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柳家老宅的人
柳二丫在金氏的身後拖着步子走路。
比起去老宅,她更願意再去山上抓兩只兔子,沒有兔子可抓,那看看有沒有菇子可以撿也是好的。再不濟,還可以留在家裏把兔窩收拾得更大些。她今天看五只大兔子擠在一起,都快活動不開了。
另外刀沒磨,蘿蔔沒切,曬蘿蔔的簸箕也沒洗出來
總而言之,只要不用去老宅,她願意幹別的活,哪怕是在家裏收拾一天的蘿蔔,今天和明天不吃肉,全吃蘿蔔都可以。
只可惜金氏不同意。
因為老宅的人都不喜歡二丫,所以以前有的時候她會讓二丫稱病躲着,不讓她和她奶碰面。但今天不一樣,柳大姑可能會說二丫的婚事,所以她得來。
“大丫,二丫,你們兩個走快點。”
落在最後面的柳大丫聽到金氏的話,猶豫着走快了幾步。
柳二丫是自幼不讨李氏喜歡,李氏曾經還想摔死她,所以她不想去老宅。但柳大丫不一樣,還在家裏的時候她是很喜歡去的。
因為二房剛搬出來的那幾年窮得很,收成只夠一家四口吃個七八分飽,再多就沒有了。柳大丫嘴饞,她經常跑回老宅,去得多了,李氏偶爾會抹不開面子,給她一兩個果子吃。
但這并不包括她從張家回來之後。
所以柳家二房的三姐弟裏,最高興的就是走在前頭的柳石頭了。
因為他是家裏唯二的孫子,雖然不在老宅長大,但柳大河和李氏依舊很疼他。這不,一進門李氏就摟着柳石頭喊乖孫,還問他餓不餓,順手拿了桌子上的點心就遞給他,一次還給了兩塊。
然後對他道:“到屋裏和你春生哥玩去。”
至于剩下的母女三人,李氏先是打開蓋子看了看金氏提過去的籃子,見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添半分,臉上就沒有了笑意。至于守寡回來,讓她丢臉的柳大丫和‘命不好’的柳二丫,根本沒得到她的一個眼神。
李氏連話都懶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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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母女三人被趕去和柳大嫂米氏一起搓草繩。
“二弟妹,大丫,二丫,快坐。”
米氏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幹瘦婦人,皮膚蠟黃雙眼無神,在柳二丫她們沒過來的時候她低着頭幹活,頭一點一點的,在正屋傳來的笑聲中獨自一個人坐在院子的一角。
她的身後堆着幾堆和人差不多高的幹稻草,旁邊則是一捆捆紮好的草繩,至于前面也沒閑着,小小的空地上,一段草繩在她的手中蜿蜒變長。
“大伯娘。”
柳二丫喊了一聲,然後就不客氣地把地上的另外一張矮凳遞給金氏,自己則拖了一捆稻草過來,坐了上去。
“大嫂,家裏沒有草繩了嗎?”
