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惦記

方硯唯的印象中,姓路的書呆子不善言辭,不愛社交。

不熟,倒也能理解。

那他快被目光紮成了篩子是因為什麽?

獨一無二的氣質嗎?

“路神,你們這兒的民風,看起來……”他試探着問,“不太淳樸啊。”

路執淡淡地應了聲:“嗯。”

我長的很拉仇恨嗎,方硯唯忍不住想。

學生活動中心是一排低矮的平房,這一片路過的學生少,屋檐和牆壁越發顯得破敗。

方硯唯遠遠地就聽見有中年男人在練歌。

全是感情,沒有技巧。

難聽。

“這邊。”路執推開了一扇門,拍了拍他的後背,示意他進去。

頭發半白的中年男人拿着一張曲譜,坐在辦公桌前品茶,見他倆進去,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坐、坐!”

“王主任。”路執的聲音平靜,“好久不見。”

王主任緊張地笑了兩聲。

“王主任是吧。”方硯唯不拘謹,伸腳勾了張塑料凳子自己坐下,左腳搭在椅子中間,神情散漫放肆,“方硯唯,你點來賣藝的。”

所以我他媽是來賣藝的,你抖什麽?

“你們說。”路執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我去外面等。”

“你可以嗎?”方硯唯不大放心。

“嗯。”路執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大約十平米的小房間裏,只剩下方硯唯和王主任兩個人。

王主任不抖了,看來是開門漏着風了。

方硯唯從琴盒裏取出琵琶:“路執以前在這裏,成績是不是也超級好?他老考第一的。”

王主任在既往成績表倒數第一那一欄上瞄了一眼:“嗯嗯。”

這王主任,行為舉止略奇怪了些,但方硯唯不讨厭。

大部分老師,在見到他的第一時間,會率先把他劃分進壞學生那挂,二話不說,先給下馬威。

王主任倒是非常溫和,聽他撥了幾聲弦後,還誇他知書達理。

這老頭,有點意思。

“方同學,我要定你這個節目了,咱們加個聯系方式,先練着。”王主任和藹地說,“你也看到了,我們學校的氛圍很不好,出不了什麽太高大上的節目,需要一個有點文藝感的小同學來撐撐場子。”

方硯唯心說那你可找錯人了,我不是文藝那挂的。

但他注意到了另一個信息。

“十三中的氛圍,不好嗎?”不是水草豐美的書呆子種群栖息地嗎?

“不太理想。”王主任說得委婉,“咱們學校的進步空間比較大,比不上鷺嶼中學。”

方硯唯從主任那裏離開時,腦瓜子還有點嗡。

“路執?”他推門出來。

路執不在這裏,但不遠處的操場邊,有個穿着鷺嶼中學校服的身影,被幾個人圍着。

“你回了你媽那邊住,還不如之前自在,他們又不是真心對你好,還不是……”

“是啊執哥,你不在,十三中好無聊。”

“執哥,晚上去喝一杯嗎?我請。”

方硯唯一路走過來時,剛好聽了個尾巴。

七八個畫着濃妝,穿着黑色短裙的女生,圍在路執的身邊,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搭在路執的衣袖上,尾音拖得很長。

路執面若冰霜,不為所動,校服上整齊得一絲褶皺都看不見,安靜地站在幾人中。

他的學霸,好像是掉進了盤絲洞?

“小帥哥。”一個女生沖他吹了聲口哨,“一起嗎?”

方硯唯的頭皮麻了一下。

那是他的純得跟小白花一樣的學霸,掉進盤絲洞,不得被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不得行,得撈回來。

“抱歉啊。”他扯着嘴角,“路神晚上還要學習。”

他推着路執,快步離開了操場。

見了鬼了,十三中到底是個什麽魔鬼地方,牛鬼蛇神都聚齊了。

這種環境裏,路執簡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

離開十三中的路上,那些虎視眈眈的目光似乎還多了一倍。

方硯唯有種自己在夜晚森林裏茍活的錯覺,處處都是冒着綠光的狼眼睛。

可是,他多多少少算個鷺嶼新晉校霸。

他怕個屁。

“走了。”路執說。

方硯唯背着琴盒跟路執一起,平安無事地出了校門。

路執沒有讓家裏的車來接,兩人一起在十三中門前,上了331路公交車。

正值下班晚高峰,公交車上的人很多,不是上班族就是學生。

方硯唯眼疾手快,發現了一個空位,一邊霸占着,一邊抓着路執的校服,讓路執坐下。

是靠近車窗的單座。

路執:“?”

“你別摔着。”方硯唯自己扶好,“你們學霸,都金貴。”

他有點歉意。

這樣高冷又纖塵不染的路執,必然是不喜歡十三中那種地方的。

他還硬拉着人回去。

方硯唯:“路神,剛剛那些人,他們是都打過你嗎?”

