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北上寒,殺機四伏

寒冬臘梅已落,暖春萬物吐露芳華。

水心在經過青蕭的審核後,終于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青蕭給她帶了些傷藥、銀兩。雖然不知道多少,但是肯定很充裕。摸着腰間的竹笛,又想起了那天青雨風的相送。

“心兒,此去北漠的路上,定要注意安全。以你現在的功力,定要勤加練習,你沒經過什麽實戰貿然出手恐怕會不敵對手。”青雨風臉上一派溫和,只是眼底的那抹擔憂明顯的晃動。

“嗯,多謝。”緩緩地說出自己心底的話。

“呵呵,這還是你第一次對我說謝謝。……送給你。”青雨風霎時笑開,整張臉都鮮活起來,他深深地看着水心,把一只手向身後一探,得意的搖晃手中的東西,一支竹笛出現在他修長的手上。

“它以後就叫阿笛”水心接過竹笛,輕輕地撫摸上面,用小刀刻得一個心子。

“好”青雨風,緩緩地走到水心面前,遲疑的伸出手握住水心拿着竹笛的手,慢慢的收緊。他低着頭,陽光灑在身上,柔和、安逸。

“心兒,不要很快的忘記我好嗎?

“好”擡起頭,對上他如星光燦爛般的眼眸。露出自己真心的笑容,再也不能傷害關心自己的人了。青雨風之于自己,是個特殊的存在,至少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是一直努力想走進自己心裏的人。

車子搖搖晃晃,弄的人很想睡覺。此時的水心穿着厚厚的衣物,躲在箱子後面讓人看不出性別,自己又不愛和人相處,只是縮成一團坐在角落裏,看起來就像是被抛棄的一只小動物。

夜晚,人們圍坐一圈,喝酒吃肉,呼喝聲遠遠的回蕩在千裏之外。

“哎,白家小弟,出來這麽久了,是不想家啦,這越往北走天氣越不好,咱們初夏天過去,到那邊正好是最熱的時候,好歹到那邊也受得住。給這是燒酒,冷的時候喝點,暖暖身子”齊海粗聲粗氣的一屁股坐在水心身邊,熱情的往她懷裏塞了個酒壺。

“謝謝”可惜,自己的酒量不好。

“哎,我的弟弟要是活着,怕是和你一般大了。”這句話怎麽聽着像是祥林嫂的話,“我們家阿毛要是活着也這麽大了。”想到這水心不禁撇了撇嘴,低頭掩飾自己失态,這個時候笑場很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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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家都說活着的機會很小,但是我一直堅信齊福還在這個世上”這齊海開了個頭就要往下繼續這個悲傷地故事,水心看着這個大漢眼神流露出的深痛,一時就靜靜的陪着他說話。

“找不到嗎?”

“哎,打仗,我被拉去充軍,可惜那次全軍覆沒。我還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等我回到那個小村子,鬧災荒,大家不知道都逃到哪了。”

可能驚覺自己的失态,齊海說完也不等水心回話,便把酒囊塞到了她的懷裏,便站起來又回到了人們中間,呼喝着喝酒吃肉,升騰的火焰就仿佛他們的熱情,高漲而炫目。

酒,拿起來聞聞抿了一小口,火辣辣的果然夠烈。看看遼闊的天空茫茫而無邊際,飄渺而悠遠,就仿佛自己的處境,茫然不知去向。把頭埋在臂彎裏,希望在夢境中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這個到底是什麽人,連上邊都吩咐下來要好好照顧。看着角落裏那個纖瘦的身子,因為寒冷而緊緊縮成一團,齊海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個死去的弟弟,那個百般依賴自己的弟弟,也像他這般不愛說話,瘦瘦弱弱,只是躲在自己身後。

