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晨的上海生機勃勃, 路上車流川流不息,行人神色匆匆,都在趕赴自己的目的地。這其中也包括, 正坐在車裏的程厘。

她眼巴巴的看着路邊的行人,腦海中卻是狂風驟雨在翻湧。

這一切, 從容祈說出,要不要和我結婚,就開始不對勁起來。

剛開始聽到的她, 也覺得他這個想法, 是瘋了。

瘋狂到離譜。

她甚至試着辯駁過,企圖讓他冷靜下來。

可當他盯着她,說出那句

——“那就, 讓你的頭腦再為我發熱一次。”

程厘循規蹈矩, 從未行差踏錯過一步的人生, 在那一秒,徹底偏離了方向。

她伸手捶了下自己的腦袋。

到底是什麽想法, 促使她說出那個“好”字的。

——要不要和我結婚。

——好。

——那就, 讓你的頭腦再為我發熱一次。

——好。

明明只有一個字,卻回答了所有的問題。

于是這個離譜到極致的對話,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她坐在容祈的車上,開往家的方向, 為了是回家拿自己的戶口本。

剛才向奶奶檢查結束之後,醫生和護士重新将她推回了ICU病房。

容祈安排助理留在醫院裏看守着。

于是容祈轉頭對她說:“我們也先回去吧, 要不然來不及了。”

程厘當時還暈暈乎乎的問道:“來不及什麽?”

“領證。”

于是一個早上而已, 她的人生就如同開了八倍速, 瘋狂向前漂移, 快到讓她暈頭轉向的, 根本分辨不了目前的情況。

她的理智,她的思考,她的克制,全都消失不見了。

因為腦海中正有另外一個瘋狂的小人,正在給她灌輸一個念頭。

你想要的不就是這樣嗎?

當初你自己非要跟人家相親,現在人家直接跟你結婚,是你賺了啊。

你跟容祈結婚,就可以吊打許冀衡那個渣男。

“容總,到了。”

駕駛座上的司機,低聲說道。

程厘靠在車窗上的腦袋,倏地擺正,整個人條件反射般的坐直。

到了嗎?

這麽快就到她家了?

車子停下,容祈率先下車,他從車尾繞到程厘這邊的車門,輕輕拉住把手,将門打開,彎腰看向她:“到家了。”

程厘深吸一口氣,擡腳下車。

因為司機不知道程厘家住在哪裏,因此他停的地方,是洋房門口。

程厘低聲說:“那我先回去拿東西。”

她正要轉身,但手臂卻被輕輕拽住。

回頭,就看見容祈看着她:“我陪你一起去。”

“還是不用了吧,”程厘眨了眨眼,讪讪道:“萬一我爸媽在家呢。”

聞言,容祈輕輕挑眉。

算了吧。

她都敢答應領證結婚,還在乎這個。

于是她默不作聲,緩緩往前,容祈走在她身側。

進了小區,程厘的腳步不知不覺慢了下來,反而是容祈略快她半步。

到了該左拐的地方,容祈也不用提醒,直接轉了過去。

大概是氣氛太沉悶,程厘主動說道:“你記憶力真好,來過一次,就記得我家怎麽走了。”

這句話如同一把鑰匙,不經意打開了記憶裏的某個碎片。

應該是高二那年吧。

某個冬天早晨,大家陸陸續續到了學校,開始早自習。

但直到早自習結束,程厘的課桌都是空蕩蕩的。

程厘在班裏人緣極好,她長得漂亮,又是學習委員,平時同學有什麽問題,她都會熱心講解,不管是在男生群裏還是女生堆裏,她都是受歡迎的存在。

第二節 課,是班主任的語文課,就有女生大着膽子問道:“老師,程厘今天怎麽沒來?”

這句話,讓後排原本垂着眼的容祈,忍不住擡起頭。

班主任看着底下望眼欲穿的學生,笑道:“沒想到你們還挺關心同學的。程厘生病了,盲腸炎,需要休息一周,她媽媽昨晚就跟我請假了。”

大家都知道,程厘的媽媽是高三教英語的淩霜華老師。

一下課,幾個女生就在走廊裏讨論了起來。

“要不我們去看看程厘吧。”

“去看她得買禮物啊,你們想好買什麽?”

“關鍵是我們也不知道她家住在哪裏啊?”

