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明算賬

夜已深。

千秋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不僅沒睡,反倒翹着嘴角,很高興似的。

果然到了午夜時分,病房的門突然被人猛然推開了。

一個高挑的黑影伫立在門邊,不動,好像老時候的匠人精心描繪的剪影。

只是他滔天的怒意混着古龍水的味道,被寒風一道吹進門。撲面而來。

千秋半閉着眼,深吸了一口,眼中泛出迷蒙絢麗的光,只覺得通體都是舒泰的。那神情,頗似犯了毒瘾的瘾君子吸到海洛因一般。

早在千秋拔了輸液管那一回,程驕就秘密地在病房裏安了攝像頭,派專人盯着。他骨子裏多疑,誰都不信。這件事做得隐秘,連那個名叫小菲的女護工都瞞着。

幸虧瞞着!

不然,可不就不知道這對狗男女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情的麽?!

接到下屬的彙報時,程驕若不是正在陪着程家上下的老老少少吃年夜飯,只怕就要罵人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都已經落了個階下囚的地步了,夏千秋竟然還不忘他那種四處留情的本色,連女護工都勾搭上了!枉費他挑的人還是脾氣最冷硬、最無趣的刁鑽女子,竟然也能被他給勾引了!

程驕本是怒火萬丈地來找他算賬的。此時,見這貨不僅巍然不懼,還老神在在地等着。登時就氣得要罵人——

“噓……”千秋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閉着眼,幽幽道:“你聽。”

遠方,袅袅的鐘聲空靈悠遠地飄進來。

當——當——當——當……

随着鐘聲鳴蕩,心中的憂愁仿佛也被一下下撞飛出去了似的。

自打把夏商周送後,千秋與夏家那幫老古董漸漸交惡。想看兩相厭,索性避而不見。這麽多年除夕,給家裏的幫傭放了假,自己一個人過。

也不包餃子。随意煮些方便面吃了。他總說,自己一個人做飯給自己吃,真是太凄涼了。

他總是想起那一年,他唯一陪小周過的一個年。

開門的時候,那孩子高興得好像要哭似的,一個熊抱就沖到了千秋懷裏。

電視裏的熱鬧都是別人的,窗外的爆竹響出的幸福也都與他無關。外面越是熱鬧就顯得他越是凄涼。——這般感受,時隔多年,終于輪到他來咀嚼了。

不知站了有多久。那鐘聲足足響了一百零八下。程驕身上的躁氣,就在這餘音繞梁的鐘聲裏,一絲絲地被磨盡了。

最後一響停了。千秋睜開眼,眼中的欣慰和笑意毫不遮掩,“新年快樂,小周。”

程驕是何等七竅玲珑的心,他這樣一笑,立即就恍然大悟:他竟然是故意的!

他安的那攝像頭,自以為做得隐秘,瞞過了所有人,唯獨沒有瞞過心細如發的夏千秋!

夏千秋如今是個籠中鳥。連個陪他說說話、解解悶的人都沒有。小菲也是送了飯就走。程驕更是面都不露。千秋無事可做,每日只能在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發呆,天花板上哪怕多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兒,也是瞞不過他的眼睛的。

況且,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程驕了。此人幼年時期流落他人之手吃盡苦頭,少年時期又遭逢他的背叛,在程家這十數年,又是每日走在槍林彈雨裏、睡在火藥桶上,早就養成了一副多疑謹慎的性格。他自殺之後,既然沒有派人24小時盯着他,也必定想了其他的手段來防着他故技重施。這攝像頭,即使瞞得過夏千秋的眼睛,也是瞞不過他的心的。

他故意跟那個女護工來了那樣一出,無非就是想诓騙程驕來陪他過年的。

程驕來得不早不晚,正趕上要敲鐘的時候推門進來,可不正如他所願、陪他跨年了麽?!這混賬,連時間都算得分秒不差!

程驕握緊了拳頭。

一個囚犯,卻把獄卒玩弄于股掌之間,他要見誰,什麽時候見,全是他說了算!

這到底是誰在囚禁誰?!他倒是成了人家手裏的提線木偶了!

程驕陰晴不定地看着夏千秋,怒極反笑:“夏千秋,你是不是篤定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了?不如你來猜一猜,我剛才在想什麽?”

夏千秋頗為自得地說:“你一定是想起了你十七歲那年的除夕了。我提前從祖宅回來的時候,你正巴巴地等着我呢。我一開門,就竄進我懷裏了,還哭得稀裏嘩啦的。那是我唯一一次陪你過年。如今要你陪我一次,也不過分吧?”

千秋一邊說,一邊就笑起來了。

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心裏想的什麽,還能瞞過他麽。

程驕走到他床前,低下頭。他沒有開燈。黑暗中,他伸手撫摸着千秋的臉。千秋像等着被順毛的貓咪似的,親昵地蹭了上去。

三十多歲的人,一絲皺紋都沒有,皮膚還是那樣吹彈可破。不愧是勾引人的資本,保養得很不錯。程驕冷笑了一聲,劈手一耳光就甩了過去。

這一下打得極狠!