多年跑镖,來往于北漠。颠簸的生活讓他漸漸淡忘了那段過往,今天開了這個頭,往事又湧來。

母親早死,父親另娶,那是個善良的女人,卻是個啞巴,對自己的刁難永遠都是一抹微笑。漸漸的自己開始喜歡她,記得那時因為喊了她一聲娘,把她高興的直掉眼淚。

10歲那年,她生下了小弟弟,起了名叫齊福,爹很高心,買了肉和酒,喝的大醉。而自己卻被突如其來的恐懼包圍,只是覺得這個小娃的來臨會奪走一切,自己又會被抛棄。

一天晚上悄悄的趁他們不注意把弟弟抱出去,把他放到了村子後面的樹林裏,怕被動物吃了就放到樹上,又覺得會掉下來還用自己的腰帶把他綁在樹上,弄好後就撒腿往家裏跑。以為這樣順心了,可是沒想到良心的譴責令他幾乎喘不過來。

第二天發現孩子不見,娘當下就暈倒了,而父親發了瘋似的到處尋找,自己躲在房間裏,渾身顫抖,想想那個小孩子含着自己的指頭咯咯的笑。他騰站起身,沖出門外就往後山跑,誰知腿軟的摔了好幾個跟頭,一口氣跑到樹下看見自己的腰帶還在那系着,趕緊爬上去把弟弟解下來。

但是齊福卻整張小臉都是紫色的,當下他覺得天都塌了,他連忙給弟弟度了幾口氣,發現小鼻子在微微的動,趕緊抱了小弟就往回跑,跑到村裏老大夫家,老人家一看孩子凍成那樣,便趕緊又是按摩又是讓老婆子取了熱米湯喂小娃吃下,經過半天的救治小孩子總算是恢複了些,齊海在一旁愣愣的看着。

“沒事,就是連餓帶凍的,你們……”話還沒說完就見齊海軟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老大夫把先前的責備都忘了,安慰起這個孩子,總算是回過神來,齊海才想起爹娘在着急,連忙千恩萬謝的從大夫家出來,往家裏跑。誰知回家的時候爹還沒回來,娘剛剛轉醒,坐在床上焦急的向外望。

齊海的兩條腿仿佛灌了鉛一樣,抱着弟弟的胳膊也僵硬着,就那麽嘭的一聲跪在了娘的面前,頭低着,沒有臉再擡起來。過了好久,感覺懷裏的孩子被人抱起,他依舊呆呆的看着地,胳膊還維持抱孩子的姿勢。感覺有人輕輕的扶起自己,擡起滿臉淚水的臉,模糊中又是那個微笑,那雙手輕柔的為自己拭去淚水。

可是自己的眼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不停地流淚,那雙手就不停的搽,微笑的把自己抱在懷裏,一下一下的拍着自己的背。忽然小孩子的哭聲響起,娘放開自己,抱起弟弟喂起奶來。自己站在旁邊看着看着,忽然覺得好美,下定決一般,為他們撐起一片天。

仿佛要懲罰自己的罪行,父親匆忙的出去,竟然成了有去無回,冰冷的屍體放在地上,自己一時間就像置身于夢境之中,別人說話哭泣,也聽不見,只有無盡的空。

臉上火辣辣的感覺把自己糾回現實,眼前的女人滿眼通紅卻倔強的把淚水吞到肚子裏。自己就那麽直直的與她對視,娘親把懷裏的小齊福,重重的放在自己的懷中,把他拉過來摁在父親的棺材錢,指着那個冰冷的牌位,讓他無處逃避。

之後娘親林臨終的囑托,弟弟抓着自己“哥、哥”凄厲的喊聲,這麽多年來自己派人打聽,卻再也沒有得到弟弟的消息,那時的他才5歲。

一波一波的悲傷如潮水般向自己湧來,大口大口的灌着酒,眼角滑落的淚就那麽合着酒水一同吞到肚子裏。

空氣裏還彌漫着暗夜的涼意,商隊又開始了北上,經過一處夾道,有一處稀疏的樹林。官道上朝陽無聲,只聽見馬蹄聲和馬兒重重的鼻息。有陣淡淡的風掠過林間,樹葉不安的掉落。

齊海領頭走在隊伍的前面,結實的背挺得筆直,忽然勒馬,擡手阻止了車隊的前行。

“嗖嗖嗖”幾只利箭從稀疏的樹林中射出,夾着初晨的寒星直直逼向人們身前。可是樹林裏卻不見任何人影,水心低頭躲開一只寒箭,身前的箱子上幾只箭尾不停地晃蕩,眯起眼睛看着那前面的危險地帶。

