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派大星的味道
海水輕撫着腳踝,癢癢的,像溫暖濕潤的吻。範錫走走停停,他沒有在海邊生活的經驗,只能四處亂挖碰運氣。
遠處,日天神石默然矗立,仿佛在發出無聲的指引。于是,他一直走到礁石區,終于有所發現!好家夥,原來海螺、貝殼都在這藏着呢!
他小心而敏捷,在巨大的石塊間攀爬移動,從礁石濕潤的側壁及縫隙把貝殼摳下來,還在水較深的地方發現了小螃蟹,和幾條不知名的小魚。
他跑進林子,折來樹葉和樹枝,先把魚堵住,又把它們戳暈,最後紮了上來。
“謝了,日天兄!”他朝日天神石抱了抱拳,一路昂首闊步,用樹葉把海鮮捧回去。
“厲害,不愧是我的粉絲。”管聲緩緩勾起嘴角,朝那幾條小魚邪魅地笑了,眼神暧昧輕佻,沿着曼妙的魚身反複勾勒。
範錫癱在地上,累得不想動彈,管聲卻推推他:“是不是得把魚收拾一下?我不太會。”
“好,我收拾魚。那你會燒水嗎,聲哥?”範錫瞥一眼用于收集雨水的醫藥箱,“把椰子殼掏幹淨洗洗,裝點水,架在火上燒開,煮着吃。”
管聲卻幹脆地說:“烤着好吃,香。”
“我比較喜歡吃煮的,健康。”
“現在,需要讓生活更有滋味一點,不然會抑郁。”管聲自作主張,迅速把形态各異的貝殼和海螺圍在火旁,“就等你的魚了。”
範錫不想争執,來到海邊,用美工刀剖開魚腹,搞得滿手腥氣。累就累點,反正最多也就這幾天,就當伺候月子了。看在管聲長得帥,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是自己唯一偶像的份上,遷就一下吧。
海魚倒也沒什麽髒的,他簡單洗洗,用樹枝穿起來架在火上。鮮香的氣味彌漫開來,口水也在嘴裏漫開。
貝殼熟得快,這回範錫沒有謙讓,因為他在礁石間消耗了太多體力,理應多吃。味蕾在水果的甜美裏浸淫多時,當鮮鹹的滋味猛然炸開,幾乎可以原地飛升。
“慢點吃,我又不會跟你搶。”管聲丢給帥呆一塊螺肉,又數了數小魚,給了它一條,“将就吃吧,回家給你吃牛排。”
“聲哥,那條魚算你的哦。”範錫語調輕柔,機鋒暗藏。他看見管聲的臉色變了變,卻仍舊不慌不忙地把話說下去:“六條魚,本來每人三條,現在你只有兩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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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聲不屑道:“一條魚而已,斤斤計較。”
“對,你說得都對,我這個人可小家子氣了。”範錫溫和地笑笑,“而且找吃的太難了,還是先把人肚子填飽吧。”
管聲随手拿起兩條大點的魚,自信地說:“你告訴我去哪兒找,我來解決晚飯。”
範錫揮手一指:“就那根大……大礁石那裏。我叫它日天,不知道你叫它什麽。”
管聲怔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我叫它什麽?它又不是我家親戚!你長得文靜,還挺悶騷的,給那玩意兒取名,哈哈哈……人不可貌相啊,哈哈……”
範錫的臉驀然紅成一團火,悶聲說:“苦中作樂呗。”
管聲前仰後合:“哈哈,以後它就叫日天了!”幾秒後,笑聲戛然而止,“呸,哪有以後,救援很快就來了。”
下午,待太陽不那麽毒了,管聲就去礁石區找吃的。臨走前,他摸着帥呆的腦袋,故意留下幾句氣人的話:“那位小粥哥哥是個小氣鬼,不讓你吃魚,乖乖等着,爸爸給你搞一頓海鮮大餐。”
範錫翻着白眼笑了笑,對着管聲遠去的背影淩空踢了幾腳,念叨着:“占我便宜,煩死人了。”
他依然很喜歡他,只是當彼此的關系遽然親密,被迫日夜相處,就從遙遠的、無限的熱愛,變成近距離的、有限的好感。不再是幻想中的男神,而是活生生的男人。
天色暗了,管聲才回來。
他也昂首闊步,仿佛在走秀。範錫翹首以待,猜他定然搞到了什麽好東西。
他把兩個有棱角的肉乎乎的家夥甩到範錫眼前,又往沙灘一躺,翹起一條長腿,聲音透着濃濃的得意:“餓了吧?把它們烤了!”
“這是……”
“海綿寶寶的好朋友,派大星。”
“海星啊?好大,好多肉的樣子,我還沒吃過呢。”範錫驚喜地眨眨眼,又有點被派大星體表密集而突出的棘惡心到。它足有人臉大,瑰麗的紫色夾雜着橘紅的斑點,散發出淡淡的腥臭味。
他幹笑道:“這還是克蘇魯風格呢,哈。”
管聲的老家雖然靠着渤海,但沒嘗過海星,也不知要烤多久。估摸着差不多了,他們便掰開外頭的厚皮,掏出肉來。那肉有黃有綠,氣味也不太妙。
“好腥!是不是這個品種的海星不适合食用啊?”範錫捂着鼻子離遠了些,“得想辦法加點調料,擠點檸檬汁?”
