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特殊副本·妖鬼橫行④

我正倒水,楚留香說:“眼下,我們所能做的,不過只有一件:那就是找到能解釋眼下狀況的人。而我們必須做的,卻還有一件:找到原少莊主。”

楚留香突然提到原随雲,讓我的心突然驚了一下,連帶着手腕也是一抖。

我手一抖,水就灑到了玻璃的茶幾上。

“原少莊主,十之是同我一起過來了。”楚留香說,“我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我對你,冥冥之中是有種感應的——我會找到你那兒去,完全是憑着某種直覺,所以原少莊主也應該又這種感應才對。”

我眨了眨眼睛,那紙巾擦幹茶幾,擡眼看着楚留香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可是原少莊主至今沒有現身——那麽就有兩種可能了。一是,距離太遠,還沒能趕過來;二是,他過不來。”

我聽懂了楚留香的話。

他和原随雲都是有武功傍身的人,腳程之快,堪比汽車,雖然對現代不熟悉,但是憑着楚留香所說的感應找到我,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那麽原随雲至今還沒有過來,除卻他沒有傳過來的原因,最糟糕的原因,就是他被誰扣下了。

我接受了20多年的唯物主義教育,然後穿越到了一個武俠世界。

在武俠世界不科學了十多年,我本以為我要迎接美好的科技社會,結果搞了半天,我的世界還要不科學,我已經瞥見了我這個不科學世界的一角,自然不能想不到,不科學的原随雲可能運氣一個不好,就被不科學的這個世界,給絆住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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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實也确實如此。

原随雲此刻并不清楚到底在哪裏,他只好故作鎮靜,實則一頭霧水地和少女說話。

同他一起處于此處的,果然是申月娘,那少女聽聲音年紀不大,卻管申月娘叫“小女孩”,申月娘卻并不反駁,只問她:“請問,您究竟是……誰?”

這也正是原随雲想知道的,他自認向來沉着冷靜,此刻也不免有點焦躁——一個向來運籌帷幄,習慣于将一切掌握于自己手中的人,突然之間處在全然被動的地位,他不清楚他為什麽會在這兒,不知道那少女是誰,有什麽樣的能力,少女并未出手,他卻直覺的覺得,對方定然是個危險的人。

雖然此刻少女只是帶着欣悅嬌俏地語調說:“我叫羅環佩。環佩空歸夜月魂的環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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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避重就輕,任誰都聽得出來,申月娘想問的根本不是她的名字,但是“高人”裝傻,別人難道還能抓着她的領子叫她老實點?于是原随雲只好也一起裝傻道:“在下原随雲,誤入此處,敢問這位前輩,這裏是哪裏?”

羅環佩說:“你問問你身邊的女孩,這兒是什麽樣子的。”

原随雲此時對申月娘實在厭煩不已,但是還是親切地問:“月娘,此處可有什麽特異之處?”

申月娘卻不回答她,她繼續問那名為羅環佩的少女:“我現在,算是脫離了輪回?”

“構築這輪回的人都已經出來了,你又怎麽會出不來?”

羅環佩說完這句話,周圍突然就寂靜了。原随雲并沒有因為申月娘的無視而有所不滿,他向來知道別人總歸是靠不住的,他定下心神,自己感知了一番,察覺到了不對勁。

就算在封閉的空間中,空氣也是流動的,此刻原随雲卻感覺不到一絲空氣的流動,就好像——就好像這個空間是靜止的。

琴音在此刻響起了。

數天之前,原随雲在湖上聽妙僧無花一曲,只覺得此曲只因天上來,正是高山流水逢知音,可是現在聽到的琴音,卻讓他覺得一直以來他所彈得琴,不過是下裏巴人,實在俗不可耐,簡直就想叫他從此棄琴。

在震撼之中,他感到額間一痛,他悚然一驚,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近身的,然而在一片在腦內炸開的白芒之後,他忘記恐慌驚怒,只剩下深深的茫然。

他看見一片白茫茫的宛如籠罩着煙霧的空間,看見這煙霧中,坐在一架古琴前嫣然微笑的少女,還有身邊神色茫然空洞的申月娘——是的,他想,這就是小叔叔喜歡的申月娘的模樣了。

他的腦中一時紛紛亂亂,思緒宛如飄絮飛雪,洋洋灑灑遮蔽了一切,直到少女撫掌笑道:“人中龍鳳,才華蓋世,是個瞎子,實在太可惜了,人家最是善良,就賜你七天光明,可好。”

——七天。

原随雲一下子就從茫然中醒來了。

他看着這全然陌生的,迷幻的,毫不真實的,卻被預言只有七天的光影,深深作揖道:“多謝前輩。”

他不會去問為什麽羅環佩要令他看的見,不會去問為什麽只有七天,不會去問對方讓他永遠看得見是不是也只是舉手之勞。

他向來身居高位,也自信自傲,此刻處于弱勢,突然發現,原來自己,也是有韓信之才,是能屈能伸的。

——他在心裏,諷刺地笑了。

性命尊嚴被人拿捏,宛如拉線木偶般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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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楚留香讨論了一番,最後因為手頭是信息實在太少,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晚上我叫了份三菜一湯的外賣,楚留香評價“味道不錯,但是……”

他的“但是”在微妙的表情中沒有說出來,結果在他的行動中表現出來了——他一連上了三趟廁所,第三次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經微白,問我:“吃食裏到底加了什麽。”

我摸着下巴回答:“看來古代人生活還是太安逸,地溝油之類的,你接受不來啊。”

于是我興致勃勃地沖楚留香敘述了蘇丹紅、地溝油、三聚氰胺之類的往事,聽到後來,楚留香按着胃制止了我,他說:“快點想辦法回去吧,知不知道怎麽聯絡那位大仙。”

我嗤笑着問他:“你要不要再吃點宵夜。”

夜涼如水,我從窗口望出去,只看見黑沉沉的天空,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我呼吸着久違了的都市空氣,倒覺得這不新鮮的空氣都有點親切,我問楚留香:“我們這兒怎麽樣?”