商隊中的人倒也都是不凡之輩,紛紛揮刀震飛箭矢。

來了,箭矢一閃,一批黑衣人便頓時現出身影,鬼魅般的接近了商隊,像是戲谑的蝙蝠,俯沖而下。

為首的齊福揮刀便與黑衣人纏鬥在一起,嘴裏大喝“保護貨物。”

水心身邊是個矮小的少年,一身黑衣,亂蓬蓬的頭發,卻生的一雙靈動的眼睛。本來坐在前面駕車,

矮身一避輕巧的落在地上,迅速的躲在車旁,不知從什麽地方抽出了一把薄似秋水的刀,一轉腕便纏上了一個黑衣人的脖子。刀影璀璨似流光配合着敏捷的身手,幾個起伏就把周圍的刺客刺倒,只是那黑衣人就像細菌一樣前赴後繼。少年穿梭在黑影中,刀光在的薄薄的空氣裏開出朵朵妖豔血紅的花。

水心混雜在人群中,左閃右避,避過一個黑衣人招式,就地一滾,倒向一側荒草蔓延的草地。

激戰的地方沙塵飛舞混雜着漫天的紅雨,看不真切情況,只見刀光劍影閃動,不辨敵我。

大家面對黑衣人的進攻,倒是絲毫不見淩亂。五六人背靠背攢成一團,重重抵禦流矢飛箭,倒也無人負重傷,身邊落下一批又一批的翎羽。

當然這批黑衣人也是訓練有素,他們狠戾的招數,幹脆果決,甚至是不惜性命的攻擊,一群亡命之徒。他們一邊在暗處放箭,再出動刺客伏擊被攔截的商旅隊伍。

齊海一把大刀武的密不透風,此時的他眼神冷冽無情,凝神對敵像是一個威武的将軍。

眼看這刺客一波一波來襲,自己的人也快堅持不住,齊海暗道不好,看來敵人早就下好了圈

套,竟然派了這麽多人手來,單靠自己這邊恐怕應付不來。四下一看自己的弟兄都挂了彩,一咬牙從懷中掏出一支信煙,在戰鬥空隙中一把扯開引信往天上抛了出去。

“嘭”信號彈冒出了濃重的黑煙,越升越高,而且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黑衣人仿佛也發現了,下手更加狠辣。

忽然一個水藍色身影從天而降,衣衫飛揚,似那翠柳浮煙,身形靈巧,那抹藍在那沉重的戰海之中亮

麗不少。她面帶一個黑色的面具,眼神森然,嘴角卻擒着淡淡的笑容。她緩緩地抽出一柄長劍,一震發出嗡嗡的響聲,呼嘯着向混戰的人群中沖去,只是她的劍尖直指水心的所在地。

水心眼看着那陰深深的劍氣撲面而來,急急的旋身往一旁閃去。摸向懷裏,一把精致的短刀便出現在手裏,這是青蕭送給自己的護身武器,本來不想要的,看來真是派上了用場。

劍尖仿佛長了眼睛,在水心周身散發着寒氣,脖間一涼,水心堪堪躲過這致命的一擊。血順着脖頸緩緩流到了裏面,水心看着這個輕笑的女子,心底滿是疑惑,自己似乎是剛出莊,怎麽會得罪了如此厲害的角色。

齊海他們被好幾個黑衣人纏着脫不開身,身形也慢了下來,手腳漸漸錯亂,仍然苦苦支撐,不時轉頭焦急的看着自己。那名女子一直挂着那抹輕笑,眼睛死死的盯着水心,長劍飛速的向右一劃,帶着冷凝的劍氣突的一聲插進了身邊一人的咽喉中,當看到水心眼神中那道波瀾時笑得更歡。

