白的小頸子。

“那要怎麽殺光它們?”原來是蚜蟲,長得小卻繁衍速度驚人,一個晚上就布滿一片。

“捉瓢蟲、大草蛉吃它們。”那是天敵。

“沒那麽多瓢蟲和大草蛉。”三村幾百頃的土地,哪來那麽多的蟲子,用法術變也變不出來。

遙光手舉起來,在她細頸上滑過,壓抑着火氣,“将辣椒剁碎,煮一鍋辣椒水,灑在蚜蟲肆虐的作物上,或是将大蒜磨成泥,和入水,用蒜頭水來噴灑,三天內看得到成效。”

“遙光,你好厲害,什麽都知道。”他太強大了,簡直是她心目中最偉大的神,土地爺爺要往後排。

“修行不行就多看書,別丢我的臉。”另一只空無一物的手一擺,丢出兩本農書,直接砸在她頭上。

“啊!這是什麽?”她最讨厭書了,一看就頭昏腦漲,兩眼發暈,它們一個個兇悍無比的飛向她。

“書。”

“我不要。”這玩意毒害人心,姥姥說天下的讀書人都是負心漢,心無人倫,養出一群狼心狗肺,為了出人頭地連妻兒都能舍棄,一書在手,宛若千毒萬毒,能将心腐蝕掉,只剩下空洞。

只是她好奇,偷偷到村裏學識字,也偷看過那些凡間女子看的書,不料一看發現真不是什麽有趣的東西,叫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從從從……她就不懂了,從出生到死亡只為別人而活,那活着何用?

他們天狐族才不做這種傻事,誰的能力強誰開口說話,不論男女都能成為天狐王,掌管一衆狐民,她才不需要讀書呢,要是被凡人那一套害傻了怎麽辦?

看到又丢回懷中的農書,冷沉着臉的遙光直接瞪人,“不背熟就不要找我,我不是代理土地公。”

“可、可是……我不識字。”狐姬眼神閃爍,不敢直視他一眼就能将人看透的冷瞳。

“要我教你嗎?”他皮笑肉不笑,很是兇狠。

“不……不用了,我學不來。”

“我可以一字一字的教你,每天寫上一千個大字,直到你學會為止。”還想騙人,這只小狐貍的道行太淺。

“一千字!”她驚恐的白了臉,頭搖得快斷了。

“狐姬,你真不識字嗎?”他冷冷的問。

狐姬鼓着腮幫子,惱怒地噘嘴,“遙光壞神,都不幫狐貍,我們不是該守望相助?你不能欺我年紀小。”她避開他的問題不回答。

“三百歲還算小?”雖然神的壽元上萬載,三百歲在他看來連零頭都不到,但對于凡間衆生已經很長了。

“比你小多了。”當她還是小狐崽時,他就長這模樣,過了幾百年還是沒變,能有這樣的修為,他一定很老很老了,跟族地裏萬年樹妖一樣的老。

狐姬沒料到自己誤打誤撞的猜對了,遙光的确是遠古大神,因能力過于強大而引發猜忌,自請下凡守一方大山,幾千年安于平靜,仙界都快遺忘有他這號人物了。

其實他不怕跟其他神仙争鬥,體內有着滿溢的戰意,但為了逃開某個緊追不舍的愛慕者,他放棄衆人仰望的神位,甘願下凡蟄伏。

“是小多了,我用小指的力氣就能捏死你,所以你最好別再給我玩些小花招,乖乖的把這些書拿回去讀。”不自量力,若是以前的他,她早成了一堆粉末。

她氣得臉紅,氣呼呼地用手指往他裸胸一戳,“你欺負狐貍,我鄙視你。”

遙光一把捉住她纖細的指頭,輕輕一握,她就動彈不了,“狐姬,你太放肆了,我是山神,而你是連一堆火都升不起來的小狐貍,你哪來的膽子對我叫嚣。”恃寵而驕。

“我……我會變強的。”她眼睛噙着淚。

“何時?”

