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說實話,你倆真的沒點啥嗎?”

既然答應了封弋請他吃飯, 南知自然不會爽約,湊着上課的時間,把時間定在了隔日晚上。

傍晚時分, 下課的南知去圖書館還了書,出來後正好收到了封弋的消息,說他已經到校門口了。

她一邊低頭回複,一邊朝校門口走,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知知。”

南知回頭, 意外看到了多日未見的許亦文。

比起上一次見面的失态,今天的許亦文, 恢複了以往那副斯文得體的模樣, 他穿着一件白色襯衫,右手拿了一本金融系的課本,金絲眼鏡下, 眸光溫和,表情嚴肅。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沉着地落在她身上,看得南知反而渾身不适。

他向來是疏離的、高傲的, 即便是以前, 她也從來不曾見過他這樣堪稱擔心的眼神。

“知知,你……沒事吧?”

南知疑惑:“我能有什麽事?”

“前些天錢文超的事情,我看到微博上的視頻了,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以前……”

比起其他人愛撒嬌、愛打扮的女朋友, 許亦文也曾覺得南知無聊、沉悶, 但他真的不知道, 原來她經歷過那些事情。

這些天, 他無數次想,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她灰暗的過去,會理解現在的她嗎?

應該是會的吧。

可惜許亦文的話,并沒有讓南知感動。

反而,他無意識的辯解,正好讓南知肯定了心裏的想法:果然,錢文超所說的那個,曾經護着她的人,并不是許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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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南知松了口氣。

她目光沉靜地看着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鎮定:“說完了?”

許亦文一愣,下一秒,便見她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而在看到不遠處迎面而來的那個男生時,她揚起雙唇揮手,腳步有了明顯的加快。

許亦文黯了眼眸,轉身又走進圖書館。

右手緊緊抓着手裏的書。

本來,南知的笑容和溫柔奔赴,都應該是他的。

可是好像,被他自己搞砸了。

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有什麽得不到的,也從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但此刻,他第一次品嘗到了後悔的滋味。

而那頭的封弋,目光只在許亦文的背影停留不到一秒,便落在了南知身上。

“他對你說什麽了?”他問。

南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說一些,只有他自己會信的、讓良心好過一點的話。”

封弋沒問是什麽,見出租車到了,伸手幫她拉開車門。

打車到達預定的火鍋店時,恰是傍晚時分,伴着夕陽,晚風溫柔地拂過每一位行人,路邊一家服飾店裏,放着舒緩的音樂。

“暗戀是一個人的事情,除你之外都知道這個秘密……”

封弋腳步一頓,閑聊似的問:“聽過這歌嗎?”

南知此刻腦子裏想的只有等會兒要吃什麽,聞言不明所以:“什麽歌?”

封弋微擡下巴,示意她看向隔壁的那家服飾店。

南知探頭望了眼,大概是剛才那歌不合胃口,店老板剛好換了一首——

“醜八怪,能否別把燈打開……”

“……”封弋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幸好南知倒是沒多想,理所當然地回答:“聽過呀,《醜八怪》,還挺紅的。”

“……确實。”

倆人伴着音樂聲走進火鍋店,店面有點小,但裝修的還算精致,味道也不錯。

喝了口可樂,南知往自己的碗裏夾了塊蝦滑,她發現,現在和封弋相處起來,好像已經沒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覺了,即便是在這種獨處的氛圍下。

