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皇帝的節操

仿佛沒看到對面蔔秘書與吳靖海詫異的目光,不用別人告訴他歐辰钺平時是什麽德性,他也知道這個曾為帝王之尊的男人,纡尊降貴地為他服務有多稀罕。

他心裏雖然也讷罕,卻也不能讓歐辰钺看低了,短短錯愕過後,就鎮定自若地挾了一筷子魚肉,眉毛微挑,中肯地評價道:“味道不錯,果然名不虛傳。”

細微的神情沒逃過歐辰钺的眼,他眼裏也閃過淡淡的喜意:“既然喜歡,以後常來,我會讓老張給你留個位置。”

蘇虞忍不住錯開眼,這人到底在做什麽自己知道嗎?莫不成因為上一世的糾葛所以想要補償?

可他并不認為歐辰钺上一世欠他什麽,那些事情說起來無所謂對錯,有的只是成王敗寇。

垂了下眼,再擡起來淡淡微笑道:“不用了,就因為難得吃到才會覺得好,常吃倒未必如此了,歐總好意我心領了,大廚的手藝是好,可有時家母的一頓簡單家常菜,我也會覺得是美味佳肴。”

「啪嗒」一聲,吳靖海筷子上的菜掉進面前的碗碟裏,蔔秘書差點赴他後塵,看到老板瞟過來的眼神,趕緊低頭遮掩自己的蠢相,同時心中對蘇虞升起無比的敬意,他可從來沒見過有什麽人敢拒絕老板的好意的,蘇虞做得好!

蘇虞以為自己的「不識好歹」多少會讓歐辰钺心生不快,然後以後還是少見面為妙,哪知接下來的發展完全不在他預料之內,簡直懷疑歐辰钺是不是投錯胎了,又或者殼裏子換了個人?

就聽他說:“我也這麽覺得,可惜我從來沒這樣的福份,不知下次能不能讓我嘗嘗伯母的家常菜?”語氣起初帶着淡淡的自嘲,接着又轉為期盼。

聽到這樣的話,沈琮心疼表哥,雖然表哥生而富貴,可姑父拈花惹草不說,就是姑姑,在當年的事情發生後也沒多為表哥考慮,而是遠走他鄉将還是孩子的表哥抛下不管,表哥就是在缺少父母關愛的環境下長大,偶爾沈琮也會暗暗埋怨姑姑只顧自己的行為,絲毫不管會對表哥造成什麽影響。

可這番話對蔔秘書産生的效應卻如驚雷一般,老板是什麽樣的人,他其實比沈琮更加清楚,對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老板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麽感情,又怎麽羨慕旁人家的父母和睦,他現在心裏有如雷劈,實在是沒想到老板居然會如此突破下限地讨好一個人。

老板,你的節操去哪兒了?

幸好蘇虞的用餐禮儀非常過關,否則眼下非得出現嗆了或者噴了的局面,這真的是歐辰钺或者說堂堂皇帝陛下會說出來的話?

他實在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看到歐辰钺仍帶着期盼的眼神等待他的回答,移開目光小聲回了句:“以後有機會再說。”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歐辰钺單方面愉快地決定了,這次就連不知情又一向大大咧咧的吳靖海,都忍不住用怪異的眼光看了眼歐辰钺,又看向蘇虞,那目光明晃晃的在問:“這人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好在接下來歐辰钺沒再說出什麽驚人之語,比如替蘇虞挾菜舀湯什麽的,相比之前的話,蘇虞也很淡定地接受了,不管這人在想什麽,做皇帝的腦回路是不是跟常人不同,他也決定不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這桌子菜的确對得起禦廚後人的名頭。

至于陛下的決定什麽的,他也就那麽一說,什麽時候才有機會還不是他說了算,也許過陣子食不厭精的皇帝陛下早将這事不知抛哪兒去了。

終于一頓飯吃完,蔔秘書讓人送來一壺上好的茶,并且非常知趣地帶走吳靖海和沈琮這兩只燈泡,美其名曰去花園裏散步消食,想老板所想,這是身為屬下的基本操守。

蘇虞也因為歐辰钺不對勁的舉動想跟他好好談談,因而沒阻止甚至暗示了吳靖海跟着出去,白皙修長的手指撫着茶碗碗沿,低眉垂眼顯得溫馴,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兩扇姣好的剪影,襯着如玉一般透明的肌膚,仿如畫中走出來一般。

“你決定了去演戲?”