“很快。”她是狐王後裔,資質不會太差。

“你的很快是兩百年後嗎?”他嘲諷。

狐姬聲音一滞,竟回答不出來。

她無心修行是事實,也讨厭被逼迫,看到姥姥被雷劈,她更确定不要修仙,時間一到就入輪回,她不為人,要當血統純正的天狐,在吃喝玩樂中過完一生。

修行有何用,一道天雷下來就什麽都沒有了,她為何要拚死拚活遭雷劈,努力了還沒有回報,這也太虧了。

狐姬在心裏暗暗猜想,自诩天道的神肯定害怕渡劫的仙人,先一步将其毀滅,讓尚未壯大的小仙們不能威脅他們的地位,太卑鄙了。

她又猜中了,神也有私心,不容許比自己強大的新神誕生,他們用盡心思的阻攔,把其中的強者扼殺。

“狐姥姥給了你幾顆延壽丹?”看見她瞪大眼睛一臉戒備,遙光冷哼了聲。

哼!她還防他,他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下等丹藥他會搶它不成。

被他一哼,狐姬心裏一慌,回答道:“五顆。”

“只要你潛心修煉,我再給你五顆延壽丹,助你登仙。”以她的修為連一百年也撐不下去,若沒有延壽丹早就爛成一堆泥了。

“四顆。”才不要活到一千歲。

遙光眉一挑,笑得十分嘲弄,只聽過有人嫌少的,居然還怕太多。“為何?”

狐姬一臉驚恐地回答,“被雷劈很痛的,我是姥姥渡雷劫渡到一半被帶走的,那時我都聞到姥姥身上的焦肉味,太可怕了,我不要死得那麽醜,像塊木炭。”

聞言,遙光頓時有哭笑不得的感覺,竟然有人因為怕死怕痛而拒絕上萬的壽元?

看她真的是一臉抗拒,他無奈,一句話溜出了口,“雷劫我替你擋。”

“不是要自己承受嗎?雷擊伐毛洗髓。”真的能讓旁人代替?她第一回聽見。狐姬水亮的眸子波光潋滟。

“路不是只有一條,伐毛洗髓有別的方式。”當然,一樣要千錘百鏈,才能淬鏈出最完美的筋骨。

好像不是那麽難嘛!想着不用吃苦就能換到壽元,狐姬小小地動搖了一下,但随即又想到別的事情,“我不想被天道規矩束縛。”

遙光眼目低垂,“修成九尾天狐才會渡劫飛升,你只要壓制修為在八條尾巴就不用遭雷擊。”

“啊!我怎麽沒想到這漏洞呢!修什麽仙嘛,半仙、散仙也是仙,只要有源源不斷的延壽丹,想要活多久就有多久。”她一臉笑呵呵的盯着山神大人,那眼中閃着金光,顯然把他當成寶山,覺得他一定能滿足她的需要。

“投機取巧的行為不可取。”遙光很頭疼,他原意是激勵她,這會兒倒給她偷懶的理由,被她順着竿子往上爬。

“這法子是出自你口。”她只是借來用而已。

遙光面色一冷,決定不再被她牽着走,“我會看你修煉的成果,兩百年後你若沒有絲毫進展,那就掘好墳穴等着,我不會給你一顆延壽丹。”

“不要一顆,是四顆。”她捉他語病。

“我的意思是一顆都不會給。”這只小狐貍平常傻得很,在這種事上居然學精了。

“壞神,捉弄狐貍。”她生氣了,要和他斷交三天。

“是半人半狐,你體內的人類血脈快要擺脫禁制了。”一旦狐血中融入人血,她修煉的速度就會變快。其實他有一件事沒說,以狐姬半狐半人的資質,她就算沒有九條尾巴也無妨,只要修為到了一樣飛仙渡劫。

“你就會挑我語病……你先放開我成不成?我疼,你捉痛我了。”疼得受不了,她才肯露出委屈的神情,一根纖白的指頭都捏得泛紫。

遙光一怔,看向手中纖指,臉上出現惱怒之色。

他力道分明不大,怎麽還是傷了她?這蠢狐貍卻也一聲不吭?