千秋硬是被他抽得在床上滾了半圈兒,白嫩的臉霎時間就腫了起來。如果開燈,就能看見他臉上青紫的掌印。他伏在床上咳嗽了兩聲,吐出了一顆混着血水的槽牙。

“你猜對了一半兒。”程驕摟着他,在他耳邊像情人似的低語:“我是想起了那年除夕。可我想的,不是如何等你,而是你回來的時候,惡狠狠地抽了我一耳光,大半夜地把我趕到大街上去。如今,趕我出門的帳我就不算了,讓你也在過年的時候還我一耳光,不過分吧?”

那時,千秋迫于家族的壓力,要他去陪秦三。程驕平時裏都像小白兔一樣溫順,那天卻吃了火藥似的,說什麽也不肯。

那時兩人唯一一次吵架。

“夏千秋,你養我,原來是為了這個。”

“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這麽跟我說話!看來我夏千秋花了大把的錢送你讀書,沒栽培出個人,反倒養成一條狼了!”

“原來您送我上學,不是為了讓我認識那些名門小姐,好方便您逼我做那種下三濫的事兒,倒是為了好好栽培我嗎?”

“下三濫的人可不就該做下三濫的事兒麽。你不過是一個性|奴而已,當少爺似的養了幾天,還真拿自己當少爺了不成?!”

“若說我這麽下賤東西活該做這些下賤事兒,那您的床上人來人往的,夏家一句話,您就得千裏送雞,您又算個什麽東西?”

“給我滾出去!”

千秋把臉埋在在他懷中瑟瑟發抖。

程驕哪容得他鴕鳥似的躲着,拎兔子一樣把他拎了出來,笑意盈盈地說:“你看我這記性,你不是還用茶杯砸傷我的頭,罵我是個下三濫的性|奴嗎?哈哈哈哈,你瞧我這記性,竟然都忘了。早就說過,你欠我的,我要一筆一筆讨回來,這兩筆,我可不能忘了。”

說着,他還裝模作樣地環顧四周。

怕千秋用碎片自殺,他的病房中,別說茶杯,連個能活動的東西都沒有。這會兒找茶杯自然是找不到的。

于是,惡魔邪笑着說:“沒有茶杯就算了。不如,我們兩筆算作一筆,就用刀在你臉上刻一個‘賤’字好了。”語畢,竟然真的從懷中掏出一支閃着寒光的小刀來。

千秋瞪大眼,吓得連話都不會說,像被丢到岸上的魚一樣,激烈地掙紮撲騰。

程驕抽出領帶,将他的雙手綁在床頭,又用膝蓋頂住他的胸口。那裏正離千秋中彈的地方不遠,他頓時疼得兩眼一黑。這時,額頭上也傳來一股涼意,随後,又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程驕在他臉上,以刀為筆,穩穩地刻起字來。

虧得千秋皮膚保養得好,嫩得能掐出水似的。一刀子下去,花朵兒似的皮膚就破了。

當年,千秋精于書法,對篆刻也略有涉獵。這刻字的手藝,還是千秋一手交給程驕的。自從離開了夏家,這門手藝就再無用武之地。一晃十來年過去了,重操舊業,竟然毫不生疏。

不多時,一個瘦金體的“賤”字就印在了千秋血流如注的額頭上。千秋咬緊了牙關,淚水卻止不住地流。

程驕扯過被子,蹭了蹭他額頭上的血,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你哭什麽呢,你看這字,飄逸靈動,鐵畫銀鈎,刻得多好啊。”

千秋動也不動。木偶似的瞪大眼,死死地望着天花板。血不斷地順着額頭流下,在雪白的皮膚上劃過一道道紅痕,反倒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程驕看得胯下發熱,掰開他的腿,就壓了上去。

初入時,緊致艱澀。程驕野蠻地挺動了片刻,甬道中有了血的潤滑,漸漸就舒暢了。

千秋一向是最怕疼的。此時卻一聲不吭,一動不動,好像一具屍體似的。

騎在他身上的那位活閻王,連奸|屍都奸得興味盎然,一連洩了四五次。一直到天蒙蒙地亮起來,才算完。

臨走時,千秋渾身是血地躺在床上,滿頭是血,一邊還腫得發亮,兩腿之間更是一片猙獰、不堪入目,十足的殘花敗柳。

程驕這邊,攏了攏頭發,整了整衣襟,那西裝也不知是什麽面料做的,翻騰了一整夜,連個褶子都沒有。

“……小周。”

就在程驕跨出門之時,他身後,那個殘花敗柳氣若游絲地開了口。

“若說打我、刺字,都是我欠你的,那麽,你艹我這一夜,又算什麽呢?”

回頭,他竟然還笑得出來。那雙鳳眸中含着眼淚,水光蕩漾。

“小周,你這樣折騰我,無非就是你害怕承認,你愛我。”

程驕被火燙了似的挺直了後背。別過頭,再不看他那張慘不忍睹的臉。

多麽似曾相識的一句話啊。

那時,夏商周也哭着對你那麽說。

結果呢,呵。他竟然被賣掉了。

“……你怎麽會有這種錯覺呢。”程驕聽見自己說。“欠了我十年,總該讓給我讨點利息吧。如果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

夏千秋,你錯了。你這些暧昧不清的話,只會讓夏商周對你心軟。

可是,我程驕,早就不是夏商周了。

真正的夏商周,已經被你賣掉了。從那一天開始,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這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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