公交車搖晃了一下,一個急剎,停在了斑馬線前。

他正忙着愧疚,沒抓穩,腳下一踉跄,往前栽倒。

一只手伸過來,勾在他的腰上,把他往回拉了些。

他絆了一下,摔倒在路執腿上,掌根撐在路執腿間,腰撞在路執的身前。

他恍惚地擡頭,對上路執波瀾不驚的眼睛,路執的右手還搭在他的後腰上。

轉瞬又離開了。

“謝啦學霸。”他撐了一把,自己站起來。

“嗯。”路執的目光停在自己的手心上。

這只手方才壓過的地方,清瘦但很柔韌,觸感柔軟。

似乎再稍稍使力,就能壓出更讓人滿意的弧度。

他目光略冷了一瞬。

他在想什麽?

以及,那修長的手指,壓着他時,莫名會讓人想起撫琴時的輕攏慢撚。

“執哥。”重新站好的方硯唯問,“你爸媽也是離婚了嗎?”

“……嗯。”

“那咱們家境還挺相似。”方硯唯說,“我跟爸爸,你跟媽媽,這點我們不一樣。”

“之前跟爸爸。”路執打斷他,“被要回來了。”

這樣的嗎?

“那你比我幸福。”方硯唯說,“我媽去A國了,她不要我了。”

路執側着頭看他。

夜幕降臨,街邊的燈光映入車窗,燈下看人,少年的臉頰幹淨得沒有任何瑕疵,目光微微沉着,凝着一汪遺落的光。

“所以。”方硯唯推了推路執,“我倆都住一個屋檐下了,相依為命呗。”

他正經不過兩秒又帶上了漫不經心的笑。

“你要不要我?執哥?”

路執把頭轉過去,不再理他。

鷺嶼中學的校慶先來了。

周六一大早,方硯唯就被老陳抓走,套了一身據說是斥巨資買的煙青色的漢服。

“好了沒?”方硯唯站不住了,“我好熱啊。”

這書呆子,幹什麽都要認真,一個衣領子跟前襟,看着視頻幫他調整半天了。

腰帶被驟然收緊,他龇牙咧嘴地嘶了聲。

“我他媽跟你有仇?”他轉頭問。

“疼嗎?”路執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方硯唯反問:“你說呢。”

他穿不慣這身衣服,連走路都覺得不自在,陳老師跟何歲歲等人卻接連稱贊。

平時躁動不安分的人,穿上了一身煙青色,眉眼之間也有了安靜恬淡的意思,像舊時輕袍緩帶的明秀少年。

“何歲歲,你他媽的踩着我衣服了。”少年開口。

“太好看了。”陳老師誇贊,“絕對豔壓。”

“我是男的,什麽豔壓。”方硯唯不高興。

他抱着琴,漫不經心地撥了兩下,有點疼。

他停下來,拿了膠帶和琵琶指甲,自己慢慢地纏。

路執在一旁,手裏拿着本單詞書,冷眼看着。

白皙的指尖,被膠帶纏繞了一圈,指尖凝了點薄粉色。

單手操作,總有些不足,右手無名指的膠帶,方硯唯弄了半天,也沒纏好。

他想張嘴去咬,一只手打斷了他,接過了膠帶。

他怔了一下,随即得意地牽了嘴角。

書呆子還樂意給他幹這個。

“好了。”路執對陳老師說。

哦,原來是老師讓幫的。

方硯唯把笑收了回去。

“苗疆人。”何歲歲在一旁說,“你是不是有很多銀飾?掏出來挂脖子手腕上啊。”

方硯唯:“?我現在回寨裏搶還來得及?”

“何歲歲,你禮貌嗎,收一收你的刻板印象。”陳老師說,“哎,方方等着,我去給你找個手镯什麽的,等會兒拍照好看。”

“那我不要手镯。”方硯唯拒絕,“男生誰戴那個。”

“我要那個。”他指着路執的左手腕,“路神,你敢給嗎?”

路執左手腕的木珠子,盤了大概四五圈,冷清又神秘,讓路執身上經常帶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不能。”路執說。

蠢蠢欲動的妖精,惦記上了禁欲冷淡的木珠。

“為什麽?”方大佬翻臉很快。

戴着琵琶指甲的手,從路執的領口移動到頸側,敲了敲,又抓着路執的手腕,執著地勾起長珠串的一邊。

“借我。”方硯唯說。

“我記得執哥好像說是五行缺木?珠子不能離身的吧?”路執的同桌,徐正義大着膽子說。

路執沒動,也沒阻攔,腕上的木珠被方硯唯整個摘走。

明明心知肚明他是無理取鬧,卻依舊沒辦法阻止。

“那你借我。”方硯唯說,“我不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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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出珠子後

路神:遠了,缺木了,貼近點,要負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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