“學着忍耐,以後還有得你受的。”話一說完,他朝扭曲的纖纖蔥指吹了一口氣,而後布滿淤紫的指頭在瞬間恢複蔥白,筆直修長如初,沒有半點受傷的痕跡。

傷好了,手自然不痛了,皺着眉頭的狐姬也笑了,一再翻來覆去的看完好的手指。

“你怎麽辦到的?”這一招要學起來,她好治療大山裏的鳥兄鵲弟,一幹動物姊姊妹妹,在山林裏生活,哪有不受傷的。

“修行。”

一聽到修行,她馬上洩了口氣。“不行,我頭痛,腰痛,腳痛,全身都痛。”

“那延壽丹你也不要了?”

狐姬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讨好地笑道:“遙光,你不會不給我是不是?我最喜歡的除了姥姥就是你了……”

“少谄媚,我不聽花言巧語。”她就那一點能耐,他會不清楚嗎?他從她一丁點大看到如今,不就是不想修行,只想靠着撒嬌耍賴拿到延壽丹,他才不會讓她得逞。

“遙光,遙光,我活久一點才能陪你呀!要不然只有你一個神的山神廟多孤寂,平時活人不見一個,只有我不嫌棄,不時的找你玩。”瞧!她是多好的狐貍。

如兩汪泉水的雙眸泛着動人的波光,看着逐漸嬌媚的小臉,遙光平靜如古井的心湖輕漾了一下,嘴巴卻是很硬,“孤寂本來就是一個人,我樂在其中。”

“說反話。”她不快的雙手環胸。

“你太吵了。”吵得山神都要發火。

“不吵,不吵,我最乖了……噢嗚!”偷襲不夠光明磊落,他不是正人君子……呃!不是好神,壞!

狐姬揉着被書敲疼的頭頂,目光冒火的瞪人。

“拿回去,看透了,背熟了,你就不會在農事上有所困擾。”被她三天兩頭的找上門,他的無上仙居都成狐貍窩,一股狐騷味。

“可我讨厭看書。”狐姬掙紮着。

“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随心所欲,身處紅塵俗世都有一、兩件為難的事,你不去解決克服,它永遠都在,想想老土地這些年對你的照顧,你既然答應幫他,又怎能半途而廢?”

她最大的弱點是重情,誰對她好都會牢記在心,一有機會必定回報,所以老土地他們才能說服她代理土地公一職,又以百只雞引誘,讓她不可抗拒的點頭。

“遙光,萬一我做不好呢?”她很害怕,打她出生至今就沒做過一件正經事,只跟着姥姥到處去玩。

遙光微微揚唇,“我在一旁看着。”

不知是不是被她纏久了有了一絲心軟,每每一遇到她,堅硬如石的心就會産生裂縫,明明嫌煩想一腳踢開她卻又伸腿勾近,讓一身雪白毛發的她趴在腳邊,看她全無憂慮的打着呼嚕,心裏也莫名的平靜。

聽他會幫着她,狐姬不安的心定了,以仰慕目光凝視他,笑盈盈地勾挽他臂彎。“遙光,你不要離我太遠,不然我會怕。”

她沒有爹,遙光便是令她安心的島嶼。

“好。”反正他有無盡的壽元,陪她一段又何妨。

看着他,狐姬笑得好甜蜜。

“不過你的修為還是要提上去,不要連只小蝦蟆精都應付不了。”狐貍差點遭到四腳蝦蟆吞食,傳出去太丢人了。

她俏臉一紅,多了三分嬌媚,“讨厭,讨厭,你幹麽一直提醒我那件事,那次是我輕敵了,以為不到我體型一半大的癞蝦蟆,我呼口氣就能把他滅了……”

誰知蝦蟆成精了,張口朝她噴出毒液,吓了一跳的她跌坐在地,是姥姥适時的叼走她,不然她一條小命只剩一半。

“這也是在告訴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理所當然,凡事有不可預期的萬一,一步錯就有可能萬劫不複。”牽一發動全身,一個小小的變動有滅世之力。

