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結拜大哥的格局
“還完貸款,刨去生活費,也沒剩啥。可是你的病……”蘇母啜泣起來,“盼盼,媽給你想辦法。”
蘇盼幾次張嘴,卻欲言又止。範錫知道她想說什麽,替她開口道:“阿姨,我是個外人,本來不該指手畫腳,但還是想厚着臉皮說幾句,你多包涵。”
蘇母含淚看向他。
“蘇豪才22吧?又不急着結婚,你和叔叔商量一下,把房子賣了吧,手頭一下就寬裕了。過幾年,他準備成家時,買個小戶型住着,慢慢再換大的。”
蘇盼感激地瞥他一下,垂眸不語,靜待母親的回答。
“小範,不是這樣的。”蘇母忽然口齒伶俐,貫口般說了一大串,“不是說準備成家,才買房子。而是有了房子,才有女孩願意和他成家。你是男生,應該曉得這個道理吧?他高中都沒念完,到哪兒找他姐這種知書達禮,願意和男方一起奮鬥的?找不到,只能先用房子把自己武裝起來。”
完美的邏輯鏈,令範錫無言以對,管聲那張破嘴或有一戰之力。
他知道,蘇盼的父母是不可能賣房子了。你永遠無法說服一個,正在竭盡所能找借口的人。
周遭死寂如墳墓,蘇母忽然低聲說:“剛才打電話,她爸說,就怕到頭來人財兩空。”
人財兩空,這個哀涼的成語讓蘇盼渾身一震,死死地盯着母親。後者用濕透的紙團在眼角滾了滾,“你放心,媽明天就回去借錢。嚴恺走了,你自己生活要注意身體,先把今天的藥吃了。”
随後,她開始咒罵嚴恺。仿佛只要他不分手,事情便有出路和轉機。
次日,送走蘇母,範錫便開始找海外藥品代購。穩妥起見,他們最終選定價格接近三萬的那一家,買了兩個月的藥。蘇盼手頭緊,他墊付了一半。
他想,他們一定有特別的緣分,才會成為好朋友——蘇盼辭職那天,他也被辭了。
因為他不肯拍段子當網紅,惹惱了老板的小姨子。他拿着三個月工資的補償金,把更衣室櫃子裏的東西裝進一個大口袋,在同事的竊竊私議中闊步走出大門。他想休息一段時間,看看書,然後再找工作。
他換了手機號。現在的號碼,由公司統一辦理,別人一打電話就會聽見企業彩鈴,找新工作時不方便。本想通知管聲,又怕人家說“跟我沒關系”,自讨沒趣。
一個月後,他和小媛陪蘇盼複查。腫瘤有明顯縮小,腫瘤标志物無異常,這代表靶向藥療效顯著,副作用則是偶爾低燒、惡心及腹瀉,受不得一點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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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母說會借錢,不過一個月過去只轉來兩千元。
她說,她沒借到,但是換了一份賓館保潔的工作。一個人幹兩個人的活,辛苦點,工資多點。以後,每月都能轉來兩千。蘇盼父親和弟弟打工的收入,則要來還房貸。
為慶祝蘇盼病情好轉,他請兩個女生吃了頓西餐。蘇盼的目光在菜單流連許久,點了一道蛋黃焗雞翅,随後說起往事。
她淡淡地笑着,語氣從容:“小時候,家裏買雞肉,我爸每次都把雞翅尖給我,說展翅高飛。翅中給我弟,說他笨,飛得低一點就夠了。其實,翅尖也挺好吃的,畢竟我媽連翅尖都吃不到。”
說完,她拿起切牛排的餐刀,摸了摸刀刃,若有所思。
範錫苦澀一笑,忽然明白了。
不是借不到錢,是她爸不願她媽去借,而她媽性格怯懦,做不了主。這無異于放任她自生自滅。
他們從小玩到大,他知道蘇家有點重男輕女,卻萬萬沒想到在生死大事前會涼薄至此。他不知自己能幫她到哪一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啃雞翅時,餐廳響起偶像前男友去年失蹤前的單曲:
“我去了你愛的那片海,
為了再望進你的眼睛。
我修好了你的舊相機,
為了重溫那些旅行……”
他想聽,又不敢細聽,便給她們講笑話轉移注意力。目光掃向窗外,卻看見印着前男友代言的公交車緩緩駛過。
那麽大一張帥臉飄了過去,極具視覺沖擊性,讓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雖然臉受傷了,可還是那麽帥。一想到這樣的人也會變老,就覺得世界還是公平的。”小媛也側目感嘆,又看向範錫,“‘南回歸線’的首演,你能搞到票嗎?前陣子剛一開售,就搶光了。”
範錫模棱兩可,含糊地笑笑。
他本來定了鬧鐘去搶,可惜當時在上課。本來,管聲說要送他票,如今自然不可能了。鬧掰之後,李四的簽名也打了水漂,老範很失落,不過最起碼有張照片可以用來炫耀。
“在島上的時候,他有沒有給你講一些內幕或者八卦之類的?”小媛又問。
他笑笑:“我問了,他說他也不知道。他平時很忙,沒時間注意這些。”
“那……他的真實性格是什麽樣的?”