金氏問了一聲,她接過柳二丫遞過來的凳子坐下,然後随手從旁邊抽出一些曬幹的稻草,在掌心分開一揉,不一會兒就搓了一小段。搓草繩不是什麽費力氣的活,就是有些費功夫。
而搓好的草繩用上兩三個月也不會壞,所以金氏很奇怪,怎麽今年老宅要搓這麽多,大嫂後面這些,都夠用幾年了。
像他們家,每年只搓三四捆就夠了。
多了用不完,很快就壞了。
米氏跟她們幾個打完招呼後就埋頭幹活,聽到金氏的問話後她擡起頭老實地回答道:“上次當家的回來,說碼頭那邊有人賣草繩,兩個銅板一捆。娘就讓我這幾天多做一些,拿去賣。”
金氏沒說話,不過她的動作卻放慢了許多。
柳二丫也是一樣,她才不會給她奶掙銀子呢,她就拿着一些幹稻草在做樣子,手裏的草繩搓了半天也才只有一個頭。
四人裏,最為難的就是柳大丫了。
她左看右看,想要進屋去和爺奶、以及柳大姑他們說話,但想到剛才奶無視自己的眼神,又有幾分膽怯,猶豫再三還是沒去。而坐在地上搓草繩,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新衣裳的她也不樂意。
最後,她和金氏說了一聲,說是去廚房幫忙。
柳家老宅裏,堂屋那邊喜氣洋洋,不知道柳大姑說了些什麽,李氏和柳三嬸張氏的笑聲都傳到了外面來。
金氏猶豫了一下,然後低聲問道:“大嫂,你知不知道二丫她大姑這次回來是什麽緣故啊?離老爺子的六十大壽還有兩個月呢。”
米氏搖了搖頭。
她昨天摸黑搓草繩到三更,今天天還沒亮又被李氏喊起來繼續幹活,如今整個人都還困頓着,只知道柳大姑回來了,但她回來做什麽還真沒注意。
金氏的表情有些失望。
柳二丫無聊地扒拉着稻草,耳邊聽到她奶高興的笑聲,又看看沉默幹活的米氏和金氏,有些不耐煩地把稻草一丢。
“大伯娘,盼兒呢?”
盼兒是柳二丫大伯和大伯娘最小的女兒,大名柳盼弟,這名也是她奶取的。大房一家三個女兒,分別是招娣、來娣和盼弟,柳二丫她奶的心思是一點也沒掩飾,聽了就明白。
不過和柳大丫不喜歡人家喊她大丫一樣,柳盼弟也不喜歡人家喊她‘盼弟’。不過她的做法就激烈多了,懂事之後,誰要是敢喊,哪怕是李氏,她都敢沖上去打架,被打得頭破血流也不怕。
有一次還半夜摸了塊石頭,陰森森地站在柳三嬸的床前,把半夜醒來的三房夫婦吓得屁滾尿流。
李氏後來把這孫女打了個半死。
柳二丫後來聽她娘說,當時大伯和大伯母第一次鬧了分家,後來雖然平息了下去,但大家卻也都不敢喊她‘盼弟’了,改喊盼兒。
聽到女兒的名字,米氏露出了一個笑容來,“在廚房燒火呢,她昨晚陪我熬了半宿,我讓她去歇歇。”
燒火算歇歇?
柳二丫吐吐舌頭,扔下手裏的稻草,拍拍手站了起來,“娘,大伯娘,那我去找盼兒說話。”
“盼兒?”柳二丫在廚房門口探出個頭來。
和米氏同樣瘦小的柳盼兒原本正在埋頭燒火,聽到柳二丫的話後她擡起頭來,欣喜地喊道:“二丫!”
“三嬸和我大姐呢?”
柳二丫走了進去,沒看見應該在廚房做飯的柳三嬸和剛剛說要過來的柳大丫,頓時奇怪地問道。柳大丫也就算了,可柳三嬸怎麽不在啊?
她可記得每次她們過來的時候,柳三嬸就像是防賊一樣防着她們,連廚房門都不讓進的,就怕她們偷吃。
怎麽今天不在?
