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果然,煜太妃的死也有蹊跷……
太後端坐在上,撚着手裏的佛珠,沉吟不語。
“妹妹,并非姐姐有意為難你,自古帝王專寵都絕非好事。與皇上是,與妹妹亦是。”呂靜娴看着陸雲筝,語重心長地勸:“況且,皇上日夜宿在妹妹宮中,确實于理不合,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咱們總不能不遵從。”
依照規矩,陸雲筝即便是皇後,都不能獨占皇帝這麽長的時間,更何況她還只是個妃。若非謝長風是個受挾制的皇帝,若非陸雲筝的父親是位桃李滿天下的帝師大儒,只怕他們這會兒已經被口誅筆伐了。
“皇後娘娘教訓的是,妾也勸過皇上,只是人微言輕,并未被采納。”陸雲筝面露愧色:“倒是皇後您,前幾日來妾宮中,怎得也未曾勸谏皇上呢?”
呂靜娴輕嘆一聲:“當日妹妹剛醒,皇上一心牽挂着妹妹,眼裏也看不到旁人。”
“那今日應當是勸谏的好時機,不若您再試試?”
呂靜娴沒想到,自己想靠着太後壓一壓陸雲筝,反倒被對方如此拿捏着,她倒是不避諱皇帝的專寵!
“皇後。”太後出了聲:“身為國母,勸谏皇帝是你的職責。”
一錘定音。
呂靜娴只能應了。
……
打發走了衆人,太後坐了會兒,起身去了小佛堂,裏頭正跪着一道湖綠色的纖細身影,在虔誠禮佛。
“過幾日,準備随皇帝出宮。”
跪着的那人轉過身,竟是個明豔嬌俏的絕色少女,她似有些許不解,但仍乖乖應是。
太後垂眼望着她:“若只是為了陪我這老婆子禮佛,你也不必費心進宮來。”
少女心思被戳穿,恭順地跪着,一動也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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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就這一次,端看你自己造化,去吧。”
少女按捺住內心繁雜的思緒,一絲不茍行了禮,乖乖退了出去。
桂嬷嬷攙着太後,輕聲問道:“您讓九姑娘随行,曹昭儀怕是要不樂意。”
太後膝下子嗣單薄,只育有一兒一女,對模樣肖似她的曹昭儀諸多寵愛,自幼便時常召進宮來小住,得知曹昭儀心悅皇帝想入宮,太後立刻将她納進後宮,封為昭儀。
眼下聽桂嬷嬷提起,太後揉了揉眉心,嘆道:“誰讓她沉不住氣,非要去招惹雲筝?惹惱了皇帝。”
今日在殿上,竟然還不知死活地接茬兒。皇帝獨寵貴妃,那是大家都默許且喜聞樂見的,皇後把事兒捅出來,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欲,關她什麽事兒?
“曹昭儀畢竟還小,不懂皇後險惡用心。”
“罷了,先讓她吃點兒教訓。”太後吩咐道:“着人來替我拟旨。”
桂嬷嬷會意,問道:“是要給九姑娘分位嗎?”
“嗯,就給個……美人吧。”若是再高,那丫頭怕是真要難受了,畢竟九姑娘是她素來瞧不上眼的庶女罷了。
……
離了仁壽宮,呂靜娴周身冷意森然。她入宮已經兩年有餘,若三年無所出,即便她是皇後,也要落人口實。更何況,陸鳴桃李滿天下,怕是有數不清的人都等着三年期滿好對她筆誅墨伐。
她沒料到謝長風的心竟然能這麽狠,兩年多了,她竟還是完璧之身。
最近這兩回,是她心急了。她只是沒想到,陸雲筝鬼門關裏走一趟,性情竟然跟以前不一樣了。
不,也許并不是不一樣了,而是終于不再裝出那副純真良善的模樣。也是,後宮裏的女人,天真爛漫跟自殺有什麽區別?
……
陸雲筝倒是心情大好,待見了謝長風,立刻把今日的事說了一遍,還笑道:“臨走時太後提到了母妃,讓我得空去探望,要不我明日就去?”
他們的母妃便是煜太妃,謝長風的生母,是先帝南巡時偶遇帶進宮的民女,曾得先帝盛寵八年之久。
但在十年前,得知謝長風遇刺,煜太妃受驚小産,雖保住了性命,卻傷了根本,無法承恩,漸漸便失了聖寵,如今在後宮好似隐形人一般。
謝長風道:“去吧,陪她說說話。”
陸雲筝颔首,轉而想起一事,又問:“聽皇後說,皇上打算出宮避暑?”
“嗯,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陸雲筝不答反問:“怎麽突然想起出宮避暑?”
“你不想?”
陸雲筝張了張口,還真不能直言不想,否則謝長風怕是真的就不去了。
謝長風早就看出她這幾日心神不寧想出宮,只是她不說,他就當不知,只道:“朕有私庫,不動國庫的銀子。沒旁的事,就想帶你出去轉轉,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原來如此,陸雲筝安心不少,便道:“我想去趟長臨觀。”
謝長風靜默不語。
陸雲筝見狀,不由生出些忐忑,自十年前的那場大亂之後,長臨觀幾乎就成了禁地,甚至一度連提都不能提,如今先帝已經故去,也不知謝長風心裏作何感想。
陸雲筝正想着要再解釋幾句,卻突然被捏住了下巴。
“你都記起來了?”謝長風的聲音突然有些沙啞,似乎有莫名的情緒在其中。
陸雲筝點了點頭:“記起來了。”
“記起當年追着朕叫美人,直言非朕不嫁,還跟朕交換了定情信物的事了?”謝長風的語速越來越慢,語調越來越低,最後近乎呢喃:“那你現在該相信朕對你是真心的,并非只是圖你年輕貌美了?”
