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遇這個人是有點意思的。

葉沐第一次注意到林遇，是因為他的顏值，但他平日話不多，在班級裏的表現也比較低調，對人溫和，好像沒什麽脾氣。

當然你也可以說，那是個性不夠。

但他勝在有一張好看的臉，既能賞心悅目，個性什麽的也就不重要了。

葉沐和林遇在班上沒說過話，兩人第一次面對面交流，是在學校圖書館。

葉沐是去找書的，當然借的不是什麽學習用書，就是一些她連作者名字都不認識的言情小說，看了簡介還算順眼，就拿了好幾本。

她對沉迷于看愛情故事一向比較理直氣壯，上初中時還會給爸媽口中的“閑書”包上一層書皮用來遮掩，後來到了高中有了手機，就直接線上看。

她在手機貼上防偷窺膜，再将亮度調低，就是怕看到一些關鍵的會讓人不好意思的橋段，被旁邊的陌生叔叔、阿姨看見。

那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管這種言情小說叫“小黃書”，葉沐覺得這都是偏見，哪裏黃了，脖子以下都沒動作，接個吻，伸個舌頭都會被舉報！

後來為了證明自己看的東西一點都不黃，葉沐就端出一副理直氣壯的姿态，一手舉着手機，另一手橫在胸下當支架，頭還要歪一點，下巴微微擡一點，眼睛往下，面無表情，帶着點高冷。

再後來，葉沐對言情小說裏的接吻描寫産生了好奇，本着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标準，就拿嚴潤練嘴了好幾次。

事實證明，小鹿亂撞那種感覺，也就開始有，後面就那麽回事了。

……

哦，話題扯遠了，再說林遇。

那天在圖書館，葉沐抱着那幾本言情小說，就在角落找了個位子坐下。

她來得早，這時還沒有幾個人，她先将幾本書的開頭都翻了一遍，如果看了十幾頁覺得還可以繼續，就去網上搜，先把名字記下來。

不過看紙書還是別有一番感覺的。

高三看這些時都是偷着看，還要抽空，學習壓力大，時間又緊張，每天能看上幾頁都覺得奢侈，看完了就後悔怎麽沒有多睡一會兒，多背幾個英語單詞，為此嚴潤也沒少說她。

上了大學，終于獲得了閱讀自由，葉沐滿腦子都在想，一定要利用這四年看遍天底下所有牛逼的言情小說。

這大概就跟報複性消費是一個道理。

就這樣，葉沐貓在角落裏一頁頁的翻看，看的津津有味、不知疲倦，看到有趣的地方還微微笑一下，連身邊什麽時候坐下一個人都沒注意。

她只拿餘光掃了一眼，知道是個男生，穿着顏色偏淺，看上去幹淨，腳上是一雙藍白相間的休閑球鞋，身材偏瘦，腿也長。

大概是言情小說看多了，葉沐看過“同桌”的穿着，覺得不讨厭，就自動代入到小說角色裏，沉浸了好一會。

後來她又三心二意的發現，這位“同桌”也在看書，還時不時做一下筆記，只不過他坐姿很端正，而她的就随意多了，還翹着二郎腿。

直到葉沐心滿意足的合上一本，想先去個洗手間，再回來繼續，這才終于拿正眼看向對方。

這一看，葉沐眼睛就直了。

“同桌”男生側顏挺拔，膚色在男生中偏白，嘴唇又薄又紅，睫毛是密密的兩排，看書的模樣認真且專注，拿筆的那只手骨骼分明。

總之，那些言情小說裏對于大學男生最動人的描述，都可以套用在他身上。

而最主要的是，他是班草林遇……

葉沐咽了一下口水，又清清嗓子，那顆活躍的小心髒一個沒準備好就快跳了兩拍，就和她在暧昧期中看待嚴潤的反應一樣。

葉沐卻不敢靠他太近，只非常有禮貌地問：“那個，同學，你，你是林遇吧？”

林遇聽到有人叫自己，側頭看過來，眼睛裏劃過一絲疑問，看了葉沐兩秒，才好像将她認出來似的，對她點頭。

葉沐想，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叫什麽，但沒關系。

葉沐問：“那個，我去一下洗手間，你能幫我看着位子嗎？”