她把他當朋友,而不只是一個合作夥伴。

吃了近半個小時,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亮起,南知掃了眼,是肖璐璐發來的消息。

【肖璐璐:知知,這是怎麽回事呀?你的稿子是被偷了嗎?】

南知一愣,立刻解鎖手機,點開肖璐璐發來的文章鏈接,是一個名為“南南尋衣記”的微信公衆號發的。

标題是:【我們這麽一個小號,居然被洗稿了。】

裏面截圖的兩篇文章,主題都是宋代女子服飾科普,只是南知的多了《雲鑲傳》電視劇的內容。

一篇閱讀量只有三四百,是他們號三天前發的,而另一篇閱讀量已經破了兩萬,是南知的號今天下午推的。

就對方列出的內容和行文邏輯對比,确實很相似。

而這篇痛批同行洗稿的文章,也成了“南南尋衣記”有史以來閱讀量最高的一篇,短短一個小時,突破五千閱讀,甚至還有瘋漲的趨勢。

南知立刻嚴肅了表情,用手機登錄上公衆號後臺,果不其然,自己號上那篇文章的評論區已經炸了。

點開,全是犀利、甚至不堪入目的話語。

【關注走近文物很久了,一直覺得是個質量特別高的公衆號,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呢,小編趕緊出來解釋吧。】

【洗稿不能忍!立刻删除文章并且給南南尋衣記道歉!】

【太失望了,取關了,以前真是瞎了自己的狗眼。】

【這麽久不回應,評論也不精選出來,是因為實在無可辯駁吧?南南尋衣記的文章是發布在三天前,而你的是在今天,洗稿實錘了吧?】

……

除了評論區,微信上有知道作者是她的所謂朋友,甚至看似理智又貼心地勸她:

“知知,沒事吧?怎麽會這麽不小心。”

“不是什麽大事,道個歉很快大家就會忘記的。”

對于原創者而言,洗稿、抄襲,是一個莫大的罪名,一旦背上,往後就再也抛之不去。

這一刻,南知憤怒,卻又無能為力。

她表面鎮定,卻脊背發涼,右手緊緊攥着,指甲陷入掌心,帶來一陣輕微的疼痛。

封弋察覺到她情緒不對,眉頭皺起:“怎麽了?”

南知回神,松開了手,本想說“沒事”,但扪心自問,她現在真的沒事嗎?

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遇到洶湧而來的質疑甚至辱罵,她難免手足無措、難免會希望有人可以給她建議。

于是猶豫幾秒後,南知還是把手機推到了封弋面前,溫聲解釋:“這篇文章裏提到的那篇洗稿文章,是我寫的。”

封弋滑動屏幕,粗略看了一下,而後問她:“稿子洩露了?”

南知怔住,沒想到,剛認識沒多久的他,第一反應,居然是相信她,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問她為什麽洗稿、或者告訴她道個歉就好。

“你相信我?”

“為什麽不相信?”封弋歪着腦袋笑,語氣有些嚣張,“那篇文章洗得都沒什麽水平,比你寫的差多了。”

這份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信任,讓南知漸漸冷靜下來。

她緩慢回憶着:“這确實是我兩年前就寫的一篇舊文,本來是給一個雜志社投稿的,後來編輯回複我說沒有采用,就一直壓在微信後臺存稿箱裏。壓着壓着,我自己都忘了,直到昨晚,發現主題和電視劇很契合,我就又翻出來,修改了一些細節。”

封弋問:“聊天記錄沒了?”

南知點頭:“我……那時候加的那個編輯的微信,是微信直接給她發的,後來換手機,舊手機已經報廢了。”

“所以,那個編輯,是除了你自己以外,唯一接觸過你舊稿的人?”

言下之意,這事兒和那個編輯,脫不了幹系。

封弋的三言兩語,很快将那些籠罩在南知腦海裏烏雲拂去,南知的思路一下清晰不少。

緊抿着唇,她從列表裏找到曾經那位編輯,立刻就給對方發了消息。

但,那條消息前很快出現了一個紅色感嘆號——這位兩年沒有聯系的編輯,已經把她删除了。

網絡上的相識,最便捷也最脆弱,在微信一删之後,南知就沒有了任何能聯系對方的渠道,甚至對方真名叫什麽,兩年過去,她也沒有印象了。

而她這兒只有文檔的初次建立時間,但說服力不夠,保不準有人覺得她拿舊文檔替換了內容。

南知有點喪,小腦袋恹恹地耷拉着。

封弋起身走到她身邊,俯身,左手撐着大腿,右手輕輕捏了捏她的後頸,是一個極具安撫性的動作。

“別怕。”他的聲音罕見溫柔,又帶着幾分篤定,“鳥不在了,巢總還在。”