陸雲筝呆住,那都是十年前的老黃歷了,怎麽還記得那麽清楚啊?誰讓當初的謝長風長得軟萌可愛,跟瓷娃娃一般,還偏要故作老成,她可不就想逗他開懷麽!
謝長風看着眼前微張的紅唇,好似無聲的邀約,一低頭,便叼住了。
陸雲筝不明白剛剛不是還在說正事麽?怎麽突然就開起車了。然而很快,她就已經沒精力去思考正事不正事了。
深夜,陸雲筝累得早已入睡,謝長風抱着懷裏軟玉溫香,手指輕輕摩挲着陸雲筝胸前淡粉色如桃花盛開的疤痕,好似失而複得的珍寶。
陸雲筝生而知之,是早慧之人,那年重傷失憶之後,方才有了孩童的嬌憨,衆人非但不覺得惋惜,反而都很欣喜,畢竟早慧之人大都早夭,失憶或許是上天給與的一線生機,是以大家都刻意淡化此事,只繼續将她捧在手心寵着。
謝長風對陸雲筝的喜愛是日積月累的深情,那段被刺殺的慘烈記憶忘了也就忘了,有他記着就夠了。
如今時隔十年又被想起,于他而言,倒是意外之喜,好似兩人感情裏那唯一的一點點缺憾也被彌補上了。
……
等陸雲筝醒來,已是日上三竿,想起今兒還要去煜太妃那兒,她連忙起身,察覺到身上的不适,低頭一看,雪白的肌膚上,滿是深深淺淺的印子,看得人面紅心跳。
昨晚不知怎麽回事,謝長風興頭十足,把她翻來覆去地折騰,還逼着她喊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全然沒了往日裏的溫柔,她恢複了兒時那點兒記憶就那麽值得高興?
思及昨晚的荒唐,陸雲筝的面上泛起潮紅,一旁服侍的白芷和青黛都微垂着頭,當什麽都沒瞧見,自家娘娘面皮兒太薄,但凡她們露點兒思緒,怕都要被趕出去了。
聽到太監的回禀,謝長風撐着頭,輕笑出聲,似乎可以從這只言片語中瞧見那匆忙逃避的身影。
……
“筝兒是有什麽心事?”
煜太妃來自江南,生得精致,因着身子羸弱,更多了幾分溫婉嬌弱,歲月的沉澱讓她的氣質愈發的優雅,沏茶的時候,美的好似一幅畫。
陸雲筝盯着看了半天,是真沒瞧出她眉宇間有絲毫郁氣,反而覺得十分豁達通透,這樣的煜太妃,會因為胞弟重傷落下殘疾而在一年不到的功夫就郁郁而終嗎?
“筝兒?”
陸雲筝回過神:“母妃。”
“我前陣子落水昏迷,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到了過去的事,還夢到了一些別的事。”在煜太妃溫柔的目光中,陸雲筝繼續道:“皇上只當我做了場噩夢,我不知要不要告訴他。”
“那你可想說來我聽聽?”
陸雲筝自是想的:“我夢到,十餘年前,皇後曾救了宗鶴鳴一命,第二年,宗鶴鳴便中了武狀元,第三年……”
“第三年,他便與小戟去了邊關。”
陸雲筝颔首,煜太妃口中的小戟是她的胞弟,孔戟,如今已是鎮守邊關的大将軍,而宗鶴鳴,因着跟孔戟一同出生入死多年的情誼和不凡的身手,已然成了孔戟的心腹。
而就是這個宗鶴鳴,為了心愛的女子,不惜對自己多年的兄弟揮刀,将孔戟的左膀右臂盡數毒倒,還親手廢了孔戟一條腿,讓他不得不交出兵權,也因此讓謝長風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煜太妃沉吟片刻,道:“此事就交由我來,可好?”
陸雲筝松了口氣:“那是最好不過了,謝母妃!”
不論宗鶴鳴到底是不是呂家的派系,此刻心裏又是否已經對孔戟起了謀害之心,他鎮守邊疆十餘年的功勞是實打實的,他跟孔戟十餘年的兄弟情也是做不得假。
如今孔戟和宗鶴鳴遠在邊關,鞭長莫及,讓煜太妃這個當姐姐的去溝通遠比讓謝長風這個當皇帝的侄子更恰當,也更能讓孔戟信任。
畢竟孔戟是煜太妃一手教養長大,又一同在皇宮這個吃人的地方生存下來的,兩人的感情遠非尋常姐弟能比。
陸雲筝能想到的,煜太妃自然更能想到,她道:“往後若有煩心事,不便告訴皇上,你就來找我,不要悶在心裏,瞧你都清瘦了。”
陸雲筝自是笑着應了。
“娘娘,陸大人來了。”
陸雲筝驚訝道:“陸大人怎得來了?”
“今兒是請脈的日子,皇上不知娘娘何時回去,便讓陸大人跑一趟。”
看着陸雲筝面上故作的驚訝,再看陸北玄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煜太妃暗暗笑了一聲,果然沒多久,就見陸雲筝貌似不經意地提起讓陸北玄也替她請個脈。
“那便有勞陸大人了。”
陸北玄行了禮,這才上前請脈,半晌,他後退一步:“太妃娘娘身體康健,無需調理。”
煜太妃的目光微閃,她自十年前落下病根,便從未有一日斷過藥,何來無需調理一說?
陸雲筝暗道:果然,煜太妃的死也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