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禮物

作為十三中的特邀演出嘉賓,方硯唯原本是打算買束花帶來的。

但正值清明,花店裏大簇大簇的都是菊花,還賣得不便宜。

路執說這樣不好,他也這麽認為,所以他空手來了。

十三中的校慶辦得比鷺嶼中學潦草,舞臺沒有氛圍感,服化道也一般。

負責化妝的老師只往他衣服上綴了幾段煙青色的輕紗,就讓他上臺了。

素色的燈光自上而下地流淌至他撥響的琴弦上,浮光穿透細小的微塵,籠着坐在其間的少年。

一曲結束,十三中的老校長臉都要笑爛了。

“文化熏陶,這就叫文化熏陶,鷺嶼中學的學生質量就是不一般。”老校長說,“同學,有興趣來我們十三中就讀嗎?”

方硯唯張了張嘴,一句“我是文盲”就在嘴邊。

“他沒興趣。”黃毛在一旁插嘴。

老校長打了個激靈。

“這麽好的孩子,可惜了不在我們學校。”老校長唠唠叨叨地走了。

這麽好的孩子,一拳一個人,都不帶怕的,方硯唯心說。

“方同學。”黃毛說,“我送你出學校吧。”

“謝謝。”方硯唯提起自己的琴盒,跟他沿着來時的路往外走。

“你認識路執嗎?”他問。

黃毛:“額……”

“就你們年級第一。”他提示,“成績特好的一個棺材臉書呆子。”

算了。

他執哥低調,沒人有認識倒也不奇怪。

“不用送我了。”方硯唯對十三中師生全員今天的微笑服務相當滿意。

他站在校門口,揮了揮手,跟黃毛道別。

黃毛目送着方硯唯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在離路執家最近的一站,方硯唯下車,過馬路。

馬路牙子上蹲了個人,端了盆涼粉在嗦,被辣得龇牙咧嘴,他走過去,一腳踢在人屁股上。

“方哥!”何歲歲從地上跳起來,“來得正好,就等你了,來我給你掃個共享單車。”

“走。”方硯唯說,“給我挑個品相好的。”

兩個少年一前一後,騎着單車,穿過坡道,往海邊去了。

街邊堆疊的建築上,噴着各色的彩繪,竹制的青色晾衣杆,貫穿在大街小巷裏,洗得發白的衣服,同少年們幹淨的衣角一起,在四月的風裏翻飛着。

晚上十點半,路執從書桌邊坐起來。

他推開門走出去,走廊裏空蕩安靜,方硯唯的房間裏也沒亮着燈。

人呢?

“我靠,執哥。”電話那端,黃毛忙不疊地解釋,“我真看着人上了公交,我盯着車走的,半點沒耽擱。”

“嗯。”路執說。

他靜坐着回憶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麽,打開了班群。

[何歲歲]:海水不涼,我給大家表演一個沖浪。

[何歲歲]:今晚搭個帳篷,在海邊睡哈哈哈哈。

[何歲歲]:看我方哥。

路執點開了視頻。

他第一次見方硯唯穿這麽樸素的白色襯衫。

視頻畫面裏,夜幕低垂,少年坐在海邊一塊黑色的礁石上,運動鞋扔在沙灘上,拍岸而來的海浪打濕了他的褲腳。

方硯唯把腳踝浸在海水中,搭在礁石上的手指撥弄着一只鷺嶼随處可見的小螃蟹。

畫面安靜,連小螃蟹也是惬意的。

路執的嘴角微彎了一瞬。

僅一瞬。

視頻裏的方硯唯抓起螃蟹,揚手嗖地扔進了海水裏:“哈哈哈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方哥送你回老家。”

路執:“……”

今晚的家裏過于安靜了。

方硯唯不在,少了個叽叽喳喳的人,這裏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無趣、枯燥又沉悶。

“執哥!”黃毛來電,“我們在你樓下,去海邊喝一杯啊。”

“嗯。”

路執把筆扔在書桌上,關上房間門走出去。

這種枯燥持續到了晚上十一點。

過了十一點,一大堆消息發進了他的手機裏。

[方塊A]:學霸,學完了?