低沉醇厚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蘇虞微擡眼,長而翹的睫毛輕顫,仿佛要被驚飛似的:“只是試一試,有興趣,但不知自己适不适合走這一條路。”

“怎會不适合,你有興趣的事一定能做到最好,不要小看了自己。”

上一世,歐辰钺對這人的關注比他自己還多,在那樣的環境下還能允文允武,雖然在京城時頂着纨绔的名聲,後來在邊關立下的戰功卻是誰也不能抹殺的,後來身世大白後京城權貴才如先知一般說,當真不負驚才絕豔的先太子的血脈。

“說得陛下似乎很了解微臣。”蘇虞眼中波光流轉,似笑非笑道。

歐辰钺目光微凝,沒說當年在京城蘇虞身邊的大小事基本都有人說給他聽,先是寧王,後來是他派過去的暗衛,他當然不會自曝其短,卻也解釋了一番:“那時蕭相對你不聞不問,他的繼室恨你占了嫡長子的身份,故意引你上歧路敗壞名聲,将你養廢,可事實如何你自己更加清楚。”

他的話勾起蘇虞對往事的懷念,目光變得晦暗:“那也是托了柳家舊仆的福,我不僅占了柳夫人嫡子的位置,還占用了柳家暗藏起來的舊仆家将,我沒有虧欠蕭家,卻對不起柳夫人和柳家。”

沒有柳家的幫助,他會真的如繼母所願,成為一事無成只知吃喝玩樂的敗類,繼而彎了彎嘴角,舉起茶碗說,“還要感謝陛下替柳家平冤,還柳家清白名聲。”

歐辰钺低頭喝了口茶:“這是我該做的,別忘了我是誰,怎能容得蕭賊禍亂朝綱,不将皇家當回事。”

又說,“那都是上一輩的事了,難得我們在此重逢,我以為我們能成為朋友,你想演戲的話,不妨考慮一下盛星,那邊是歐辰旭在管。”

話風轉得太快,蘇虞都愣了一下,朋友?“我還以為陛下會說是叔侄。”

“侄兒願意叫我一聲叔叔我也不介意的。”歐辰钺黝黑的眸子看着蘇虞,很認真地說。

“噗,咳咳……”蘇虞與歐辰钺第二次見面終于再次破功,嗆了口茶,歐辰钺眼裏含着笑意替蘇虞拍背順氣,後者忙伸手拂開,白皙的臉頰上浮起紅暈,眼裏也含着水,沒好氣地怒瞪了歐辰钺一眼,讓歐辰钺剛縮回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一下又松開,呼吸似乎也頓了頓。

蘇虞調、戲不成反被調、戲,這樣的歐辰钺讓他想起一個詞,悶騷,郁悶道:“你跟寧王描述的怎麽一點都不像,我以為像陛下這樣的人物并不希望有個對你太了解的人在附近。”

能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又将把持朝政的權相鬥下去将朝局掌握在手的皇帝,必是城府極深,不再允許自己被任何人轄制的,從他所知的歐辰钺将自己父親都趕走流放出去,不正說明了這一點,幸好現在是法制社會,否則他真的要提心吊擔,萬一哪天被這人滅了口。

“你不是我,怎知我的想法,得知你在這兒,我……”歐辰钺深深看了眼蘇虞,說,“很高興。”

單這三個字不足以表達他全部的感覺,但一向情緒少外露的歐大總裁,能說出這三個字已是極不容易,要讓熟悉他的人知道,會再次驚掉一地下巴。

蘇虞想了想,開口時不再針鋒相對,不過語氣有些幹巴巴:“謝謝,其實,我也很意外,但也很感激你給我帶來的後來的情況。”

至少讓他對上一世再無遺憾,該歸位的都歸位了,他相信這人會是比先皇英明得多的好皇帝。

“朋友?還是叔侄?”歐辰钺一步步緊逼。

“還是朋友吧。”蘇虞心裏抹了把汗,兩者只能選其一的話,還是朋友吧,而且有這麽一個背景強大的朋友罩着,以後的路會相對簡單得多吧,但願這人不要太斤斤計較。

“那不會拒絕偶爾見個面出來吃個飯?不會拒絕我去嘗一嘗伯母做的家常菜?”

什麽叫得寸近尺,眼前就是活生生的寫照,蘇虞用瞪大的眼睛控訴某人,可某人低沉笑起來:“難道朋友不是這樣做的?你比我懂得多,教教我該怎麽做?你知道的,我從沒有過朋友。”

“你很閑?”蘇虞咬牙。

“還好……”歐辰钺還認真地想了下回道,“比以前要清閑,我想要學學你,怎樣享受生活,你教我。”

像是猜出蘇虞接下來要說什麽,歐辰钺又開口堵住他的後路:“我的情況只有你最清楚,我也只能對你一人完全放松,別人不行。”

蘇虞運氣再運氣,最後卻懈氣地趴在桌上:“随你怎麽辦吧,聖上有令,哪有微臣反抗的餘地。”

“乖。”歐辰钺伸手摸了一下蘇虞的腦袋,跟這人近距離接觸果然有意思得多,不再是只能聽着別人的講述或是暗衛的彙報,而是一個無比生動鮮活的蘇小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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