其實哪裏需要林遇看位子呢，大家都是在位子上放本書。

林遇又一次點頭，算是答應了，同時看向她攤在桌上的那幾本書的封面。

自然，葉沐也看到了他的，是幾本文學書。

不管怎麽說，都是一個圈子裏的。

……

幾分鐘後，葉沐從洗手間回來了。

她坐下來，說了一聲“謝謝”，林遇頭都沒擡：“不客氣。”

他的聲音偏低，聲線清澈，聽上就和他的外在形象一樣幹淨。

從這以後，葉沐就有點心不在焉了，忽然覺得剛才那本讀起來很有趣的“小黃書”，一下子就失去了光澤。

她翻了幾頁，都沒看進去劇情，小眼神時不時瞄一下旁邊。

直到林遇拿着一本書站起身，葉沐才急忙忙收回目光。

然後她就看到，林遇步子很大的朝一個剛進門的圖書管理員走去。

那個女生名叫張瑜，比他們大一屆，樣貌清秀，聲音溫柔，葉沐對她也有點印象。

隔着一段距離，葉沐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四周的座位已經滿了，兩人說話也将聲音壓得非常低，林遇比張瑜高一大截，彎着身子低着頭，幾乎是湊到她耳邊。

張瑜耐心地回答着，還露出了一點笑容。

兩人的氛圍別提多好了，葉沐一手托着腮欣賞着，一手玩着書頁，腦子裏很快就浮現出一副小說裏男女主角互相拉扯的美好畫面，想着想着，不由得就樂了。

不會兒，林遇轉身折回。

他手裏已經換了另一本。

葉沐後知後覺的錯開目光，尴尬的收回傻笑，又掃向剛拿回來的書。

比剛才的更深奧，光是名字她就不理解。

行吧。

葉沐想着，或許他也不理解，這就是拿來裝逼的，她懂。

不過幾分鐘後葉沐就發現，林遇是真的在看，也是真的在做筆記。

這精神世界，還挺清奇脫俗的。

葉沐依然維持着托腮的姿勢，思緒又飄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是她前幾天在網上看到的，說這個年紀的男生滿腦子想的都是黃色廢料，沒有女人刺激也會沖動。

上高中時家長管得嚴，比較束縛，大多還停留在幻想階段，等上了大學，就立馬去交女朋友，急忙抛棄自己的處男身。

這事兒麽，不能說完全正确，但也有點道理，起碼這才開學一個多月，葉沐所在的班上就已經成了三對。

聽說其中有一對已經三壘了。

再反觀林遇，也不知道他是晚熟，還是早熟，長着這樣一張可以“為所欲為”的臉，上了大學竟然一心在精神建設上，還真是……

葉沐剛想到這，思路就卡殼兒了，倒不是詞窮，純屬是因為林遇感受到她的視線，便轉頭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對個正着，他的眼睛裏帶着疑問，而她的則是呆滞和茫然的。

幾秒鐘後，林遇又将目光挪開。

葉沐的臉上則升了幾度。

這樣的小插曲，葉沐記了好幾天，除了林遇的無死角顏值，還有自己的白癡表現。

但她是個很會裝洋蒜的，在班裏再見到林遇，完全沒有露出半點手足無措，反而坦然得很，就和過去一樣，沒有交集也不會主動攀談，就當彼此是兩條平行線。

……

時間轉瞬即逝。

過了兩天，在葉沐又一次被其他班級的男生叫出去，說要她帶兩句話給黎染的時候，再次和林遇有了短暫的接觸。

不過當時葉沐是背對着他的，就聽面前的男生說：“要是成了，我請你吃飯。”

葉沐只微笑着說：“你是第十三號。”

葉沐指的自然是黎染的行情。

男生愣了下：“這麽搶手啊？那你看我機會大嗎？”

葉沐毫不留情的點出事實：“那要看黎染記不記得你。前面的，她都沒印象。”

男生立刻說：“那你幫幫我吧，要什麽你說。”

“哎，同學，你們這樣追人不行啊，又不是小孩子，怎麽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呢，要主動一點呀，要花錢也得花在喜歡的人身上呀。”葉沐卻半真半假地說。

就在這時，葉沐身後傳來一道很低的嗓音：“借過。”

