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血海飄香7

長夜終于過去。

彎鈎一般的新月還挂在天際,初升的日光已染紅了一小塊天空,遠山含黛,如錦緞般的流雲長拖拖劃過天際,從邊緣層層亮起。晨霧帶着微芒,終于流連散去。

我打着哈欠,從無花的房間出來,南宮靈守着無花,所以楚留香也不便離開,下人已經準備好了早餐,我洗漱了一把來到飯廳的時候,就只看見原随雲默默地坐在那裏。

晨光染映着他的衣衫面孔,劃過面孔上細小的絨毛變作一層清爽的光圈,微涼的晨風掃過他鬓邊的碎發的時候,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強烈地顫動了一下。

我看着這張年輕幹淨的面容,發現我很久沒有好好看過原随雲的模樣了。

——以一種客觀的、平靜的角度,去看一個與我朝夕相對了十多年的青年的模樣。

他還非常年輕,于我也非常熟悉,年輕熟悉到若是旁人,我都不想苛責。

而這樣的原随雲,其實并沒有做很多他将要做的事情——做過和将要做,這期間的界限,又值得我給出多少的寬容?

原随雲擡眼看我,他的目光中已經有了焦距,漆黑的眸子裏點着細碎的星光,他看見我,星光便化作了流動的星河,盛在了微微彎着的眼眸裏,他的睫毛上閃爍着微白的晨光,像是昨天晚上在孔令軒的手指上綻開的白色花朵。

他對我說:“小叔叔那麽關心我,我真的很開心。”

一時之間,我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我被那睫毛上白色的微芒吸引了,直愣愣地看着原随雲的眼睛。

他的話一字一頓地在我腦中滑過,我幾乎串聯不起它們,我想了好一會兒,再組織起前因後果,才終于想明白了。

然後下一秒我就惱怒起自己的失神,惱怒過後,我又莫名,并覺得內心深深不安,于是我不再深想,坐到原随雲的對面,直接問他:“你的眼睛和武功,什麽時候開始這樣的?”

原随雲略略回憶了一下,道:“初始時并無不妥,約莫一個月以後,我有一次醒來,就發現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但是武功卻回來了。”說到這兒他輕松地笑了笑,似乎不以為然。

我卻不知為何,覺得心猛地疼了一下。

我一下子捏住了拳頭,為這種奇怪的心痛感到深深的恐慌和略微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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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原随雲沐浴着晨光,如谪仙一般的面容,強忍住內心深深的不安,繼續問他:“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原随雲淡笑着:“我只是不希望小叔叔擔心。”

我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但是此刻我确實有點想去摸一摸原随雲的頭發,把他鬓邊的碎發挽到耳後,來抑制自己莫名的不安和內心的酸痛。

但事實上我只冷淡地說:“呵,你竟會産生我會擔心你的錯覺麽?”

原随雲笑起來,他經常微笑淡笑不甚明顯地笑,此刻卻是真正開心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整張面孔上流動着動人的光彩,他說:“可是這回我遇險,小叔叔不就,非常擔心我了麽?”

他繼續道:“我這回遇險,突然覺得,世事瞬息萬變,确實很難一直掌控在手中,我們總難以預知下一刻會發生什麽,所以有一句話,我一定要和小叔叔說好——”

我的心猛地一跳,我幾乎有點心慌意亂地對上原随雲仿佛蘊藏着風暴的漆黑的雙眸,他說——

“随雲已經知道,自己錯了。”

伴着這句話從耳邊落下,我只覺得內心仿佛有一個黑洞,吸取了所以思緒與情感,只留給我深深的茫然。

>>>

于是我知道自己在做夢。

最開始的時候,我正趴在自己的身邊,看着自己形同槁木,無聲無息的軀殼,我看見枯黃的發絲,蒼白消瘦的面孔,深陷的眼窩,和青黑的血管。

我還看見原随雲,他披散着頭發,烏黑的發絲如錦緞蜿蜒而下,襯着沾着新雪的玄衣錦袍,像是随時能活動起來的某種生物。他抱着我,望着帶着新雪的紅梅,唇邊帶着淺淺的微笑。

他對我說:“吶,小叔叔,紅梅又開了,我記得你在山莊裏的時候,每到冬天,都最喜賞梅了,但是又那麽怕冷,所以要穿上厚厚的皮毛,在室內燒起爐火,煮起清酒。就算在某個晴朗的日子裏打開窗戶了,也要再拉層竹簾,我那個時候想,我要是能把你抱在懷裏就好了,我不會讓你感到寒冷的……”

“現在,我把你抱在懷裏了,我又希望,你能跟我說說話就好了……”

“如果跟我說說話的時候,還能摸一摸我的頭發和面孔,那就更好了……”

他的目光像是望着紅的豔麗的梅花,也像是穿過綴着層層紅梅的枝幹,望向了遙遠的虛空,這是一個陌生有熟悉的原随雲,又沉寂又虛無,像是把自己壓抑在崩潰的邊緣。

我情不自禁地摸上他寒玉一般的面容,然而透明的手掌卻穿透了他的肌膚,落在了虛空處。

我茫然地望着這一幕,突然意識到,我在做夢。

與此同時,我聽見原随雲說:“我真後悔啊,小叔叔。”