“遙光,你別念咒了,我頭暈。”“老人家”的經文是不是都特別長呀?一起頭就沒完沒了。

遙光目露無奈,頑皮成性的小狐貍聽不了念叨,懶得再跟她打嘴仗,他伸手往虛空一抓,一份玉簡出現在他的掌中,“這是迷狐幻步的玉簡,是你們天狐族才有的功法。”

“真要學?”她哀嚎着駝了背,一下子好像有千斤重壓在雙肩上。

“學了對你有好處,打不過就逃,迷狐幻步能迷惑敵人的雙眼,敵人以為你在原地,實際上你已經遠離戰場。”身形已移形換位,一步就到十裏外,腳程再快的人也追不上。

“好吧!聽你說得滿有意思,我勉強學一學。”背口訣,練步法,縮地成寸,逃命的時候就用得上了。

遙光恨她不成材的往她鼻頭一彈。“廢柴。”

“嘻嘻,廢柴分你雞吃,走,我們到土地公廟,我殺兩只雞請你。”她難得大方一回,可知吃雞是她的最愛。

“不去。”不知羞恥,被罵了還樂呵呵。

“不能不去,你是我當上代理土地公後第一個邀請的客人。”狐姬半拉半推的,不準他拒絕。

“你不是有其他朋友?”身為山神,山裏的動靜他多少知道,偶爾會看她跟她的狐貍姊妹、花妖烏獸玩在一起,她似乎很快樂。

狐姬眼中的笑意變淡了,垂下腦袋,“我的朋友不喜歡我了,他們說我和人走得太近了,不跟我玩。”

因為土地爺爺的請求,她常在三個村子走動,因此沾上不少人氣,她的朋友中有不少親友死在人類獵戶手中,所以他們也把她恨上了,認為她是叛徒。

看她眼中的落寞,遙光的大手往她頭頂一放,輕輕揉着,“記着,以後你的人類血脈會覺醒,人的特征會慢慢明顯,狐血會隐藏在體內,對他們來說,你就是人類了,你沒發覺幻影石漸漸地失去作用了,可你能維持人形的時間卻不受影響?”

幻影石是遙光用來維持她三日人形的法寶,使其不忽人忽狐吓着百姓,三日之後幻影石要在月光下吸收月華才能再啓用,否則将失去作用,跟一般石頭沒兩樣。

“可是我喜歡當狐貍。”人的拘束太多,要守一堆的規矩,不如狐貍自由自在。

“你會習慣的,當人有當人的好,那是你該學習的。”她必須成長,不能停滞不前,他想看到她的成長。

“遙光,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能放開我。”此時的狐姬像在懸崖上方學飛的老鷹,心中依賴着要将她推下崖,逼她成長的遙光。

這一刻的狐姬并不曉得眼前的山神大人是她日後最重要的人,只把他當父執輩般依戀,填補她父親的空位。

天狐族的族地狐丘內有成千上萬的大狐貍、小狐貍,看似她的家族十分龐大,定然有很多的親人陪伴,不會孤獨,但其實不然。

狐群之中也有勾心鬥角,互争地盤,他們的修行資源就那麽多,食物來源有限,自然要想辦法争取,表面上的平和不代表包容,私底下的暗鬥不下于人類。

狐姬的出身尴尬,即使狐姥姥壓制了她的人類血脈,狐貍間也能嗅出那一絲絲不同,狐姥姥在時,他們懾于其威而善待狐姬,狐姥姥渡劫失敗後,昔日待狐姬好的那些天狐漸漸展露本性,開始排擠,言語擠對,不當她是族人看待。

誰叫狐姬修行太低,又是失去家族庇佑的孤狐,不拿她當平日消遣又拿誰?不長進的天狐是得不到尊敬的。

因此狐姥姥失蹤後,狐姬就很少回狐丘的家,她大半待在土地公廟裏,老土地和土地婆當她是自家孫女養,讓她稍微感覺她是有親人的,而不是遭到遺棄。

盡管如此,爹娘的位置是無法取代的,即便是狐姥姥也不能,她的不肯上進源自心裏沒有寄托,成就再高卻無人分享,她修行何用?還不如在有限的生命裏盡情玩樂,不辜負來世上一遭,得過且過便是狐姬的心态。