“問孟元歌不就知道了,她跟程厘關系那麽好。”

沒一會兒,出去接水的孟元歌回來,被女生攔住,聽聞大家想去看程厘,她當即說道:“程厘家住佳苑小區,就我們學校往前走兩個路口。”

“多少幢啊?”

孟元歌認真想了下:“17幢,301室,那個小區挺不好找的,不過她家那棟樓前面有棵特別大的梧桐樹。”

因為正好第二天,就是周末,大家約好明天去看她。

當天晚上,晚自習過後放學。

容祈并未像往常那樣回家,而是穿過兩個路口,找到了佳苑小區。

那個小區确實像孟元歌說的那樣,樓棟很多,并不好找。

好在,他最後還是找到了。

也看見了樓棟前那株巨大的梧桐樹。

他站在樓下,仰頭看着三樓的位置,大概猜測她住在哪個窗戶後面。

或許還亮着燈,或許早已經睡了。

但很快,樓梯口有了動靜,容祈閃身站在樹後。

一個身影從單元門口跑出來,背着書包,身上還穿着一中的校服。

是孟元歌。

同時樓上也傳來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記得幫我記筆記。”

容祈順着聲音往上看,就看見三樓陽臺窗口,站着一個穿粉色小熊睡衣的少女,長發披肩,不知是月色太亮,還是生病的原因,遠遠看去她的臉頰那樣白,有種惹人的脆弱感。

“你都生病了,還不忘學習呢,”孟元歌站在樓下,擡頭跟她說話。

程厘無奈道:“現在功課那麽多,我才一天沒去學校,就有這麽多卷子。”

一中是市重點,學習任務本來就比別的學校重。

再加上學生內部卷的也厲害。

孟元歌揮手:“知道了,知道了,你趕緊回去躺着吧。”

那一周,坐在容祈旁邊的男生,驚訝的發現。

這位上課從來不記筆記的學神,居然破天荒的記了一整個星期的筆記。

“到了,我先上去了,”程厘的聲音響起,也将容祈思緒拉了回來。

他微點了下頭,說道:“待會我也要回家一趟。”

幸好他的戶口本,上次被他放在了洋房這邊書房的保險櫃裏。

程厘想起什麽,叮囑說:“昨天容爺爺被吓得不輕,待會回家,你好好安慰老人家。”

“嗯,知道了。”容祈應聲點頭。

程厘剛轉身要上樓,又想起什麽,回頭說道:“我回去還要再洗個澡什麽的,可能時間會比較久,所以等我收拾好了,給你發微信。”

絮絮叨叨的說完,她才看見容祈臉上隐隐的笑意。

容祈直直看着她:“我會等你的。”

程厘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擺擺手,趕緊轉身進了樓道。

等她到家的時候,才發現父母都不在家,她爸爸應該是去上班了。

淩女士自從退休之後,生活也是多姿多彩,不是跟這個小姐妹約了美容,就是跟別的什麽前同事一起逛街。

于是趁着他們不在家,程厘趕緊去了主卧。

在淩女士放重要證件的櫃子裏,找出了戶口本。

等找完戶口本,她才去洗手間洗澡。

這邊容祈回到家裏,爺爺還在樓上休息。

家裏的保姆,一瞧見他,趕緊說道:“奶奶的病怎麽樣了?我也不知道她會生病,需不需要我做點營養餐送過去?”

“奶奶暫時還不能進食,你負責在家照顧爺爺就好,今晚你能留在家裏住下嗎?”

阿姨一聽,當即說道:“當然可以了。”

之前容祈就想給兩位老人家找住家保姆,畢竟他工作忙,動辄就到處飛,不可能天天回家。

但老人家之前過慣了辛苦的日子,就連保姆都是容祈強行請的。

經歷這件事之後,他自然不願意在晚上留下他們兩個獨自在家。

昨晚要不是程厘加班回來的晚,她又細心,發現了不對勁。

後果,他真的不敢去想。

阿姨見他上樓,問道:“要不要我給你做點吃的?”

“不用,我待會還要出去,”容祈停住腳步,突然回頭問:“你會做油墩兒嗎?”

