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翻開你的心

一切都源于那封情書。

那時,是高二下學期,離期末不遠。在食堂吃飯時,他注意到隔壁班的一個男生經常偷瞄他。

幾天後,晚自習剛結束,男生嘴裏喊着“範錫同學”叫住他,塞給他一個信封,轉身前留下一串腼腆的笑。

男生高高瘦瘦,不算多帥,但挺斯文。他沒想到此人如此膽大妄為,一路臉紅耳熱,緊緊攥着信。到家時,那情書皺得像團擦屁股紙。

他迅速鑽進房間,用忐忑而熱切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字:“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你很可愛……明晚放學可以請你喝奶茶嗎?漫果時光門口見……”

他激動不已,以為自己的春天到了。剛好母親進來送水果,要幫他把廢紙扔掉,他慌忙搶過,嘴一漏說是情書。母親自然一番追問,他頭腦發熱就此出櫃,還說要去赴約。

然後,家裏天翻地覆。

父母呼天搶地,哀戚得好像他已經死了,正在開追悼會。他時而和母親吵,時而和父親吵,父母之間亦大吵。

父親說老婆家基因有問題,因為範錫的一個遠房表舅亦有此好,喜歡搞男人屁八骨。還追溯到幼兒園時,他曾穿裙子拍過一張照片,肯定是那次落下的毛病。

最後,甚至罵道:“日你鍋敲!你上小學時,把‘破綻’寫成‘破腚’,那時候腦殼就瓜了,就變态了!”

父母對他混合雙打,還要帶他去治病。他悲憤不已,又正值叛逆期,胡亂朝書包裏塞幾件衣服,離家出走了。

他無處可去,坐在麥當勞裏把玩着情書,把信封翻個面才看見,那背面寫着“請轉交蘇盼,謝謝”。

他在外游蕩,曠課十多天,才結束這場鬧劇,期末考自然也一塌糊塗。蘇盼當然沒有接受男生的告白,因為她覺得對方是白癡,連信都寫不明白。

他苦笑一下,收起回憶看向管聲:“當時就很震驚,但也沒覺得惡心反感。”

“我也不反感,凡事只要存在,就有其意義。”沒想到管聲還挺包容,侃侃而談,“你說,彎是天生的,還是後天受環境影響更多?要是換個環境,還能直回去嗎?”

“嗯……我哪懂啊,”範錫忸怩地笑笑,“不過,我有個關系很遠的表舅,有這種傾向,好像是後天變彎的,然後就直不回去了。為了躲避親戚的閑言碎語,跑國外做生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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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聲陷入沉默,表情有些糾結。他端起貝殼碗,優雅地啜飲果茶,如同品茗。

範錫也滋溜滋溜地喝着,問:“你喜歡餘可可那種特別漂亮的女生啊?”

“随緣吧,也不用多好看,五官端正,相處起來舒服就行。”管聲垂眼盯着沙地,語氣意味深長,似乎帶着試探,“要說緣分,和我最有緣的,好像是你。”

範錫只聽出他滿腹遺憾,癟了癟嘴,沒說什麽。

天色暗下來,海水變得深藍,鳥鳴也弱了,這座島嶼要打烊了。管聲篤定道,今晚那怪物不會活躍,因為它拉稀。

他們一起刷牙洗臉,一起爬上礁石山,又開始玩牌。範錫的手氣總是不如管聲,是啊,從幾萬人的海選一路走到總冠軍,運氣遠非常人所能及。

當年十強争霸,選手們的唱功不分高下,範錫和好友蘇盼都猜冠軍必是管聲。原因很簡單,外型太好了,當時就被封為人類顏值天花板。

他猶記得,第一眼看見管聲時,他剛來北方讀書。那天下了一場秋雨,涼爽的風從寝室陽臺灌進來。他端着從食堂帶回的麻辣燙,随手點開一個直播,是選秀節目的海選。

視頻裏的少年闊步上前,在布置簡單的場地正中站定,微鞠一躬:“評委老師好,我叫管聲,是一名音樂學院的大一新生,專業是現代音樂與制作。我想展示一首高中時的原創歌曲,名叫《遙不可及》。”

少年有着一張挑不出絲毫缺點的面孔,俊美到令人心顫,不像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他的笑容溫和明朗,卻又帶着一絲疏離感。簡單的白襯衫,牛仔褲,一雙舊匡威,世間所有美好,都藏在那清逸的眉宇間,看得範錫忘記了吃飯。

評委也被驚豔,連問好幾個問題。直到少年退場,範錫才想起攪和一下麻辣燙,粉都凝成一坨了。

“哈哈哈,你又輸了。”當年的白衣少年,正在眼前粗犷大笑,眼底閃過促狹的光,“來來來,我的彈指神功已經饑渴難耐了。”

範錫恍惚了一下,認命地撩起頭發,亮出發青的腦門,等待一記火星四濺的爆栗。沒想到,這次男人的動作很輕,像撣去一粒微塵。他有些詫異,說:“反正,我可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留在心裏就好。”男人面不改色,随口說道。