而她或多或少也受到狐姥姥的影響,對異性有着戒備,狐姥姥仇視男人也玩弄男人,她用身教告訴狐姬男人皆不可信。

但遙光在狐姬眼裏不是男人,他是山神,又曾經在她幼小的時候照料着她,她便把他劃歸在家人的範圍內,自然的親近他。

她忽視了他的性別,任憑遙光在她心底的份量越來越重卻不自知。

遙光看出她的不安與憂傷,卻難以吐出好聽話,只一臉不耐的說:“不管我怎麽做,你都會纏着我不是嗎?你還擔心什麽。”

狐姬眨眨眼,想着自己老是來找他,他每次雖不耐煩卻也沒趕自己走,又笑了。

“土地公,我家的豬不知為什麽就是不長膘,養了大半年了還是瘦巴巴的,我們家就指望賣了豬好扯幾塊布給孩子做新衣服,您就幫幫我們,讓豬肥一點……啊!忘了說,我是山裏村老朱家的二媳婦,我們已經分家了,您可別走錯家了,一定要保佑……”

山裏村的老朱家……在旁邊掃地的狐姬思索起來,那不是懶媳婦家嗎?他家的二媳婦既刻薄又懶惰,飯不煮、碗不洗的只會潑婦罵街,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走街串巷,到處說人閑話,到人家家裏順半斤豆子三兩油的。

哼!這個好吃懶做,好逸惡勞的蠢貨根本不用幫她,她家的豬不肥是因為她從不上山打豬草喂豬,豬三天兩頭的吃不飽,當然餓瘦了,不幫、不幫,下一個。

“土地爺爺,我家那口井不曉得為什麽不出水了,讓人下去瞧也瞧不出所以然,我家離河邊遠,挑個水要走上老半天,麻煩您去瞧一瞧,看看有沒有解決之道……”

這回請托的人是陳家人,看到他們拿來的供品有雞又有魚,狐姬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後面了,趁着人家燒化紙錢時扯了雞腿大快朵頤,滿嘴的雞肉塞得腮幫子都鼓起來,還不忘捉了魚來啃。

等陳家人來收供品時,頓時被那一片狼藉驚得目瞪口呆,久久無法言語,想着土地公顯靈了!

他們納悶的眼神不斷瞟向土地公、土地婆神像,不解兩位神明幾時愛吃雞了,看起來嬌嬌弱弱的狐姬完全沒引起懷疑。

不過自這次之後,三村村民的供品一定有雞,不論是全雞還是素雞都可以,供奉了雞的人家所求之事往往很快地獲得解決,反之就慢慢耗了。

一時間,三個村子裏養的雞非常搶手,狐姬吃得滿嘴油,身形似乎胖了一些。

“土地公,我家的稻子要收成了,請您保佑風調雨順,別把這一年的作物給收了……”

天氣要好要壞我哪管得着呀!行雲布雨是龍王的事,不歸土地公管,自個保重吧!狐姬聽着暗地撇嘴,決定不管這事,頂多在天氣要變壞之前先提醒一聲。

“土地公、土地婆,我家那口子又去賭了,輸光了兩百個銅子還想牽我家的老牛去賣,我們家老的老、小的小,全依賴着老牛耕地,沒有牛我們哪來的力氣種田……”

狐姬聽了婦人的話,簡直想要叉腰教訓她,質問她丈夫是賭徒她嫁什麽嫁,要本狐仙去暴打他一頓嗎?賭一沾上是戒不掉的,還是把家裏的銀子藏好,別給偷了,男人沒錢就不會作怪,看他拿什麽賭。

“土地公,我家的母雞和雞蛋莫名其妙的沒了,我找了老半天也沒找着,八成是黃大仙叼走了,您幫着說說情,別再來偷雞了,我攢着雞蛋賣錢呢!家裏少鹽缺油的……”

什麽,搶她的糧食!