然而畫面已經散去,像是破碎的玻璃最終碎成看不清的齑粉,那聲音是來自遙遠的虛空,像是扭曲了時間空間,所傳遞過來的殘存的思念。

在穿過一片光怪陸離的空間之後,我睜開了眼睛。

我看見小紅笑眯眯地看着我,問我:“莊主來看你啦,二爺。”

一時之間,我都不知道這是夢境還是現實,我茫然望着小紅,直到她收斂了笑容,臉上蒙上了不安的神情,最後不安變成了恐懼,就像很多年前——這真的是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在這個世界存在的時候,我看見小小的女孩子,局促變作擔憂,擔憂變作恐懼,然後放聲哭泣。

——這是我在這個世界接收到的第一個訊息。

這一回小紅沒有哭,她睫毛顫動,輕聲問我:“你怎麽啦,二爺?”聲音像是絨毛掃過了心間。

我終于清醒過來了,我說:“唉,你怎麽來啦,小紅?”

然後小紅就斂去了恐懼的表情,她像是往常那樣天真的微笑着,就好像剛才看見的一切都是幻覺一樣似的,她帶着撒嬌的口吻說:“我已經說過啦,是莊主帶我來的。”

微嘟着嘴的小紅姑娘帶着适當的嬌俏,散發着女孩子明朗清爽的溫暖氣息,非常可愛。

我在小紅姑娘的幫助下洗漱更衣,得知已經是下午,而大哥是在中午來的,還帶來了清音。

清音是月娘的女兒,我離開無争山莊時,她還是個襁褓中不會走路的嬰孩。

來到客廳時,大哥正同原随雲說話,腿上坐着個小小的女孩子,眼睛非常圓非常大,明亮的像是寶石,洗漱細軟的頭發紮成小辮兒,垂在臉側。

見我進來,大哥把小姑娘放在地上,爽朗地笑着迎上來了,他說:“唉,小弟,近來好麽?”說完這一句,他又皺起眉頭,故作嚴肅道,“我就不該讓你和随雲就這樣出莊——雖說當時說的讓随雲散散心也對,但是果真還是大意了。”

我還沒回話,大哥又笑了,道:“不過沒事兒就好,沒事兒最好。”他拍着我的肩膀,笑的很和氣。

我發現與上次相比,大哥又有了一些變化。

單就外貌上并無多少區別,但是更和氣,更爽朗了,單看面孔,已經完全看不出過去嚴肅正經的樣子了,可謂全然變作了個樂呵呵的老人。

我幾乎被這變化驚到了,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大哥卻不在意,只拉過後面大眼睛的小姑娘。小姑娘寶石一般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看着我,看上去很聰明,大哥說:“唉,認不出來了吧?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一天一個變化,你看清音,是不是長大了很多。”

我在心中想:這果然是清音。

上次從副本歸來,月娘身死,楚留香和原随雲都是後來自己回來的,據他們所說,回來的地點并沒有什麽規律,只是随便落在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所以可以知道了,當天我們穿越時,在花園發現的只有我一個人,大哥他們發現我的時候,我滿身是血,呼吸微弱,心跳也近乎停滞,不過不知道是不是托心跳幾乎停止的福,血也幾乎就不流了。大哥一連擔心了好幾天,待我醒來時,簡直老了十幾歲,直到後來原随雲回來,才完全放心,避不見人地在後院休息了很多天。

我因此覺得很對不起大哥,要是想到原随雲對我的感情,我就覺得更對不起大哥了。

我在無争山莊實在呆不下去,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我正想着這些前情提要,大哥突然把清音推到我面前來,笑眯眯地說:“來,清音,叫小叔叔。”

“……”

“……!”

——什麽?!

“怎、怎麽回事?”我拉住大哥的手臂。

大哥道:“我準備在下個月收清音做義女,你看怎麽樣啊——唉,清音,你開心不開心啊?”

“開……開森。”小小的孩子裂開嘴笑着,露出糯米一樣白白的小牙齒,又轉過頭來對我說,“肖……小叔叔。”

……怎、怎麽會這樣?大哥不是一直覺得清音是原随雲的女兒麽?

我問大哥:“怎麽回事啊大哥,怎麽突然有此想法?”

大哥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道:“我就是喜歡清音,清音多可愛啊,像是的小孫女一樣,但是随雲肯定是不願意收她做女兒的嘛,那幹脆做我女兒吧,沒差!”

#江湖男兒果然豪邁#

我囧然地去看笑的一臉天真無邪的清音,看着她明亮清澈的眸子,想起死去的月娘,心也不禁軟起來了。

我點點頭,道:“這也是好事,随雲……和我長年不在山莊,有清音陪着,也不容易寂寞。”

話畢,卻有一個下人出來了,他躬身,表情微妙地說:“無花大師……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道你們看文的時候會不會聽音樂

我想對我而言,文風跟我碼字的時候聽的音樂有很大的關系,我這回碼字聽的是神思者的輕音樂,于是我自己回頭一看,嗯……

其實我以前打字的時候經常單曲循環《你是我的眼》←_←是林宥嘉版本的

清明長假要不要點個番外耍耍,反攻,雙重生,或者小攻重生,或者溫馨現代都可以哦,要不要點個單啊,具體是什麽內容你們懂的,不過沒人點就算了【來嘛來嘛~】……當然點了也不是沒有跳票可能的【頂鍋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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