他心口一甜,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搖搖頭開始洗牌。他想起被當成粑粑的禮物,聯想到母親自制葡萄酒的過程,決定明早再做嘗試。先把果實包入一片芭蕉葉,發酵兩天再晾曬,希望借此去掉酸苦。

他不會想到,從這一秒算起,6天2小時48分鐘03秒後,面前的男人将用一種奇怪的方式向他告白。他更不會想到,自己當時竟感到不開心。

3月3日,驟雨初歇。

草木蒼翠欲滴,支起耳朵還能聽見嘩嘩聲,是彙成小瀑布的雨水正在注入水潭。海面金光粼粼,像鋪開一層金箔。這時,有幾只海鷗歇落在沙灘,開始梳理羽毛。

海鷗海鷗我們的朋友,關鍵時刻拿你下酒。

管聲咬住下唇,悄悄抄起鉗子,瞄準其中一只呆頭呆腦的,猛然一砸!眼前,已經浮現出和範錫一起烤海鷗的溫馨畫面,那小子一定會很開心。

撲棱棱,海鷗受驚乍起,轉眼消失了。他悻悻然撿回鉗子,坐回樹下繼續寫歌。

範錫說是去方便,但已經消失了很久。他不免有些擔心,哪怕對方身懷絕技,比他強得多。他坐立不安,毫無靈感,無聊地四處張望,視線最終落在範錫的包上。

有個東西露出一角,是小手帳本,範錫每天都會記錄。

管聲四下看看,手伸出又縮回。這樣不好,畢竟是隐私。可是,裏面一定會提到他,會說些什麽呢?粉絲成天好奇偶像的隐私,恨不得扒開底褲看,自己好奇粉絲的隐私又怎麽了?當前就這麽一個寶貝粉絲,得負起責任,關注對方的心理健康。

他很快卸下心理負擔,甚至有點理直氣壯,快速抽出小本子,一邊留意四周的動靜,一邊偷看。翻開內頁時,他感覺喉頭陣陣發緊,就像正在翻開它主人的心。

記錄以開支為主,兼有随想和備忘。

從支出來看,範錫的小日子過得挺滋潤,動不動就喝杯咖啡、買件新衣、看場話劇。他提到過,家裏的小超市附近有學校,店面是自家的,每天光是烤腸就能賣出一二百根,父母的生活無需他操心。

“今天,是今年最開心的一天,我是千萬‘聲浪’裏最幸福的那朵水花……我靠,好傻,哈哈哈,還最幸福的水花,哈哈哈我的天……”管聲幾乎笑抽了,繼續翻看。自從接受保镖兼職後,他每日所想多與自己有關,堪比花癡,真的是直男嗎?

“哎呦,又在誇我帥,長得這麽帥真是不好意思了……”管聲樂不可支,像抱着蜂蜜罐的大狗熊,把帥呆吓得跑開了。

哪怕是冷戰期間,範錫依然不忘誇他帥,還給他取了個昵稱:帥氣逼人。

“新年的第一天就要結束了。真無聊啊,帥氣逼人還有狗陪着,而我只能自言自語……哼,臭小子敢罵我。”管聲嘴角一挑,忍俊不禁,繼續讀道,“夢見被人打屁股,好羞恥……這寫的都是啥,沒眼看。”

他嘴上調侃,心裏卻泛起一絲酸意,隐隐有些嫉妒那個在夢裏打範錫屁股的人。直起脖子,左右瞄兩眼,視線回到本子上。

“帥氣逼人的腎結石犯了,如果有辦法,我想替他疼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脫粉,喜歡了那麽久的人,怎麽可能說讨厭就讨厭呢。”

他揚眉,發出滿意的喟嘆,伴着愈發急促的心跳,繼續在字裏行間尋覓自己的蹤跡。一直翻到最近一條記錄,寫于昨日:“Sheit!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巧克力不像Sheit!”

管聲一頭霧水,琢磨半天也不明白範錫想表達什麽。夢見巧克力了?什麽叫sheit?或者他想寫shit?好家夥,把單詞當拼音呢!當初方博還誇他英語好,這水平是怎麽混過面試的。

不過,好可愛。

拼錯的單詞可愛,工工整整的筆體可愛,偶爾出現的簡筆畫可愛,可愛可愛忒可愛……管聲整個人都甜絲絲的,感覺體內奔湧的血液,化作了甜美的果茶,而腦漿就是柔滑的奶蓋。

但是,最近一個月,範錫都沒有誇他帥。

為什麽?他拿出口琴,哈口氣擦了擦,定睛看去,與一個滄桑糙漢打了個照面。

這逼是誰,是我嗎?傳說中“對着鏡子洗臉都會被自己帥到流鼻血”的男神?明明昨天還不錯,怎麽今天卻有點磕碜?

他丢開口琴,惱火地抓抓頭發。

一旁,帥呆的耳朵動了動,用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其實,它的主人依舊俊美,只是此刻心中莫名的悸動,讓他開始在意形象。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繼牽手之後,聲哥又發明出全新的、更親密的直男互動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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