是可忍,孰不可忍,敢從她嘴邊奪食就得付出代價,三個村子裏的雞都是她的!她的雞,誰也不能搶走一只。

只見土地公廟的香煙缭繞,信衆們念念有詞的求土地公護佑,一道凡人肉眼不得見的白光倏地沖出土地公廟,直奔丢雞的那戶人家,正是聽得按捺不住,化為原形的狐姬。

代理土地公一職已經三個月了,一百只雞也吃得差不多了,土地公還沒回來,狐姬總算有被坑了的感覺,相信遙光說過的話,土地公去的地方是天界,沒個兩、三年不會回來。

氣憤之餘狐姬還是認真的幹差事,不時的在三村土地巡視,幫村民解決問題,只是她是半桶水功力,看着是妥當了,事實上還留了不少殘局,叫人哭笑不得。

三個月來,她大多以人的形貌出現在村民面前,并向他們解釋原來的廟祝是她的外公,爺爺病了要回老家養病三年,這段期間由她暫代廟祝之事,村裏人可以來找她。

由于她長得美又嘴甜,一雙盈盈大眼好似能滴出水一般,本來不滿她續任廟祝的村民沒來由的點頭,事後才一頭霧水的想着怎麽就同意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真是廟祝的外孫女?畢竟廟裏的香油錢不少,一年也幾百兩上下,萬一是什麽歹人怎麽辦。

但不說狐姬天生魅惑,能讓人放下戒心,就說這三個月她确實“轉達”了不少土地公的意思,替村人解決許多問題,大夥也就默許她繼續當廟祝下去。

不過狐姬還是習慣用了幾百年的狐身,當人反而別扭,一沒人的時候她便會露出白狐原形,這邊跳跳,那邊跑跑,一下子追田鼠,一下子和蝴蝶、蜜蜂玩,對着石頭磨爪子。

只是狐姥姥的封印越來越弱了,她體內的人血力量益發強勢,幾乎壓過狐血,有時以狐身跑着跑着會忽然轉化人的模樣。

所以她盡量不在白天以狐貍的樣子現身,以免被人發現她不是人,這一次是氣極了,她忘了要隐身,飛快地到了丢雞地點,想找出蛛絲馬跡。

吃雞吃到吐是她畢生夢想,誰也不能阻止。

“嗯,這兒有拖行的痕跡……”是雞嗎?怎麽看起來像蛇爬過的痕跡,還是條大蛇……

察覺有蛇,狐姬激動了,全身都在顫抖。

她不是怕被大蛇一口吞了,而是想着活蛇十八吃,她要如何把可惡又可愛的蛇吞下肚?

雞和蛇是狐貍的最愛,它們的肉質甜美又叫人欲罷不能,幾百年來,狐姬不知抓過多少大蛇、小蛇、蛇祖宗,通通都進了她的肚子。

“你們,有看到誰拖走你們的同伴嗎?”她用的是獸語,人類聽來就是狐貍叫。

一群瑟瑟發抖的雞不敢回答,公雞、母雞帶着小雞擠成一團,看到尖嘴巴的狐貍,它們比看見大蛇還恐慌,蛇一次最多吞一只、兩只雞,狐貍本性貪婪,吃不了也要一口氣咬死一窩雞,再一只一只叼走。

“喂!你們幹麽吓成這樣,我剛吃飽飯,不會再吃你們……”左邊那只蘆花雞很肥,改天叫這戶人家宰了上供桌。

感覺到她饑渴的目光閃動,原本吓得不敢動彈的雞群忽然騷動,咯咯咯地叫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黃大仙又來了,快把撥火鉗拿來,這次非打死它不可……”

随着聲音,一名壯碩的男子匆匆的從屋子跑出,手裏拿着撥火鉗用力揮動,氣沖沖的沖向雞舍,可定睛一看,他驀地怔住。

黃大仙沒瞧見,卻看見一只毛色雪白的狐貍,尾巴搖得歡似在和他打招呼,偏着頭的狐貍像是在對他笑。

見鬼了,狐貍會笑?

