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辟謠比造謠難得多
年歲在一片低聲的交頭接耳中晃了神，湯雨星剛把已經做好的豆腐全部盛出來，鍋鏟一扔就風風火火跑過來。
湯雨星一直都很煩不會好好講話的人，沖過來就要和中年婦女對吵，年歲回過神來一把拉住她，眼神示意自己會處理好，她這才氣哄哄地站定。
“你們昨天是在店裏買到的豆腐嗎？”年歲半彎着腰，撐着膝蓋看着面前的幾個初中生，溫和地問道。
“是的！還排了好久的隊！”小胖子面色蒼白，說話卻中氣十足。
“你們呢？”年歲把目光轉向其他幾個眼神躲閃的孩子。
“嗯......”
“是的。”
“那你們是昨天晚上才拉肚子嗎？”年歲又發問。
“對！”又是小胖子率先搶答，剩下的幾個孩子跟着附和。
“我們的豆腐只有中午需要排隊買，但是你們晚上才拉肚子，在這段時間裏，你們有沒有吃過什麽別的相同的東西呢？”
這次年歲問完，小胖子不回答了，眼神一直瞟着其他幾個孩子，頓了幾秒鐘才說：“沒有。”
其他幾個孩子也支支吾吾說着沒有。
“你別把問題往別的事情上引了，就是你們家豆腐有問題！”中年婦女急躁地跳腳，“你就承認吧！”
年歲垂眸想了一下，這個家長認為豆腐是孩子拉肚子的原因後，沒有拉着年歲賠醫藥費或者做出其他補償措施，反而好像一直在引導年歲說出是自己的豆腐有問題，總覺得有些蹊跷。
“別着急，您看，如果我們的豆腐有問題，基本上是食材、廚房環境、制作流程中的某個環節有不幹淨的情況。”年歲冷靜地一點點分析。
“我可以帶您看看豆腐從原材料到成品的全部流程。”年歲往店裏比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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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我倒想看看你這後廚有多髒。”
人群自動開出一條路，年歲、湯雨星和中年婦女一起進了店，後面的人群又收攏起來，跟着他們簇擁到店內。
“這邊是豆腐制作的區域。”年歲在店面剛進門處比劃了一下，這邊放着鐵板、幾個鍋。
原本飯菜也可以在後廚房做，但是年歲奶奶為了讓這麽多年的老街坊老鄰居對食品衛生沒有疑惑，專門在一進門的位置架鍋做菜，這樣流程透明，大家吃得也放心。
除了剛做完豆腐的鐵板上有油和醬汁外，不管是桌上還是調料臺都是一幹二淨，年歲有點潔癖，所以只要桌子上弄髒就會立刻用抹布擦了，抹布也會及時清洗。
中年婦女聞了聞調味料，都是新鮮的，挑不出毛病，又拉開了抽屜，一個抽屜裏裝的是幹淨的打包盒，一塵不染，另一個抽屜裏裝的是紙幣硬幣，兩個抽屜分開，也不會相互污染。
年歲見中年婦女說不出什麽，帶着她繼續往裏走，湯雨星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也跟在後面。
“這邊是桌椅板凳，還有一些客人自己可加的調味料，還有筷子和餐巾紙，筷子都是洗好放在消毒櫃，才會拿出來的。”年歲指了指桌子，又指了指牆邊的消毒櫃。
幾個正在吃飯的人放下筷子，注視着這場視察。
中年婦女拿起每個醬料聞了聞，又不死心地把所有的筷子都拿起來看，依舊沒找出問題。
“冰箱裏放的是每天現買的新鮮豆腐，因為這幾天訂單比較多，每天的食材都不夠用，不會有隔夜豆腐放壞的情況出現。”年歲打開冰箱，冰箱隔板很幹淨，豆腐碼放整齊，看得強迫症的人直呼舒服。
中年婦女直接用手拿起豆腐，聞了聞，又掰下一小塊兒對着光看顏色有沒有變，一無所獲後，她想把豆腐再次塞到冰箱裏，年歲攔下了她：“已經跟外界接觸的食材就不能放到冰箱了。”
她說着，拿起一個袋子把豆腐包了起來，放在桌上，因為覺得不禮貌，沒有當着中年婦女的面丢掉。
“我都沒見過給你補貨的人，你這豆腐不是從正規渠道進的吧？”中年婦女撇了撇嘴，終于開口。
年歲噎了一下，青狼确實對其他人設置了隐身，這個沒法證明。
但她忽然想到，青狼買東西還是很靠譜的，每次都在麻袋裏塞了購物小票，她都随手放在了冰箱上。
年歲踮起腳尖摸了摸冰箱頂，幸好最近風不大，小票都還在，每張都打印着超市名字和當天的日期。