“海鮮哪有不腥的,不懂享受。”管聲用貝殼當勺子,送了一大口到嘴裏,邊嚼邊叨叨,“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嘔——”
管聲強忍着沒有吐,扭曲的表情漸漸平複,擠出一絲壞笑:“其實也還好,回味無窮,你嘗嘗。”
範錫将信将疑,慢慢吃了一口。腥臭鹹的味道直擊靈魂深處,讓他産生了一些非常不好的聯想。他趕緊啃了一塊菠蘿蜜,問:“聲哥,你在哪抓的?”
“就在那片礁石附近,你的日天旁邊。”管聲也吃起水果來。
“撿到的時候是死的?”
“應該剛死吧。”
管聲沒出什麽汗,想來并沒有盡力改善夥食。範錫看在眼裏,忍住責備和吐槽的欲望。雖然他知道,假如位置互換,自己只帶了沒法入口的派大星回來,管聲一定會無情挖苦。
連帥呆都嫌棄海星,寧可自己找蟲子也不碰。他們吃了些水果和椰肉,望着被暮色侵染的海平面,感嘆又熬過一天。
派大星不好吃——範錫在本上補充。管聲則在旁堆了一個沙雕,喃喃低語:“哪怕有袋方便面也好,哪位粉絲能給我送一袋啊。你們不是成天喊着沒我活不了嗎?快組織起來營救我啊。”
範錫撲哧一笑,安慰道:“大家一定都很着急,沒準兒已經在路上了。”
“或者在給我剪視頻,送鮮花悼念我。唉,我爸的高血壓肯定要犯了。”管聲瞟一眼他,“你是獨生子嗎?”
“是啊,不過我父母挺樂觀的,只要見不到我的屍體,就不會放棄希望。”範錫抓起一把沙子,讓它們從指間流瀉,“要是帶書來就好了,還能複習。”
“你要考什麽?”
“考小學教師編制,教體育,我從小就想當體育老師。”
管聲盯着修了半天的沙雕,突然出手,發洩般地搗毀。沉默半晌,才開口:“能瞬間說出自己的夢想,這麽明确,真好啊。”
“那你呢,聲哥?”
“我?我早就實現財務自由,夢想也全都成真了。等到三十幾歲,找個年輕漂亮沒大整過的老婆,再生幾個孩子,簡直圓滿得可以直接火化了。”
他用戲谑的語氣說完,似乎不想再繼續話題,斜靠着充氣艇,随手抓過直升機操作手冊翻看。很快,又換成旅行指南,“這本好歹是彩色的,還能看看圖。”
範錫也閑得發慌,湊過去和他一起看,猜測那些陌生單詞的意思。
月色正好,兩個大男人,平凡粉絲和頂流偶像,湊在一塊看純英文的旅行指南,這種場景只會發生在夢裏或者孤島上。
“你說,我們還在21世紀嗎?”管聲腦洞大開,“也許救援隊早就來過,甚至正在島上搜尋,卻沒有發現我們,因為我們掉進了時空裂縫。”
範錫一想,那就真完蛋了,苦笑:“更糟了,本來只是空間問題,變成時間加空間雙重問題。”
聊着聊着,被他們夾在書裏的飛行執照露了出來。自殺的直升機駕駛員,名叫理查德什麽什麽,今年43歲。
他們猜測他的自殺原因,是破産了,沾黃賭毒了,還是家庭變故。管聲越說越焦躁,跑向大海,迎風咆哮:“理查德,你tm應該叫理查缺德——缺大德了——要死還拉兩個墊背的!”
怒罵被海浪吞沒,他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回頭招呼道:“那個誰,你來看那是什麽?”
範錫心裏一喜,難道是救援來了?再這樣耗下去,他真怕自己會脫粉。極目遠眺,只見夜幕中點綴着一豆螢火蟲般橙黃的光。
“是船嗎?”他問。
“有點像桅杆上的燈。”管聲提了一口氣,用嘹亮的聲音高呼,“救——命——啊——”
範錫也同聲傳譯似的跟着喊:“Help——Help——”拉長音喊着喊着,就成了“還要破”。
忽然,管聲沮喪地說:“別喊了,這麽半天它就沒動過,好像是個燈塔。”
“有燈塔的地方就有港口,”範錫飛速翻閱旅行指南,“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們這樣的孤島。”
“這不等于白說麽。”管聲頓了頓,雙眸倏然一亮,“就算沒有人,只要想辦法把燈塔搞壞,就會有人來修了!”
“沒錯!”範錫猛點頭。
管聲興奮地踱步,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我們做個木筏,明天就開始做!假如一直沒人來救,就自己劃過去!”
“沒錯沒錯!”
“理查缺德,等老子得救了,要把你們公司告到破産。”管聲坐在火旁,惡狠狠地咬開一個芒果。甜蜜的汁水,沿着略顯猙獰的嘴角流下。
高冷文藝男神會自稱“老子”,這讓範錫感到一絲幻滅。不過,現在他每天都經歷好幾次,早已習慣了。
可是,當管聲專注地吹起口琴時,俊美而優雅,就像“海的兒子”。範錫望着他,又覺得幻滅的傷口被敷了止痛藥,暫時什麽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