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叛逆期的黑歷史
離家後,他自然也逃學了。
他住進一間小旅館,白天悶頭睡覺,夜裏去網吧包宿。每晚還要抽一包煙,喝一大瓶冰紅茶,泡兩桶面。如此潇灑三天,就斷糧了。
于是,他向蘇盼求助,說自己要餓死了。她從家裏裝了飯菜趕到網吧,邊旁觀他打游戲,邊苦口婆心地規勸。
“我跟家裏斷絕關系了,等我這段時間想想,該幹點什麽事業。”他趁着等待複活的時間,飛速往嘴裏扒了幾口飯菜,“借我點錢,以後還你十倍。”
“不用十倍,你按照銀行的利息來還就好。”
她小心翼翼,拿出一沓有零有整的票子,說是自己積攢的一點壓歲錢。她的壓歲錢少,沒有弟弟的多。
他嘴裏嫌少,卻欣喜地抓過來揣進兜裏,然後催她離開。還大言不慚地叮囑她,明天放學之後再送飯來,用保溫飯盒,別穿校服。
現在,每每想起這段黑歷史,他都尴尬得渾身扭曲發癢,想抽死自己。
蘇盼真就天天來送飯。她不再勸學,而是直接拿着課本、筆記,站在他椅子後頭,在混亂噪雜、煙霧缭繞的破網吧裏,給他講當日的課程內容。
從語數外開始,讓他的後腦勺接受知識的洗禮,煩得他連續掉分。連老板都大受感動,每次都給她一瓶水,讓她說累了就潤潤嗓子。
“大姐,你吸這麽多二手煙,會得肺癌的!”他回過頭攆她,“快回家去,已經很晚了,小心遇見流氓。”
“你是不是忘啦,你報了英語演講比賽!”她拿出演講稿,“馬上就比了,你還沒背呢!”
“英語老師那麽帥,我捧個場而已。”他點燃一根煙,用故作老成的姿勢夾在指間。
“你慢慢玩着,我念。聽個百十來遍,就記住了……I have a dream that one day this nation……”
這個辦法奏效了,整個網吧的人都看着他笑,起哄說讓他快點跟小女友回家,好好學習考大學,這麽好的妹子可別錯過了。他只好提前下機,把她送回家,自己也回小旅館去睡覺。
隔天,他換到對街的網吧去包宿。
Advertisement
剛把煙叼在唇間,就有個火機湊上來。他頓了頓,點了煙,擡眼瞥去。火光映在那人臉上,是個眉目斯文和善的中年男人。
男人問他多大,他說十六。
男人誇他清秀,皮膚白。又講起自己兒子病逝了,和他一般大,長得很像。既然如此有緣,就替他出今天的網費,還買來飲料和巧克力。
閑聊中,他也說起和父母決裂,借的錢快用完了。
男人便邀他去家裏玩,說兒子留下的電腦配置比網吧高得多,還有很多主機游戲,自己很想重溫和兒子一起打游戲的時光。
他差點就信了,假如男人沒主動給他點煙的話。一個懷念兒子的男人,該把煙從他嘴邊奪走才對。
他想了想,驀然懂了男人肮髒的想法,心底忽然湧起作賤自己報複父母的念頭。老範啊老範,你不理解我還罵我,那我就跟和你一樣年紀的老男人睡覺,氣死你。
他輕浮地瞄着男人,把手搭在對方腿上,乖巧地問:“叔叔,如果我去你家耍,你會請我吃夜宵嗎?”
“走吧,我的車就停在外面,”男人握住他的手,“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天天玩游戲也沒關系。”
走出網吧,男人攬住他的肩,他也不知廉恥地環住對方的腰。
坐進車裏,男人剛剛發動車子,就有一道人影撲到車前,拍打着引擎蓋大叫:“範錫,你幹嘛去?你下來!快點!”
