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今生前世,因果輪回

前世今生?

姜幼螢的腦海中倏然閃過一些片段。

那些片段, 零零碎碎的,卻又萬份清晰地出現在眼前,漸漸的, 編織成一張大網,将她整個身子禁锢住。她一擡頭, 竟覺得呼吸有些發難。

那張大網直直地壓過來、撲向她。

太子姬禮、太子妃。

廊檐上滴落的雨水,一襲雨簾中撐着傘、緩緩朝這邊走來的青年。

一時間, 姜幼螢有些怔忡。

姬禮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徑直道:“佛家總說, 因果輪回, 世間萬物,猶如月盈月缺,皆在循環之中。前世因, 後世果。前世造的孽數, 在後世,也将得到報應。”

“朕這些天去書房,讀了些佛家的著作,有時候在想,你我之間,會不會也有前世呢?”

“朕前一世,有沒有遇見你呢?”

少年眯了眯眸, 微風卷起他的烏發,姬禮眼中墨色湧動。

“朕先前同你說過, 還未見到你時, 朕竟常常會夢見你。”

夢見她紅着臉,伸着小手,大着膽子勾.引他。

夢中的少年惱羞成怒, 只罵她是妖女轉世,恨不得拔劍而除之。可當鋒利的刀刃落下來時,他的心忽然疼了。

那般劇烈的、那般清晰的痛感……

右手忽然被人握緊,姜幼螢又一轉頭,只見少年已牽起了她的手,徑直朝另一邊走去。

“來,朕帶你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對方一身龍袍,她淡緋色的裙,粉金色交織在一起,旖旎地飄揚在幽黑色的夜裏。他身量高大,步子邁得亦有些快,姜幼螢一手被他握着,一手提着裙裾,小碎步追着。

“阿禮,你慢些。”

做起事來,他還有些毛毛躁躁的。

“到了。”

少女微微喘.息,一擡眸,“金鐘寺”三個大字赫然出現在眼前。

寺廟前,是一樽高大的石像,她放慢步子,右腳方一邁入院門,只覺得周遭莊嚴肅穆,讓她有些不敢吱聲。

“這是國安寺的聖廟。”

方才他去拜的是先祖祠堂,而這金鐘寺,才是國安寺的心腹之地。

“阿螢,随朕來。”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緊緊地将她牽着,國安寺內燃着微弱的燈火,被月色籠着,有些昏暗恍惚。

姜幼螢的膽子一向小,看着那飄忽的燈火,原本是應該害怕的。可如今被他這般握着手,少年的呼吸、言語聲落于耳側,她竟感到十分的安心。

好像只要是與姬禮在一起,無論遇見什麽事,她都不必害怕。

踩着姬禮的步子,姜幼螢走上前去,一側的小童看見姬禮身上的龍袍,慌忙過來迎。

“皇上,小僧拜見皇上。”

姬禮輕輕點頭,帶着她邁入正殿。

金鐘寺正殿之中,立着一樽巨大的佛像,姜幼螢肅然起敬,慌忙朝那佛像揖禮。

姬禮餘光瞧着她,抿了抿唇,似乎被她逗笑了。

“你拜它,倒不如拜朕。”

趁着老方丈還未來,少年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笑道:“它是虛的,朕是實的。它能解決的事兒,朕也能幫你解決了。”

姜幼螢一愣,轉眼間,殿門內閃過一人。

正是金鐘寺的老方丈。

二人先是上了一炷香,香柱插立于佛像之前,冒着輕幽幽的香霧。

霧氣飄騰,絲絲游離于方丈面上,老者眸光精細,乍一揮手,周圍小童恭敬退下。

佛像前,恰好放置着三個蒲團,正殿之內,恰好是她、姬禮、住持三人。

似乎看出了二人的來意,老方丈略一捋胡須,胡須發白,他的人也是清癯。

可那雙眸,卻仍是炯炯有神,頗為大膽地與姬禮直視。

“不知皇上此番來蔽廟,是為了何事?”

他這樣子,一看便不是來為大齊祈福的。

姬禮也開門見山,将心中困惑同老方丈一一道來。

月色透過窗牖,幾許清明之色落于少年面上,姜幼螢坐在蒲團上,用手捧着臉,偷偷望向他。

他的神色,倒是比平日批折子時還要仔細認真。

“前世輪回?”