阿姨一怔,尴尬笑了下:“這個我還真不會。”

她知道向奶奶是會做的,趕緊說:“要不等奶奶之後出院,我好好跟她請教一下。”

容祈沉默了下:“不用了。”

阿姨見他又往樓梯走了兩層,就見他再次轉頭,說道:“幫我準備兩份三明治吧。”

他居然着急回來,着急到忘記程厘早餐都沒來得及吃。

“行,我這就去做。”

這邊程厘從洗手間裏出來,頭發被她花了五分鐘時間,吹的半幹。

等她去衣櫃找衣服時,思想來去,居然沒找出一件合适的。

畢竟這領結婚證,她也是頭一回。

于是她上網搜了下,這才發現,原來這年頭連領證都可以玩出這麽多花樣。

專門跟拍領證的攝影師,戴在頭上的白紗,提前拍好的證件照。

以及領證之後,朋友圈官宣的文案……

程厘稍微将這些事情,代入她和容祈,瞬間就覺得她自己瘋了。

于是程厘趕緊從衣櫃裏找了一條白色連衣裙,款式經典,顏色不會出錯。

等換好衣服,她又給自己簡單上了妝。

塗上正紅色口紅時,程厘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又拿出紙巾,将嘴上的口紅擦掉。

飽滿的唇上只留下一層淡淡的緋紅。

她看了一眼時間,十點多了。

趕緊拿出手機,給容祈發了一條信息。

程厘:【我準備好了。】

那邊幾乎是一秒回複。

容祈:【下樓。】

程厘看着這條信息,立即拎起包,又檢查了自己的身份證和戶口本,便直接下樓。

她剛到樓下,就看見容祈站在那棵梧桐樹下面。

在看見她出現時,他邁步走了過來。

程厘驚訝:“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容祈:“沒多久。”

他身上萦繞着一股淡淡的冷香,看起來也是剛洗完澡。

“走吧。”

兩人走到門口,上了車,容祈直接說了民政局的地址。

司機原本是稀松平常的應了一聲:“好的。”

等意識到這是什麽地方時,司機瞬間露出震驚,連握着方向盤的手,都不由一緊。

兩個适齡男女,突然要去民政局。

哪怕不用頭腦思考,都知道他們要幹什麽。

不過好在司機震驚之餘,還是十分有職業态度,立即發動車子。

“吃點東西,”容祈将阿姨做好的三明治遞了過來。

程厘這才想起來,自己從昨晚加班回來到現在,就沒吃過東西。

剛才她在家裏,也不知太緊張還是什麽,也完全忘記要吃早餐的事情。

程厘:“算了吧,免得你車上都是味道。”

“三明治而已,不會殘留什麽味道,”容祈擡手遞給她。

程厘這才接過,就看見他又拿出一盒牛奶,她瞬間驚訝的說:“原來你家也喝這種牛奶。”

或許是消弭車裏莫名的尴尬。

程厘喋喋道:“我爸特別愛買這個本地牌子,他說這個牛奶的配方表是最好的。”

“伯父很懂這些?”

程厘:“我爸是那種典型的居家好男人,鍋碗瓢盆樣樣在行。”

兩人這麽聊了幾句,程厘心底的緊張好像緩和了很多。

但當到了民政局門口,兩人下車。

程厘看着大門口的牌子,沒來由的說道:“我們這樣是不是太倉促了?”

容祈垂眸睨向她,程厘解釋說:“我是覺得對你不好,你這種有錢人結婚,不是都應該律師先提前準備好什麽婚前協議。”

“要不我們回去,再仔細……”

‘考慮’這兩個字,還沒從程厘口中說出來,容祈已經握住她的手掌。

他的手掌那樣溫暖有力,直接将她拉着走向了民政局大門裏。

十一點一刻,程厘低頭看着手上,寫着她和容祈名字的紅本。

哪怕結婚證此刻,就實實在在的拿在她手掌心裏。

她依舊還有一種荒謬感。

結婚了?

這就結婚了?

她這就結婚了??

明明這一個早上,她有無數次反悔的機會,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結婚了。

跟身側這個重逢不久的高中同學。

程厘拿着結婚證,自言自語道:“如果淩女士知道,會不會打死我?”

淩霜華女士一輩子教書育人,大概怎麽都沒想到,她循規蹈矩的乖女兒,居然會給她在背後幹了這麽一件離經叛道的瘋狂事。

“我會和你一起承擔。”

身側男人清冽低沉的聲音響起。

程厘微仰着臉,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清俊臉頰,那種荒唐的夢境感再次襲來。

因為這一切,都實在是太像做夢了。

直到他嘴角輕揚,低低說道:“結婚快樂,容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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