葉沐下意識回頭，讓開被自己擋住的班級後門，随即就見到林遇從身前走過。

他還朝自己看了一眼。

葉沐和他目光交錯，非常冷靜地錯開，繼續跟面前的男生解釋。

直到男生終于放過她，她回到教室靠在椅子上，對正趴在桌上的黎染念叨了一番剛才那個男生的基本條件。

黎染安靜地聽完，才說：“沒興趣，不認識。”

葉沐眨了眨眼，随即靠近她，小聲問：“那你偷偷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呀？”

黎染想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葉沐嘆了一聲。

黎染問她：“如果是你，你覺得哪個好？”

葉沐琢磨了一下，就開始認真分析起來，每個人都指出一兩處優點，到最後又用“可是”、“可惜”這樣的詞劃分轉折，指出他們的缺點。

黎染驚訝極了，她也只是随口一問：“你記得這麽清楚？”

不只是名字，基本條件，就連誰說了什麽話，誰在緊張時做了什麽小動作，誰有點結巴，誰會臉紅都一清二楚。

葉沐說：“其實優點、缺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感覺，臉紅心跳的感覺，手心發麻的感覺。只要有感覺，缺點再多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說話聲音有點大了，這番話落下，坐在前面兩排的林遇，那個好像一直在認真看書的林遇，竟然微微側了下頭，不經意的朝她們這裏掃了一眼。

不過那也可以解釋為，他是在看窗外。

葉沐沒在意，轉而壓着聲音問黎染：“那他那樣的，你有感覺不？”

她指的是林遇。

黎染搖頭，随即說：“我爸爸就是這樣的性格，平時和我媽沒什麽話聊，家裏太安靜了，悶得慌。”

這倒是，夫妻過日子，就怕把自己活成孤島。

……

後來又一次在圖書館裏遇到林遇，就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葉沐先将自己借的書還了，又用文具占了個角落的位置，便開始在書架裏尋找下一本打發時間的讀物。

只是這次尋找并不順利，她一連翻了好幾本，都沒感覺。

直到她拐進一個角落，看到了那本著名的《失樂園》。

她知道那是一本講婚外情的日本小說，作者是渡邊淳一，上個世紀很有名，還拍成了電影，而在她的印象中，它一直是同學們口中的“禁書”。

但說穿了，這本書的描寫程度并不露骨，起碼和當下的沒得比，但在那個年代，在觀念上，它表現出來的禁忌感和人性的弱點卻是十足的。

葉沐帶着幾分好奇，幾分敬畏，将它拿了下來。

才翻了幾頁，她就讀進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貓在角落的緣故，竟然有一種小孩子偷看成人讀物的刺激和遮掩，而且四周太過安靜，好像連呼吸聲都能聽得仔細，更不要說這時從旁邊那排書架前，傳來的一男一女的交談聲了。

“他不是故意的，我已經原諒他了。”女生的聲音有些無力、無奈。

男生冷靜地陳述事實：“他還會有下一次。”

女生不說話了，既沒有辯解，也沒有逃避。

那幾秒鐘的安靜，就像是一種默認，大概女生也知道它還會發生。

單單兩句話，就足夠葉沐做腦補的了，雖然她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只隐約透過一排排書，看到一個高個子男生，和一個中等身材的女生。

會有什麽事需要原諒呢？

酗酒、劈腿、賭博？

總不會是嫖吧？

女生的男朋友做錯了事，而這個男生喜歡她，暗戀她，看不下去了，想喚醒她，拯救她！

多麽經典的三角關系啊。

葉沐正想到這裏，男生低聲問：“要不要我幫你？”

女生似乎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不用了，我不想再麻煩你。”

男生又想說點什麽，卻被女生打斷：“行了，林遇，我自己會解決的。這是你要的書，要學習就趕緊去找位子吧，晚了就沒地方了。”

嗯，林遇？

林遇！

葉沐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雙手也不受控制的，将擋住視線的那幾本書，小心翼翼的拿了下來，就着間隙看向對面。

那女生就是張瑜，她說完話，将手裏的兩本書放在林遇手上就走了。

林遇則拿着書，高高的個子立在那兒，垂着眸子，底色還有點陰郁。

但不過兩秒的間隙，他似乎就感應到什麽，朝這邊望過來。

四目相交，時間一下子就被拉長了。

“……”

葉沐被抓個正着，一時還來不及反應。

直到林遇皺着眉收回目光。

葉沐也趕緊将剛才那幾本書放回原位。

等到她再看過去，林遇已經擡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