飛速的抽出長劍,瞬間帶出一道血虹,豔麗的令人膽寒。

黑衣人像藤蔓一樣,纏着商隊的人,水心兩耳都是冷兵器碰撞的聲音。齊海一刀劈倒劍刃刺入肉體的聲音響起,血液噴灑出來,黑衣人慘呼着倒下,緊接着又有黑衣人沖了上來。

水心感受着陰寒的劍氣劃在身上,不由得身上一陣寒冷,不怕是假的,明晃晃的劍就在眼前,饒是經歷過生死,依舊會害怕。但是她知道自己對這樣的場面無能為力,甚至連逃命都做不到。既沒有瑟瑟發抖也沒有放聲尖叫,就那麽緊抿着唇,看着那個女子越發狠戾的自己攻擊。

“铛”兵器相交,激起火花。

水心一擰腰,向後退了幾步,可是黑發還是被削下來一绺。

忽然,尖銳的嘯聲想起,一隊青衣人,撲進戰局。

他們一來,商隊的壓力驟減,雙方相互配合默契。一時之間,占了上風。

水心淡淡地看着面前這個只在青衣人出現時皺了下眉頭的女子,緊緊的握着手裏的短刀。

忽的她嘴角掀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貝齒潔白整齊。發絲輕輕地飛揚起來,劍尖一轉,竟然攜帶了十足內力,向水心刺來。

一道紫色的人影流星般地劃過水心眼前,自己甚至都沒看見他的身形,只見一抹鮮豔的幻影和鼻尖淡淡的香氣。

“铛”

那名女子被震開,兩只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來人,紫衣人足尖輕點,人像片葉子一樣不偏不倚落在水心身前。

“你……”

“記住你的目的。”

“哼……”

紫衣人背對着水心,他身上淡淡的青草香味,竄入鼻中,令自己身上的傷口都緩和了起來。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的站在那,淡然的置身事外。

黑衣人眼看着不支,遠遠的一縷簫聲,不緊不慢的吹起,黑衣人霎時間有序的退了回去。

“喂……”水心眼看着身前的人,不發一聲提步便走,下意識的喊了一聲。

他微微轉過身,從左側望去,只看到他光潔的下巴,和那個銀白的面具,冷漠而且沉默的側臉,迎着淡薄的落日餘晖,流淌着白深深的光澤,滿含疏離。他也不看水心只是停下身子,聽着水心輕輕地問了一聲,便急速的朝前掠去。

腳尖輕輕一觸草叢,人已掠開幾丈遠。日晖裏,那抹紫色的身影越飄越遠。

“退。”

霎那間,青色人縱身閃進漫漫煙塵,仿若來時那般,消失的再無蹤影。

一切就在電閃火石間發生結束,徒留地上殘肢斷體,徒留這滿地狼藉,滿目瘡痍。

“繼續前行”

齊海大聲吩咐着,還存活的人,木然的收拾着殘局,沒有悲傷、沒有……

隊伍又開始前行,只是少了一些人而已,水心仍然窩在箱子後面,偶爾擡頭可以看到前面那個瘦小的身影。

“駕”車子一晃又開始了前行。

齊海組織好隊伍,打馬跑到水心身邊,看見她安然無恙,沉重的點點頭,又向後跑去。空氣裏流動着他渾厚的聲音。

水心閉着眼靠在箱子上,身上的幾處劍傷有些刺痛,但好歹不礙事,摸出懷裏的傷藥胡亂的塗了塗,便又塞了回去。

心裏忖道:“不愧是鬼域。”

水心不覺得回首朝紫衣人消失的方向望去,那片樹林裏有條紫色的身影迎空升起,似一只空靈的雨燕,掠上了林梢。

他就那樣定定的立在那,随着枝條輕輕晃動,只有發絲和衣袍在翻動。水心似乎能看到他深黑的眼眸,牢牢的将自己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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