他猛地清醒,撥火鉗握緊,朝着狐貍頭使勁打下,“臭狐貍,原來是你偷雞吃呀!害我誤會黃大仙了,把我的雞還來,我要吃你的狐貍肉,剝你的狐貍皮……”

什麽!他要吃她?

狐姬動作敏捷的跳開,避過撥火鉗的揮擊,她滿臉怒色的弓起身子,爪子亮出,準備把眼前的男子撕成碎片。

可是這時候一個三歲孩子走了出來,手舞足蹈的對着她喊狐貍,她才突然想起此時的她是狐身,難怪會引人誤解,換成是她也會誤會狐貍偷雞吃,因為她就在雞舍前。

好大的一個黑鍋她背定了,看到撥火鉗又揮到眼前,她不多做逗留,身子很靈活的轉身,跳過人高的院牆。

“好險,好險,差點被打死……”幸虧她跑得快。

回廟之後她一定假藉土地爺爺的名號,勒令三村百姓不得傷害白狐,那是鎮廟聖獸,替土地公辦事的。

驚魂未定的狐姬跑得氣喘籲籲,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竟跑過了一個村子,從山邊的杏花村來到靠近山坳處的山裏村,離河邊最遠的一戶人家便是山腳下的陳家,水井沒了水的那戶人家。

“來了就去看看,別說吃了雞不辦事。”她可是有良心的狐貍,絕不白吃別人的雞。

左右看看有沒有人的狐姬輕輕一躍,跳過陳家的院牆,姿态優美的走到井邊,往上一跳到了井口。

低頭一看,果真沒水。

不信邪的她把水桶往下一推,叩的發出聲響,好像敲到什麽了,幹涸的井底似乎有東西動了一下。

“誰呀!吵我老龜睡覺。”

老龜……咦?底下有烏龜?

狐姬好奇的扔了一塊石頭下去,正好敲着龜殼,叩的一聲回音清晰可聞,井底的幹泥又翻動了一下。

“叫你別吵沒聽見嗎?再吵老龜拿你來煉丹。”困死了,它好不容易找了個靈氣充沛的修煉地,這麽快就有人來搶。

“哼!是我拿你炖湯還差不多,你這一身肉夠炖一大鍋了,我能吃三天。”龜肉很補,延年益壽,想到這還是有道行的老龜肉,狐姬嘴邊有可疑的亮光。

“誰敢吃我老龜,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它頭上,看它的震天殼砸暈她。

底下的井泥一翻動,現出将近五百斤重的大烏龜,烏黑的龜殼幾乎要與井口一樣大,長長的腦袋伸出龜殼,擡頭往井口一看,逆光的龜目一眯才看得清楚上面景象。

“你才活得不耐煩,是誰讓你占了人家的井,這戶人家挖了這口井可不是讓你來養老,你識相點自己出來,不要逼本大仙下去捉你。”

哇!這井好深,往下一跳還上得來嗎?

未戰先懼三分的狐姬縮縮頸子,嘴上威脅口氣大,卻沒打算自個兒找死,拾了一顆又一顆的石頭往下丢。

叩、叩、叩……在狐姬聽來這是悅耳的聲響,可是底下的老龜聽來卻是刺耳,簡直氣炸了,它怒瞪着眼朝上大喝。

“不許再扔了,不然我老龜饒不了你。”不過是一只騷狐貍而已,也敢在龜爺爺面前猖狂!

“有膽你上來呀!咱們一決雌雄,別當縮頭烏龜躲在龜殼裏……啊!好像罵錯了,你本來就是烏龜,嘻嘻嘻……”到了平地,慢吞吞的烏龜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你這只狐貍欺龜太甚,有本事下來呀!龜爺爺和你大戰三百回合。”老龜仰頭叫陣。

“呸!憑你也敢自稱是本大仙的爺爺,要是我姥姥還在肯定轟破你的腦袋。”哼!你不上來,我就把你埋了,此處充做龜墳。

狐姬法力雖然不高,但挪動些砂土還綽綽有餘,不一會兒砂土紛紛落下,仿佛她真要将老龜埋在井底。

“住手、住手,你在幹什麽,底下的靈穴快被你封死了。”沒有靈氣它修什麽修,想把它活活悶死呀!