“在那兒呢,都湊過去和大姑說話了。”
“二丫你給我看着門。”
說完了這話的柳盼兒往正屋的方向指了指,然後把幹稻草塞到了竈膛裏,接着起身移開鍋蓋,頓時一股香氣飄了出來。
她拿着木勺舀了一勺熱氣騰騰的雞湯,自己先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然後轉頭對柳二丫道:“二丫,你要不要喝?我剛剛把火燒旺,已經熟了,你不喝我就要加水,免得被她發現。”
柳二丫當然也是要喝的。
她們家拿了十顆雞蛋過來,但依照她奶的性子,只有石頭能分幾塊肉,她們三個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既然是這樣,那雞湯不喝白不喝。
于是姐妹兩個你一口我一口,一人喝了一大碗雞湯,然後柳盼兒估摸着分量往裏頭加了小半瓢水,再用燒火灰把木勺洗幹淨放回去。最後她坐回竈膛前,有氣無力地燒着小火,又變回了二丫剛進來時候的木讷模樣。
等胖乎乎的柳三嬸估摸着時候回來,雞湯剛剛好冒着小泡。
柳三嬸直覺地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看看跟她打了一聲招呼之後就顧着和柳盼兒說話的柳二丫,再看看沉默着燒火的柳盼兒,以及還在原位置上的鍋蓋,又看不出什麽問題來。
但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不由得心想,等自己兒媳婦進了門,燒火這活就用不上柳盼弟這死丫頭了,讓她跟她那沒用的娘一起下地幹活去吧。
免得待在家裏,整天給自己礙眼。
柳大姑大老遠地從鎮上回來,還帶了幾包點心和一大塊肉,李氏很高興,不但讓柳三嬸張氏殺了一只雞炖湯,飯後更是留女兒說話。
“鳳英,娘剛才沒來得及問你,你今天怎麽回來了?女婿怎麽沒和你一道?你這樣回來,你那刁鑽的婆婆說不說你啊?”
柳大姑一一回答:“娘,我是有正經事。我當家的要守着鋪子呢,脫不開身,就不和我一道回來。”
“至于我婆婆,她說也就說了。”
她悄聲道:“如今我兩個兒子長大了,家裏的銀錢都是我管着。”
“她說話不好使了。”
“這就好,”李氏為女兒高興,“等下讓你大嫂多給你砍些菜帶回去,我屋裏還有柳盼弟那死丫頭撿回來的菇子,曬得幹幹的,等下都給你帶着。”
李氏愛面子,自從‘柳盼弟’成功改名叫做‘柳盼兒’之後,她是不肯喊的,當面只喊‘死丫頭’,背地裏就喊‘柳盼弟那死丫頭’。頗有些只要我不喊,那她的名就沒改的意思。
“娘,我正要說呢。”
柳大姑無奈,例行勸說道:“現在家裏還是大哥一家在幹活?我看三弟妹閑得很,娘你別老讓大嫂熬夜幹活,你看看她剛才,吃飯的時候險些睡了過去,讓她歇歇吧。回頭熬出什麽病來,還不是要你拿錢買藥。”
“歇兩天耽誤不了事。”
“讓她歇歇?”
李氏原本高興的臉拉了下來,“不幹活,留在家裏吃白飯嗎?也不看看她那副倒黴樣,進門這麽多年,連個帶把的都生不出來,把你大哥的臉都丢盡了。再不多幹些活難道我們家還要白養着她?!”
“一連生了三個賠錢貨,那小的還天天跟我頂嘴,不給我多幹些活我養着他們做什麽,供祖宗啊?!”
“我生了三個兒子。”
“你生了兩個。”
李氏越說越激動,揮舞着手臂,唾沫橫飛,“你二弟和金氏雖然早早的分了家,不孝順,但金氏也給我生了一個孫子,還有你三弟妹張氏,一進門就生了春生。”
“就她!”
“就她米氏,生的三個都是賠錢貨,讓你大哥死了都沒人摔盆。娶了這樣的兒媳婦我和你爹到了地底下,見了祖宗都沒臉啊。”
“不休了她就算好了,還不幹活?”
“沒門!”
柳大姑無奈,她原本想說大哥大嫂是長子長媳,将來是要奉養二老的。未來的日子還長,等她娘老了,日子過得如何還是靠兒子兒媳的孝心?
這個柳大姑可是有深切體會的。
她和她婆婆鬥法多年,如今已占了上風,往後她婆婆沒準還要看她的臉色行事。推己及人,她可不想看到她娘以後被大嫂磋磨。不過現在說這個也還早,她不想每次都和她娘吵這個,幹脆站了起來往外走。
“娘,你消消氣,我去找二弟妹說話。”
李氏話說了一半被打斷,愣了一會兒才揚聲問道:“你找她做什麽?”
走到門口的柳大姑回了句,“二弟妹之前托我給二丫尋門親事,如今有了信,我去和她說一聲。”
李氏愣住了,“二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