“管中窺豹,可見一斑,我只能說有好也有不好。”楚留香道,“不過單是一點,大多數人都吃穿不愁,無憂無慮,已經是盛世之景了。”

楚留香這人,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他想人想事,都先從好的方面想,想必想一個世界,也是從好的方面想的,我躺在床上,叫他睡到我身邊來。

“也不可能讓你單獨住一個房間了,擠擠吧,反正這床也夠大。”

蕭清軒客房裏的這張床,基本用不上,結果他居然也買了張雙人席夢思,倒是便宜了我。

楚留香躺倒在床上,嘆道:“論享受,你們這兒的人,真是面面俱全。”

“那是,所以說啊,我才想回到這裏啊。”我眉飛色舞地向他說了些現代的趣事,又說我與蕭清軒的往事,說到後來,我終于忍不住,躺倒在床上,把臉蒙在枕頭裏,掩蓋已經濕了的眼眶。

我說:“其實也不是對另一個世界毫無感情,但是想回來,就是想得不得了,現在回來了,就是原随雲出現在我面前,我也……”說到一半,我驚覺失态,收了聲音。

不過話已經出口,一時也令氣氛有些尴尬,我們沉默片刻,楚留香突然問我:“你真的,不喜歡原随雲麽?”

我愣了一下。

楚留香嘆道:“情之一字,最易自苦。說實在的,我實在不信,你對原少莊主,毫無情意

。”

自從回到現代的壞境,我就不再去說文绉绉的話,環境是最能改變人的,既然我能在古代毫無違和的行事,在現代自然改變的更快,所以沒幾個鐘頭,以往說話的習慣都已經漸漸回來了,但是這次,我卻慣性地這樣回話:“随雲于我,是昨日總角小兒,是少年意氣風發,卻絕不會是枕邊交心之人。”

這話是說,對原随雲,我所有的,頂多只是對晚輩的親情。

話剛說完,我就“艹”了一聲,大大咧咧地說:“搞什麽啊,我可不喜歡這樣別別扭扭的說話,實話實說吧,一回到這兒啊,我突然覺得,過去的自己,實在太他媽沒用了。”

我平靜的望着楚留香的側臉:“沒用的人,後來那麽慘,也是我活該。”

楚留香眉頭聳動,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好一會兒,他眉頭一松,嘆道:“衆生皆苦。”

我卻不理楚留香說的莫名其妙的話,只是又接了一句:“最重要的是——楚留香,我并不期待愛情。”

“你們古代人——你們對于我們而言就是古代人,對吧?——你們古代人,生活節奏慢,娛樂活動少,交游範圍窄,所以特別閑,想的特別多,但是你看看我們。”

“我已經上了十多年的學了,學到的還只是皮毛,我一個二流大學本科生,畢業以後還不知道找不找的到工作——我想考研,我現在大二了,要是準備考驗,接下來就得睡圖書館了,我家庭條件就一般,最好能半工半讀,現在國際形勢那麽亂,我也有個模糊的計劃想要出國——楚留香,你說我哪有功夫考慮其他的事情?我要是不是去了你們那兒,根本就沒想過我還能遇到個和我談戀愛的人,所以說,我那個時候,是真喜歡月娘。”我頓了一下,“初戀啊,總是難忘。”

楚留香卻笑了,他說:“原……肖兄,你啊,果然還是适合生活在這裏。”

我眨了眨眼睛,也笑了:“被你發現了,老臭蟲。”

楚留香愣了一下,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

我覺察到自己的忘形,就含糊地圓過去:“胡鐵花不都是這樣叫你的,我聽說過。”

楚留香沒有追究,他說:“你剝離了僞裝之後,倒很像他——他這個人啊,白瞎了這麽标致的一張臉。”

“哦?那你的意思是,我也白瞎了?”

“你?你又沒有标致的臉?”

插科打诨,互相玩笑,接近兩點的時候,我才終于漸漸困了,打着哈欠陷入了夢鄉。

雖在夢鄉,腦子裏卻都是斷斷續續的想法。

恨麽?我問自己。怎麽能不恨。被囚禁的屈辱,并非只是軀體上的折磨,而是一種自尊被踐踏的窒息痛苦。

但是那有怎麽樣呢?那麽大的人了,我早就知道,人活着,最重要的事情絕不會是報仇,總歸是讓自己活的好一點。

要是原随雲再出現我面前,我确實不能确定會不會忍不住捅他一刀。但是當我不再處于原随雲的世界的時候,我突然就平靜了,因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我同原随雲,不過只是陌路罷了。

沒有想念,沒有仇恨,沒有放不下,他見不到我,我見不到他。

這大概與他,才是最狠的複仇。

——而且,老子都已經拼了一條命出去,誰他媽還想再浪費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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