“喏，這些是購物證明。”年歲把一摞小票都給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一邊翻看着，一邊咂着嘴：“所有證據都保留這麽清楚，你這就等着別人來查你的吧？”
湯雨星被這尖酸的語氣刺激到了：“有證據還不行？”
中年婦女還想理論兩句，看到湯雨星的白眼，閉上了嘴。
“沒問題的話就來到後廚了。”年歲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導游。
進了後廚，除了洗菜池堆的幾個食客剛吃完留下沒來得及刷的碗盤，其他地方窗明幾淨，沒有髒水或者污垢，連幹燥和除蟲都做得很好。
這來源于年歲每半天一次的打掃，後廚幹淨得像樣板間。
“水池裏的碗好久沒洗了吧？”中年婦女悻悻地說道。
年歲剛張口，幾個聲音就替她回答了。
“這個是我的碗。”
“那邊那個盤子和碗都是我的，我喜歡吃辣椒，所以搞了個盤子倒騰一下。”
“那個是我多要的勺子。”
“我們幾個一起吃的，剛吃完，嘴還沒擦幹淨呢，怎麽餐具就放了幾天了？”
幾個食客從人堆裏擠進來，認領剛才自己用過的餐具。
中年婦女沒想到這麽快就有人出頭，不說話了。
“您也看到了，店內都是很幹淨的，單從流程來看，豆腐不可能出狀況，但是食客出現了腹瀉情況，我們也很想弄清楚原因，所以如果各位發現有問題，也歡迎指正。”
年歲說完，身後的觀光群衆們都信服地點點頭，店面就這麽大，沒有死角，衛生狀況一目了然。
“你們有營業執......”中年婦女環顧四周，剛想問，就看到營業執照在牆上挂着。
她有些不甘心地走過去，仔細瞧了瞧，認證齊全，店內還因為幹淨被評優了。
中年婦女思索片刻終于一拍腦袋：“我知道了，你做豆腐沒戴手套是不是？”
年歲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沒有回避問題：“是沒戴手套，但是我每次碰過其他東西後，都會洗幹淨手才去碰食材。”
“而且中間有接觸現金或者是其他東西的情況，都是由我來負責的，我不接觸食材。”湯雨星接着補充道。
“你們是不是每次都洗手，怎麽證明？店裏面每天烏烏泱泱這麽多人，你們忙來忙去的，很難保證不會交叉污染吧？”中年婦女找到了一個可以立足的點，語氣變得不客氣起來。
是的，洗手這件事沒法拿出證據，又不可能洗一次有個機器記個數。
“但你也不能證明會交叉污染吧？”年歲和湯雨星都氣得憋得慌。
“幾個小孩拉肚子不就是證明嗎？”中年婦女輕蔑一笑。
原本都站在年歲這邊的一群人，聽到這個無法反駁的理由，又開始交頭接耳地讨論。
很多人擠不進店裏，只能伸長了脖子聽店裏人的讨論，不知道怎麽傳的，外面的人都在說店老板做菜不洗手還不戴手套，讓半個班的小孩拉肚子了。
好幾個剛拿到豆腐吃得正香的人，“呸”的一口吐掉豆腐，把手裏的碗也扔在地上，氣憤地走了。
人們見年歲和湯雨星解釋不出來什麽，一大半的人都唏噓着散了，還有些人留下來看熱鬧，想知道老板要怎麽收場。
“氣死我了！”場面正是僵局，一個女孩風風火火地擠進人群，大家的目光都聚攏在她身上。
是當初陳望龍帶來吃魚肉的那個馬尾辮女孩，她是剛跑過來的，但氣喘籲籲并不能掩蓋她的氣勢洶洶，陳望龍跟在後面也擠了進來。
“阿姨您好，我是初二4班的白纓，我跟您兒子還有這幾個同學都是一個班的。”馬尾辮女孩努力調整呼吸，指了指小胖子和其他幾個人。
小胖子被他一指，眼神立刻不敢看她了，剩下的幾個孩子反而眼睛亮亮的像是看到了救星。
“幸虧陳望龍告訴我了，我才及時趕過來。昨天中午一放學，我和這幾個同學就一起去學校門口吃麻辣燙了，吃完直接回了班裏，小票都在，麻辣燙老板也可以作證。”白纓打開手機劃到麻辣燙的付款記錄，展示給中年婦女看。
“我們幾個昨天中午都沒買過這家的豆腐，我可以作證。這家豆腐我們也都吃過好幾次了，沒人拉肚子。”
中年婦女聽到這兒，有些急了：“剛才他們幾個可不是這麽說的。”
幾個初中生互相交換着眼神，有些猶豫。
“有我給你們撐腰，什麽也不用怕，就實話實說。”白纓叉着腰，給了他們一個肯定的眼神。
幾個初中生松了口氣，紛紛開口解釋。
“朱宇浩今天放學忽然拿出來限量版的......”