他回想着那個孤傲驕矜,深情下流,在海邊高唱“十八摸”的男人,肯定地說:“和表現出來的一樣,溫柔,謙和,純真。”
回到新租的房子,他思索許久,把管聲從黑名單拉出來,試着發了句話:最近有沒有多喝水?
結果依舊被拒收,于是再度将對方拉黑。
管聲躲進洗手間,把範錫從黑名單拉出來,發了一個“在嗎”的表情。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于是,他删了這個表情,又飛速把對方拉黑,假裝自己不曾做過這件事。為什麽不幹脆删除好友?原因很簡單:舍不得聊天記錄。
他洗手看向窗外,滿街黃葉紛飛,如千萬只枯葉蝶。進入11月,夜間最低氣溫會降至冰點,下周回歸首演那天暖一點。
此刻,是失戀的第47天,零9小時34分鐘。
起初,憤怒大過傷感,如今反之。你後悔的那一天,別指望我也後悔——說完這句話,潇灑離去的那一刻,他渾身每個毛孔都充斥着放狠話帶來的快感。
仔細想想,他有點睚眦必報。
上次陪父母回老家,恰逢親戚來借錢。對方曾在他年少時給他冷眼,還故意讓前去借錢的媽媽吃冷掉的剩飯、連譏帶諷——她只想借一千而已,給公婆買藥。
這回,他把對方損了一通,不過還是掏了錢,而且比對方開口要的多很多,也沒打欠條。因為對方家裏連年不順,此番兒媳難産住院,新生兒又一直住保溫箱。
爸爸對他的評價是:“你這孩子忒複雜,打小兒就複雜,亦正亦邪的。”
這次分手,他錯了。但是範錫先說“算了”,明确提出要分開,而他只是正當防衛。
為了這個男人,他險些毀容,而對方只因幾句口角就敢說出“算了”!
他要游戲人間,要享受追捧,要讓這小子躲在被窩叼着被角哭,忍不住再來送外賣。面對這碗冒着熱氣的八寶粥,他會忍住狼吞虎咽的沖動,優雅從容地進食,逼得對方求饒。
從此以後,這小子就被自己拿捏了。
然而,思念就像腦袋上的雪碧,那種黏糊糊的難受只要自己知道。
他不清楚範錫的近況,而人家只要動動手指,刷刷新聞,就會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他是一只活在透明罐子裏的漂亮标本。
範錫會知道,他的新單曲5元一首,已經賣出三百萬首,剛成立一支公益基金,用于支持山區的教育事業。其中一部分,會補償給當初為集資搜救他而受騙的粉絲。
範錫會知道,因為那頂莫須有的帳篷,他代言的戶外運動品牌新系列熱賣至斷貨。廣告上,他堅毅的形象和傳奇的經歷,甚至俘獲了一批最讨厭小鮮肉的中年大叔。
範錫會知道,他前幾天感冒了,因為他在餐廳擤鼻涕的照片被服務員抓拍。
範錫會知道,他今晚将進行一次彩排,全要素全流程。
可範錫卻成了謎。
管聲上網去搜,只找到了幾小段上課視頻,由少兒運動俱樂部發布。這小子太低調了,就這麽消失于人海。不,沒消失,跟一個肌肉男夜跑來着,還快活地開玩笑呢!
大街小巷都是他的臉,範錫怎能忍住不來找他?
“聲哥,再練一會兒吧?”方博站在門口嬉皮笑臉,“雨哥讓我敦促你,好好練舞,千萬別再順拐了。”
“你說,我這麽個優秀的唱作人,為什麽要會跳舞?”
“你有才華,長得帥,唱功那麽強,再會跳舞,就完美了呗!”
管聲跟在嘴甜的助理身後回到舞蹈排練室,無奈地揉揉臉。音樂響起,他走近舞蹈老師,在對方的指導下掄胳膊踢腿。
這首歌的編舞很難,其中穿插着簡單的動作,那是為他準備的。其餘時間,他只專心唱歌。
還有一首歌,他要從頭跳到尾,像只發瘋的袋鼠。他的肺活量跟得上,只是手腳不屬于自己,容易順拐。他被困熱帶孤島八個月,還是只會狗刨,這足以說明他真的肢體不協調。
晚上彩排結束,回家的路上,他看見有個外賣騎手摔倒了。湯湯水水撒了一地,在那邊收拾邊哭。臉龐黝黑,是個滄桑的中年漢子。男人的兒女,或許永遠也無法想象,山一般堅毅剛強的父親,會為幾份外賣而落淚。
他心口倏然一緊,想起兒時母親載着自己去學琴,風雨無阻。老師說,他是唐山莫紮特。他立志要讓家人一直過好日子,讓弟弟有用不完的零花錢,卻忘了把範錫也算進去。
這小子也曾風雨無阻地來找他。
他決定邁出破冰的第一步,作為結拜大哥,格局要大。說句對不起,真沒什麽。
趁夜色,管聲身着自來水公司的工作服,走進那棟不知塞進多少人的螞蟻窩似的高層住宅,爬樓梯上去。四下看看,摘了口罩,輕輕叩門。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聲哥遭遇史詩級重挫,差點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