南知懵了幾秒,眼神一亮,都怪她此刻思路太過混亂,居然忘了,即便編輯聯系不到,但雜志社總還在運營的。

南知在網上搜到了雜志社編輯部的聯系方式,見對方上班時間是上午十點到晚上八點,南知想着應該還沒下班,于是立刻按下了辦公室的號碼。

但在撥通前,南知用餘光偷偷瞟了眼身旁的封弋,有些狼狽甚至卑微的瞬間,好像還是不想讓他看到。

猶豫幾秒後,她站了起來。

“我……出去打個電話。”

封弋沒問什麽,點頭說“好”。

電話打得并不順利。

對方一開始以為她是詢問投稿的,态度很好,但當她詢問能否幫忙查閱兩年前的內部資料或提供編輯的聯系方式時,對方說那位編輯已經離職,并且毫不猶豫,就以涉及公司機密和個人隐私的理由拒絕了。

被挂斷電話,南知無奈嘆了口氣。

回到包廂時,封弋也在低頭看手機,表情很是嚴肅。

南知坐下,朝封弋勉強地笑了一下:“對方沒答應給聯系方式,沒事兒,我明早去雜志社一趟,當面問問。”

封弋點頭,幫她夾了塊她最喜歡的蝦滑,嗓音低沉,卻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那先吃飯。”

“嗯。”

雖然話是這麽應下的,但南知的胃口依舊不太好,有些心不在焉,包廂裏也顯得過分安靜,直到桌上的手機響,将她拉了回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

南知按下接聽,那頭先一步開口:“您好,請問是南小姐嗎?我是探藏雜志社的總編韓強,剛才接到編輯反饋,關于稿子洩漏的事情,想和您詳細了解一下。”

南知一下挺直了脊背,沒想到剛才那位态度不是很好的編輯,居然倒是面冷心善,還報備給了總編。

她看向封弋,沒有聲音,只靠嘴型說了兩個字:總編。

封弋看懂了,也無聲回了她三個字:繼續說。

南知點頭,簡單地把當年的事情解釋了一下:“我是兩年前把稿子通過微信發給你們編輯的,但最後編輯說和當期雜志主題不符,所以并沒有采用。”

“是的,我剛才在公司電腦上找到了兩年前的開會記錄,當時确實就您這篇稿子進行過讨論,至于洩漏原因,我們這邊還在連夜追查,會盡快找出結果并進行通告,十分抱歉南小姐,對您造成了這種困擾。”

對方的态度太好了,一時間,南知竟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那……那你們盡快吧,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都是我們的錯,為了表示歉意……”

南知還以為他會說什麽呢,結果下一句居然是:

“我們會免費贈送您下一年的雜志!我添加您微信了,麻煩您通過一下給我發個收件地址。”

“……”

雜志社的效率,确實不錯。

不過一個小時,南知就收到了對方印着公章的官方聲明。

稿子的洩露,倒并非離職編輯有意為之。

而是前不久她在和朋友聊天的時候,聊到該劇中的服飾,想起之前南知的文章。

出于裝逼的心理,她把南知文章裏的內容當作自己的個人見解,傳達給了朋友。

而她朋友正好覺得最近沒主題可寫,便投機取巧将她的說法整理成了推文。

南知看完聲明,手機上也收到了那位離職編輯的好友申請。

她通過後,對方發來了一段道歉文字:

【小珞:南小姐,真的很抱歉,這一切都是由我引起,我已經讓我朋友趕緊把推文删除,對您聲譽造成的影響,如果您要追究賠償,我也可以接受,再次向您說聲對不起。】

南知沒有回複。

很快,探藏雜志社的聲明就在小圈子裏引起了熱議。

這不僅僅是一篇文章洩露的問題,更關乎到無數投稿者的利益。

這次是南知,下次,就有可能輪到自己。

南知的推文評論區,出現了很多“留言已被用戶删除”的提醒,也出現了更多道歉評論。

而南南尋衣記也發推文表示,號将永久停更,并向她表示了歉意。

輿論漸漸反轉之後,南知的公衆號反而又迎來了一波漲粉熱潮。

見她一直盯着手機,封弋問了句:“怎麽了?”