“對，就是他，說我們不跟着他過來，以後放學找個沒人的時候揍我們。”
“只給了我們二十塊錢的演戲費用，這點錢很難給他辦事啊。”
“他還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只白色唇膏讓我們塗上，挺有意思的......”
幾個小孩紛紛倒戈，有白纓在，他們的背都挺直了，越說細節越多，小胖子趕緊試圖捂住他們的嘴，幾個小孩反抗着和他厮打起來。
他們打架的勁頭可不像是拉了一宿肚子。
圍觀群衆吃到了反轉後的新瓜，趕緊拿手機錄像，看着小孩打架還覺得挺好笑。
中年婦女傻了眼。
年歲本來不想說什麽了，但忽然想到那天被池大叔欺負，還是決定警告一下對方。
“你也看到了，我這邊人證物證都在，你在沒有證據也沒弄清事實的情況下，來我店裏鬧，我認為你這是故意找事，如果還有下次，我會報警要求你賠償經濟損失。”
年歲原本很溫和，可說出這句話時皺着眉頭，眼神堅定又銳利，中年婦女和她對視像是被火灼傷一樣，不敢看她，也不敢說話。
周圍的食客見到這人證物證，完全相信了年歲，紛紛指責中年婦女。
“這是什麽人啊，人家好好的開個小店，你在這找事訛錢，真惡心！”
“我不相信一個小孩能拉着同學演戲，難講是不是這家長教唆的，就這樣教小孩的嗎？”
“剛才她問的那些問題就刁鑽，感覺是沒事找茬。”
“沒證據也沒理就來鬧，真是臉皮厚啊。”
“趕緊道歉，要不然我心裏的火消不下去！”
衆人的指責讓中年婦女無地自容，她低着頭，磕磕巴巴地跟年歲說：“對不起。”
年歲沒理她，看着眼前的衆人，稍微提高了音量：“各位，我踏踏實實開店，也能保證食品制作過程的健康安全，如果大家有疑問可以帶着證據來找我，如果有人再來無故鬧事，我絕不姑息。”
這場鬧劇是以中年婦女拎着小胖子的領子，灰溜溜地逃走結束的。
年歲剛要謝過白纓，就得到了一個燦爛的笑臉：“你做的豆腐本來就幹淨又好吃，我不是為你争辯什麽，我只是說了實話。”
剛說完，白纓就留下了一個潇灑的背影走了，陳望龍跟年歲招招手，屁颠屁颠地跟了過去。
剩下的食客們知道豆腐沒有問題，繼續排隊購買，還慶幸走了那麽多人，讓自己排上隊了。
下午的外賣有些人提了退單，年歲也理解，畢竟今天是受到了些影響。但她沒想到，晚上收店之後一打開手機，美食平臺上早已炸開了鍋。
有兩個視頻上傳了上去，一個視頻是中年婦女問年歲“有沒有戴手套”，年歲回答說“是沒戴手套”，但是年歲後面說的“有洗手”都被剪掉了。
另一個視頻是白纓和幾個孩子做的解釋。
網上關于年家小館的評價也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豆腐非常不幹淨，會食物中毒，另一派很支持她，覺得中年婦女是在故意挑刺，栽贓陷害豆腐西施。
年歲上傳了澄清視頻，可辟謠遠比造謠傳播慢。
沒想到很多人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不去了解事情的全部信息，也不去管後續的反轉和發展，聽到了有負面的苗頭，就直接把整件事一棍子打死了。
所以第二天中午，來年歲店裏買豆腐的人竟然銳減了大半，外賣訂單上線一天也只訂購了三十幾份。
年歲一整天都郁郁寡歡，一直等到收店，湯雨星有事先回家了，青狼來送豆腐，她才把事情全部告訴他。
“怎麽會這樣？”青狼好看的眉毛擰在了一起，眼裏冷得像是雪夜窗戶上結的霜。
他思索片刻，看向年歲，眼神柔和了許多：“要不要跟我一起看看當時的具體情況？說不定能發現一些遺漏的證據。”
年歲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看到當時的情況？”
青狼低沉着聲音“嗯”了一聲。
年歲點點頭。
下一秒，她和青狼雖然站在店裏，但原本應該是墨色的天空，被陽光籠罩。
年歲眯着眼睛避開晴好的陽光，才意識到時間回到了中午，此刻上百個食客擁擠在店門前。
只是他們的動作都像是按了暫停鍵，姿态各異地定格在原地。
年歲拿出手機一看，時間回到了兩天前的中午，也就是原本應該賣給小胖子豆腐的時候。
整個時空，只有年歲和青狼可以随意活動，好像穿梭在大型的3D版監控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