[方塊A]:看我烤得魚哈哈哈哈,何歲歲說能藥死一個班的人。

[方塊A]:看我搭的帳篷![照片]

[方塊A]:你不來真是太可惜了,我覺得你們這兒海邊還是挺好玩的,要不是我不會游泳,我也下海去了。

[方塊A]:何歲歲游得好快。

路執忽略了何歲歲,手指抵着屏幕,繼續往下翻。

[方塊A]:這個烤扇貝,配上我自制的菌子醬,不要太鮮甜。

路執推開車門,踩在柔軟的沙灘上。

黃毛他們幾個有個朋友,高二就辍學了,自個兒在海邊張羅了一家店,做點燒烤啤酒。

“這傻逼還買了煙花。”黃毛嘿嘿地嘲笑着,“咱們誰還玩這個啊,幾個大墩子,就放那兒了。”

路執坐在露天的攤位邊,左手抓着罐啤酒,右手翻閱方硯唯發來的消息。

“哎,執哥。”黃毛喋喋不休地說,“之前在車上沒仔細看,你今天讓我照看的那男生,長得真标致,跟小明星似的。”

“嗯。”路執說。

方硯唯這會兒沒發消息了,大概是跟何歲歲他們瘋玩去了。

海邊酒吧外的桌邊,幾個男生指間夾着煙,吞雲吐霧,聊的話題早就脫離了學校和書本,多半扯的是生意。

“執哥。”黃毛說,“六月端午那會兒B市有場賽車,我訂票?”

“我那幾天好像要去K市。”路執說,“有個高中生物理競賽。”

“啊,那您先忙。”黃毛趕緊說,“咱們執哥是我們中間最有出息的。”

“少來。”路執說。

“張馳這塊地選的真不錯。”黃毛說,“這邊風景好,游客多,旁邊還是露營區,不愁沒生意。”

路執手中的手機振動。

[方塊A]:書呆子看,小煙花。

[方塊A]:玩過沒,你有沒有童年?

發過來的畫面裏,一只手抓着一根小仙女棒,蹦着零零星星的火星子,照亮了一小塊沙灘。

路執看着手機嗤笑了聲。

“誰惹你了?”黃毛問。

“沒。”路執說。

黃毛心說真奇怪,他老大真是越發得深不可測了,剛剛看起來還是周身低氣壓,這會兒似乎又心情不錯。

[方塊A]:什麽時候,我有錢了,我買個超大號的煙花,炸得整個海邊的星空都黯然失色。

[路執]:你想看煙花?

[方塊A]:咦,你竟然回我了。

[方塊A]:想啊,我們那兒那麽多花,但我就是喜歡煙花。書呆子,等方哥攢到錢了,放個大煙花,開花給你看看。

[路執]:嗯。

路執從桌上扔着的煙盒裏,抽出一根煙。

旁邊黃毛帶來的人機敏,立刻給他遞上了打火機。

路執深吸了一口,灰白煙霧混入海風,缱绻地在空氣裏繞了個圈,消失不見。

半分鐘後,他站起來。

“執哥?”黃毛問。

路執往前走了幾步,停在海灘邊。

從黃毛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跟路執指間緩慢燃燒的紅點。

路執微彎腰,把煙貼近煙花的火線。

火星在夜色裏灑了串光雨,燒灼夜色,火種沖上夜空。

附近海灘上,拿着短煙花的方硯唯聞聲擡頭,微微睜大眼睛,看見了整個天幕間炸開的火樹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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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毛:幼稚,咱們誰還玩煙花啊。不屑鄙夷傲慢的目光.jpg

執哥:我老婆喜歡。一拳五個黃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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