是蘇盼,車燈映着她憤怒的臉。他不耐地叫她走開,她不肯,像稻草人似的張開手,就那麽一直戳在車前。男人無可奈何,只好苦笑着說留個聯系方式,改天再約。
範錫下了車,白她一眼,和她并肩走在街上,埋怨道:“黑老子一跳。”
“你家屋頭失大火!”她不停地數落着他,忽然捂住臉哭了。她說自己剛才被兩個小混混截住,把身上的零錢和保溫桶給搶走了。他們還要搶胸罩,多虧她跑得快。
他怔在那,久久說不出話來,當晚就回家了。一聲不吭地挨了頓揍,然後回歸了正常的校園生活。
幾個月後,那個中年男人出現在新聞裏,因為猥亵未成年人、教唆未成年人吸毒。如今,他已經快忘了叛逆的緣由,但那種荒唐和後怕刻骨銘心。
蘇盼曾把他從自暴自棄的邊緣拉回來,現在,該輪到他拉蘇盼一把了。
聽完範錫的講述,父母默默交換着眼色。老周起身,翻出戶口本交給他:“你是個大男人,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後果也自己擔着。”
随後,就沉着臉走進卧室,咣當把門摔上。
“你媽惱火的很,但她也不是薄情寡義的人。她現在很糾結,所以她決定不管你了。”老範像畫外音似的,在他身邊低聲解釋,“反正,你想好了就行。”
“我想好了。”他平靜而堅定。
“行,男子漢大丈夫,有種。”老範重重地點頭,在他肩上揉了一把,“如果你是正常結婚,彩禮酒席、買房買車、生孩子坐月子,我們肯定全力以赴。但你因為義氣而結婚,蘇盼那孩子又是那種情況……你就只能靠自己了。爸愛莫能助,錢都在你媽手裏攥着。”
他笑着說,本來也沒打算跟家裏要錢,只要戶口本。
地鐵的報站聲,勾回了範錫的思緒。
他先送蘇盼回去,又回到自己新租的房子,琢磨給管聲打電話時的說詞。如果人家又說“跟我沒關系”,該怎麽回才能體面一點。
下午,突然爆出一則花邊新聞:昨夜,他的偶像在夜店睡了一個嫩模。
照片裏,一個美女貼在熟睡的管聲身邊,動作親昵。粉絲群情激奮,高呼碰瓷。官方也很快辟謠,管聲只是與演唱會工作人員聚餐,一高興多喝了幾杯。小憩時有女粉絲溜進來要簽名,還偷偷合了影。
範錫知道,管聲絕不會輕易亂搞,誰在床上睡覺會蓋着大衣啊。管聲這一路走來不容易,沒有深厚的背景,又格外愛惜羽毛。
但是他沒有打電話。
就這樣吧,他想,沒必要多此一舉。他仿佛又聽見管聲在說:趁早斷了也好,我肯定會成家立業,不可能一直跟你厮混下去。
年底,蘇盼的房子到期了。
範錫把卧室讓給她,自己睡沙發,開始“婚後”的同居生活。她找了個輕松的工作,給朋友的網店當客服。上午兩小時,下午兩小時,一個月兩千。
範錫的新工作是在一家少兒體能中心,教空手道和體适能。工資和從前差不多,但有免費食堂,各項補助也多一點。
晚上,他在酒吧林立的街面上做代駕。空閑時間,會做好紫菜包飯,到學校栅欄外賣。簡單易上手,幾種材料能搭配出十幾個花樣,利潤率很高。
他沒和同事提過,自己就是那個陪明星漂流孤島,倒黴而幸運的粉絲,也從來沒人認出過他。
可是,生活依舊捉襟見肘。不只是肘,腚都要露出來了。
征收補償下發得很快,但是大半還給了蘇盼的前男友。還完之後,蘇盼便和對方斷了聯系。
二月,已經付了款的土耳其藥沒到,賣家說土耳其海關突然嚴查,四月才能到貨。
範錫腆着臉,朝冬子和幾個關系不錯的同學借了一圈,從腫瘤醫院買回一個月的藥。大學同學牛子亮曾朝他借過五千,一直沒還,他本不好意思追債,但還是開口要了回來。
牛子亮說他不夠意思,斤斤計較。他一怒之下索要了利息,并拉黑了對方。
他想過和家裏借錢,但大舅也被查出癌症,将父母的積蓄借走不少,他便沒有開口。當初他失蹤後,管聲的經紀公司出于人道主義,給了父母一筆數額不小的賠償。他回來後,他們又把錢退了回去。唉,早知道就不退了。
無論他怎麽努力,每月都有近兩萬的缺口。借錢度日,這只是開始。往後,他會成為那種,在微信裏跟人家問候一句“最近怎麽樣”,對方就開始哆嗦的人。
他過慣了小康生活,一時難以接受,半夜坐在沙發上發呆。說實話,他心底閃過一絲悔意。但這時候離開蘇盼,就是逼着她去死。
一串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從卧室蜿蜒至衛生間,接着是陣陣幹嘔。半晌,蘇盼慢騰騰地出來,見他枯坐着,便也坐過來。
“要不,我幹脆化療吧?”她輕輕地說。
“那樣人就廢了,都是耐藥之後才化療呢。”範錫搔了搔頭發,有些艱難地開口,“其餘的征地補償,不是說給蘇豪當彩禮嗎?已經給出去了?”
“女方的哥哥買車用了。”她頓了頓,“咱們離了吧,你別管我了。我往醫院門口一躺,自然有人管我。”
“趕緊回去睡覺,睡不好又該發燒了。”他把她攆回卧室,“過幾天我找那位借錢去。”
“他要是不借呢?”
他哈哈一笑:“那我就勒索他,那麽大個腕兒,分手了還不得給點封口費?”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
聲哥:曾經,有一個機會擺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假如能穿越回去,我會給自己一個大逼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