老龜挑中這口井是因為此井是風水極佳的水靈穴,長年出水不幹涸,适合水中生物修行,下面的靈穴不斷湧出的靈泉,對修行者能助長修為,一般百姓喝了能不生病,解百毒。

它趁夜深人靜的半夜爬進這戶人家,噗通一聲撲進井水裏,藉由井水的靈氣增強自身。

“喔,原來是靈穴呀,難怪你賴着不走。”狐姬調皮的将五十公斤重的大石頭丢向老龜,它龜殼被重重一擊。

“你……你竟敢讓我的龜殼裂出細紋,龜爺爺我生氣了,不可原諒,黑心狐貍納命來!”它的龜殼,它最寶貝的殼,它要修多久才能把殼補好?嗚……嗚……它跟她拚了。

狐姬聽了婦人的話,簡直想要叉腰教訓她,質問她丈夫是賭徒她嫁什麽嫁,要本狐仙去暴打他一頓嗎?賭一沾上是戒不掉的,還是把家裏的銀子藏好,別給偷了,男人沒錢就不會作怪,看他拿什麽賭。

“土地公,我家的母雞和雞蛋莫名其妙的沒了,我找了老半天也沒找着,八成是黃大仙叼走了,您幫着說說情,別再來偷雞了,我攢着雞蛋賣錢呢!家裏少鹽缺油的……”

什麽,搶她的糧食!

是可忍,孰不可忍,敢從她嘴邊奪食就得付出代價,三個村子裏的雞都是她的!她的雞,誰也不能搶走一只。

只見土地公廟的香煙缭繞,信衆們念念有詞的求土地公護佑,一道凡人肉眼不得見的白光倏地沖出土地公廟,直奔丢雞的那戶人家,正是聽得按捺不住,化為原形的狐姬。

代理土地公一職已經三個月了,一百只雞也吃得差不多了,土地公還沒回來,狐姬總算有被坑了的感覺,相信遙光說過的話,土地公去的地方是天界,沒個兩、三年不會回來。

氣憤之餘狐姬還是認真的幹差事,不時的在三村土地巡視,幫村民解決問題,只是她是半桶水功力,看着是妥當了,事實上還留了不少殘局,叫人哭笑不得。

三個月來,她大多以人的形貌出現在村民面前,并向他們解釋原來的廟祝是她的外公,爺爺病了要回老家養病三年,這段期間由她暫代廟祝之事,村裏人可以來找她。

由于她長得美又嘴甜,一雙盈盈大眼好似能滴出水一般,本來不滿她續任廟祝的村民沒來由的點頭,事後才一頭霧水的想着怎麽就同意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姑娘真是廟祝的外孫女?畢竟廟裏的香油錢不少,一年也幾百兩上下,萬一是什麽歹人怎麽辦。

但不說狐姬天生魅惑,能讓人放下戒心,就說這三個月她确實“轉達”了不少土地公的意思,替村人解決許多問題,大夥也就默許她繼續當廟祝下去。

不過狐姬還是習慣用了幾百年的狐身,當人反而別扭,一沒人的時候她便會露出白狐原形,這邊跳跳,那邊跑跑,一下子追田鼠,一下子和蝴蝶、蜜蜂玩,對着石頭磨爪子。

只是狐姥姥的封印越來越弱了,她體內的人血力量益發強勢,幾乎壓過狐血,有時以狐身跑着跑着會忽然轉化人的模樣。

所以她盡量不在白天以狐貍的樣子現身,以免被人發現她不是人,這一次是氣極了,她忘了要隐身,飛快地到了丢雞地點,想找出蛛絲馬跡。

吃雞吃到吐是她畢生夢想,誰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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