南知擡起頭,依舊覺得雲裏霧裏:“解、解決了……”

這未免也,太順利了吧?

想起封弋從頭到尾的鎮定,南知有些懷疑地瞄了他一眼,但很快又否定了腦海裏的念頭。

他只是個貧困大學生,怎麽可能有能力做這些?或許真的是雜志社比較靠譜吧。

走神之際,封弋将她手裏的手機抽出放到了一旁,食指在她餐盤邊輕輕敲了兩下:“既然解決了,能好好吃飯了?”

南知回過神,如釋重負地笑:“能!”

神采飛揚的樣子,就像自信能答對老師問題的乖寶寶。

這一次,南知很快把碗裏的食物吃完了。

九點出頭,倆人才走出餐廳。

距離出租車能停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封弋單手插在兜裏,慢悠悠地陪她走着。

剛解決完一個大煩惱,南知的心情格外好,腳步透着輕松,還時不時側頭和他說話。

一旁有個老人騎三輪車經過,差點撞到。

封弋拉了她一把,卻發現她的視線被老人三輪車上的大鐵桶吸引。

那是用來烤紅薯的,但在輔川市中心,如此原始的烤紅薯小攤已經極難見到了。

“不好意思。”南知先向老人道歉。

老人笑得和藹,連連擺手。

南知聞着那小攤殘留的烤紅薯香味,想起真的好久好久沒吃過了,沒忍住問了一句:“老爺爺,你那個……烤紅薯還有嗎?”

“沒嘞,收攤啦。”說完,三輪車晃晃悠悠離去。

南知頗感遺憾地嘆了口氣,倒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回去後,南知洗了個澡,正吹頭發的時候,門突然被敲響。

她和肖璐璐對視了一眼,有些疑惑。

關了電吹風,南知頭發淩亂着打開門,看到了一臉和藹笑意的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朝她遞出了一個紙袋:“南知對吧?你男朋友送的。”

南知接過,打開袋子的一瞬間,烤紅薯的香味在宿舍裏飄散。

她愣住,聽到阿姨啧啧感嘆:“小姑娘真幸福哦,有這樣的男朋友,大早上送早餐,大半夜送夜宵。”

明明也不是真的,南知卻莫名紅了臉。

一旁的肖璐璐探頭看了眼袋子裏的東西,八卦地朝她眨了眨眼睛:“喲,對某人的取向摸得很透嘛。”

南知虛瞪了她一眼,給肖璐璐分了一半,而後拿着另一半走到書桌前坐下,一邊吃,一邊給封弋發消息。

【烤紅薯收到啦,謝謝。】

打完覺得略顯官方,南知想了想,又删掉,先發了一個貓咪道謝的可愛表情包,然後說:【紅薯收到啦~你怎麽突然去買了這個,是因為我晚上問那位爺爺的話嗎?】

【YI:不是。】

【南知:?那是因為什麽?】

封弋可能是不太方便打字,直接發來了一條語音,南知擡頭沒看到耳機,想着和肖璐璐之間也沒什麽秘密,就直接按了公放。

低沉的男聲在安靜的宿舍裏響起,不似往日那般漫不經心,顯得鄭重,甚至可以說是溫柔。

“因為知知今天,受委屈了。”

南知後知後覺才想起調低音量,但已經來不及了。

肖璐璐轉過身,一本正經地盯着她問:“說實話,你倆真的沒點啥嗎?”

“我們……”南知猶豫了一下,本來想說當然沒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總覺得說出來都心虛。

她動了動唇,最後低聲嘟囔着,說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也不是……不能有吧。”

作者有話說:

“暗戀是一個人的事情,除你之外都知道這個秘密……”來自歌曲《暗戀是一個人的事》by宿羽陽

“醜八怪,能否別把燈打開……”來自歌詞《醜八怪》by薛之謙

五分鐘後還有明天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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