老方丈看了一眼二人,眸光忽然一陣清亮。他的聲音滄桑,語調悠長,如同一位老者拄着拐杖,走在命運的長廊上。

就這般,對方慢悠悠地給二人講了一個故事。

“二十年前,準确地說,是二十六年前。齊國出了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儲君。”

姬禮稍一皺眉,見他這般,老者一笑,補充道:

“這位儲君,并不是先帝。既然是故事,二位全當是消遣來聽罷。”

“如何個前無古人之法?他可謂是大齊歷史上最為完美的儲君。博學多才,知書達理,不光擅文賦策論、有經天緯地之才,亦是習得一身好劍術。尊師重長,舉止行為,皆是規矩有度。”

與其說是他的脾氣好,不若說,他的修養極好。東宮的宮人說,從未見過太子向哪個人、為哪件事發過脾氣。

他對待任何人都是一般謙謙君子的風度。

“直到他十六歲那年,遇上一位姑娘。”

姑娘是花樓出身,齊國太子自然不會踏入那煙花柳巷之地。可終抵不過他人的算計——有人在他的茶水中下了藥,将那姑娘送入他的房中。

“打見着太子的第一眼起,她便下定主意,要攀附這名權貴。把他當做一根救命稻草,讓他将自己,從那萬人不齒之地撈出來。”

是了,那姑娘見他的第一眼,就是滿滿的算計。

她算計他,知曉太子中了藥,故意走上前去。那姑娘知道,自己有一副萬人驚羨的好容貌,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在藥物的催化下,太子慌張地站穩足跟,竟硬生生拔出一把劍來。

強忍着躁.動,警告她,不要再踏上半分。

“否則,孤會殺了你。”

一開始,所有人都跟他說,他是大齊的儲君,是未來的皇帝。他要娶的,是丞相之女。

雖然未見過相府千金,但姬禮認定了,自己會規規矩矩地按着長輩的意迎娶那丞相小姐,即便是沒有感情,也要學着與她舉案齊眉。

十六年前,他亦是未對任何一位女子動過心。

他是那般的規矩,那般的守禮。即便知曉自己中了那下三濫的藥,竟硬生生地将其忍了下去。清澈的月光落在少年面上,他臉色蒼白,緊咬牙關,額上汗珠落下。

“莫過來。”

姬禮嚴厲命令。

一側的青樓姑娘結結實實地愣在了那裏。

姜幼螢從未見過有此般定力的男子。

以至于她忍不住心軟,想上前幫他、将他扶回至床邊休息。

他手中長劍仍是散發着淩冽的光芒,微微顫抖着,指向她。

“你要是現在走了,孤不會殺你。”

大丈夫一言九鼎,只要是他說出口的話,就斷不會失言。

少女想了想,拉上滑落在肩頭下的衣裳,無聲離去。

就當姬禮終于舒了一口氣的時候,房門忽然被人打開,那人去而複返,他眼中驟然閃過一絲戒備之色。

只見她端着一盆水,站在門口,看着坐在床上面色赤紅的少年,一嘆息。

“喏,你我皆是身不由己,我也不為難你了。你給我一筆銀子吧,我照顧你一晚上,就是單純地照顧你,怎麽樣?”

她眯了眯眼,眸中盡是狡黠之色。

這麽精打細算。

姬禮恨得牙癢癢。

可他如今被人迷暈了,帶到花樓,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法子。

是夜,他背對着那青樓女,盤腿而坐。

這一坐,就是一晚上。

他身上萬分灼熱,甚至還有些呼吸不順暢。姬禮覺得,自己像是坐在一團燃燒正旺的火團之中,那烈烈火舌,幾乎要将他整個人燒毀、燒沒!

只要他稍一不留神,就要跌入一場萬劫不複的深淵。

姜幼螢擡起頭去。

她打了一盆涼水,方一上前,便看見對方滴落的汗珠。握着帕子的手一緊,少女下意識地上前,想替他将那汗珠擦拭去。

站在他身後,剛剛一擡手,對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飛快一轉身。

“啪”地一下,她手上的盆子被打落,涼水撒了一地。

水漬蔓延,至于腳邊,将她的衣裙下擺全都弄濕了。少女一愣,轉眼間,面上已有了愠怒之意。

方才他那一下,打得她手腕生疼!

真是……不識好人心!

見她一咬牙,姬禮面上竟閃過一絲慌亂來。他撫着微微起伏的胸膛,竟同她道起歉來。

“對、對不起……孤不是有意要打翻水盆。你的衣裳可是髒了,明日孤給你賠一件新的。”

“……”

他真的害怕對方趁着他這般模樣,從身後将他抱住。

畢竟,之前也有許多肖想他的女子。她們或是看中了他的相貌,或是為了攀附于權勢,也是同眼前的青樓女一樣,想着法子地爬他的床。

哪怕是做一個良娣,也算是奴才翻了身、做了個主子。

因為所有人都知曉,太子有着好脾氣。他不會動怒,最多也是清冷着面色,讓人将她們從床上揪出去。

先前,他從床上揪下來王氏,神色冰冷,毫無憐香惜玉之情。

而如今,他卻莫名有些慌了。

他剛剛将那水盆打了,砸在姑娘的腳上,不知有沒有把她砸疼,還把她的衣裙弄髒了。

姬禮知曉,她如今是惱了,竟直接将帕子一扔,雲絲帕直接摔在少年臉上。

他一愣,回過神來。

鼻尖有一道暗香,忽地一道冷風,姬禮回過神來。

略一垂眸,他輕幽幽一嘆,似乎有些無奈。

聲音卻不似先前那般冷峻。

“你莫生氣了,好不好?”

“……”

“哎,你怎麽、怎麽還哭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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