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書言
這是他在公司食堂裏,窺視過無數次的後背;是四年前的下雨天,狠心離他而去的後背;也是他抱過吻過,伏在上頭裝睡過的避風港。此刻,裴書言挺立在他面前,又一次成為他的防線。
“書言!”冉宇桐脫口大喊。
回答他的是一聲劇烈的脆響。酒瓶落在裴書言腳下,瞬間飛濺成玻璃碎渣。
冉宇桐以最快的速度拽了對方一把,可惜還是有些遲了,裴書言一個踉跄後退幾步,待重新站穩後,手背愕然出現一道鮮豔的紅。
在場的人無不眼跳心驚,但裴書言卻像沒事人似的,再确定冉宇桐沒有大礙後,長舒了口氣。
“沒傷着你吧?”他下意識問。
驚慌失措後的心悸姍姍來遲,冉宇桐沒聽見裴書言問話,目光牢牢黏在對方的手背。夜色掩蓋不住醒目的傷口,緩緩淌下的鮮血,刺得他雙眼通紅。
“誰……砸的?”冉宇桐不可控制地聲音發抖,短暫的停頓後,聲嘶力竭地朝肇事方怒吼:“誰他媽砸的!”
眼看着人即将失控,裴書言急忙單手握住冉宇桐的肩膀,沒受傷的手臂攔住了對方胸膛。
“不要緊的,桐桐,不要緊……”他用力氣壓制,将冉宇桐連連逼退,快而溫柔地說:“只是擦破了皮,沒什麽大礙,對面都是醉鬼,咱們和他們沒有道理可講。現在我們都沒事就好了,聽話,乖,聽話……”
上一秒還在爆發的邊緣撕扯,下一秒竟好像聽進去了裴書言的話,冉宇桐不再往前沖,停在原地喘着粗氣。
裴書言松開對他的挾制,一下一下順着對方的後背:“沈經理好像已經去找那邊讨說法了,反正問題總是能解決的,現在不是和他們掰扯的好時候,桐桐說對不對,嗯?”
冉宇桐眼眶微紅地盯着這張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臉,不一會兒又把目光重新落回裴書言的手上。
裴書言坦蕩地讓他瞧,生怕他還有顧慮,伸開五指道:“真的不打緊,就是被碎玻璃劃了一下,而且傷口也不大,只是剛才崩得緊,血流得多,看上去怪吓人的。”
他接過陳俊豪遞來的消毒濕巾,繞着傷口外側輕輕擦拭:“你看,其實只有這兒破了,別的地方好着呢。”
拭淨血跡後,看着倒是沒有原來那麽觸目驚心了,裴書言反複讓冉宇桐檢查,明明受傷的人是一個,被哄的人卻是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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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長的沉寂過後,冉宇桐終于平靜了下來。
但他的呼吸還是不穩,聲音也微微發着顫,在幾番确定裴書言是真的沒事後,才磕磕絆絆道:“你,是不是傻?我這麽大個活人,不會動嗎?”
第一句話就是教訓,陳俊豪在旁聽得一愣,趙強更是懵了,呆在跟前像個木頭。
裴書言卻像終得安心,打着圈揉冉宇桐的肩背,柔聲地說了好幾句“怪我”。
冉宇桐不讓他碰,輕輕把人推開了。
“顯着你跑得快了?非得過來挨這麽一下。”
這下連陳俊豪也聽不下去了,這孩子這麽勇嗎?不管私人情誼如何,起碼在公司裏,裴書言還是他的上司吧。和上司說話,用這個口氣不會被穿小鞋嗎?
“小冉,裴經理也是好心。”陳俊豪适時出來解圍:“要不咱……還是先和裴經理道個謝吧。”
“我、我看行。”趙強弱弱地說。
冉宇桐堅持閉口不言,一雙靈動的眼睛快把裴書言的魂都剜幹淨了,幾人在路邊吹着涼風,有人越吹越恍惚,有人越吹越清醒。
“商量完了,留了電話姓名和工作單位。”沈攸寧半握着右手走來,帶回了豐厚的戰利品,“說最慢明天會聯系咱們,順便還錄了個音。”
“給我看看。”冉宇桐說着就要拿沈攸寧的手機。
“不給你。”沈攸寧把手背後,半調侃半認真道:“要是你半夜偷偷去鬧事怎麽辦?我剛才不是白努力了?”
“我——”
“來,裴經理,取個證。”
沈攸寧打斷冉宇桐的狡辯,一劑閃光燈拍下了裴書言的傷口。
“我怎麽感覺……剛才不是這樣的?”沈攸寧不确定道:“恢複得這麽快嗎?”
“本來也沒有多嚴重。”裴書言邊看冉宇桐邊說:“血是打橫流的,顯得創面大罷了。”
“這樣啊,我還以為是我回來晚了。”沈攸寧笑了笑,語氣輕松地說:“以這種愈合速度,再晚點兒回來是不是就趕不上了。”
裴書言也跟着笑:“剛才太着急了,早知道擦幹淨前應該先拍個照。”
話聊到這兒,冉宇桐被貧得想說什麽都忘了。不過他現在才終于實打實地放松下來,在幾次深呼吸後,重新找回散亂的心跳。
“那咱們明天見?”沈攸寧見好就收,人際關系裏絕不多說一句沒用的:“本來今天挺開心的,最後整了這麽一出,今兒個看來是不能作數了,改天我請各位重吃一回。”
幾人同行到十字路口道了別,冉宇桐單單沒和裴書言說再見,徑自朝地鐵站的方向走去。
他刻意走得不快,裴書言沒兩步就追了上來。
“桐桐,要坐地鐵嗎?”高個男人寸步不離跟在他身後,存在感着實過于強烈。
“別坐地鐵了,天都這麽黑了。”
冉宇桐瞟了他一眼,沒說話,步子放得更慢了。
“跟我打車走吧,我住得離你學校近,正好可以把你送回宿舍。”
這話聽着是商量的意思,但裴書言繞到冉宇桐面前,直直擋住對方的視線,動作顯得有些霸道。
“你住哪兒?”冉宇桐沒好氣地說。
裴書言報了一串地址,甚至精确到了門牌號,“和你學校只隔一個十字路口,到時候把你送到校門口對面的那個711,行不行?”
冉宇桐沒點頭,但也沒說不,裴書言知道這是答應的意思,趕忙掏出手機叫車。
“這個點兒不堵,二十多分鐘咱們就回去了。”
他天生音色低沉,柔着嗓子說話,總會帶上沙啞的顆粒感,好像海邊陽傘攤下叫賣的抹茶冰沙,專攻心火,沒人還能生的起氣來。
作者有話說:
冉宇桐:這!個!蠢!蛋!
(誰要心疼死了,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