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繡花鞋
外面雷聲轟隆,傾盆大雨。
安靜的酒店內響起竊竊私語之聲,這些聲音很奇怪。
明明聽得十分清楚,可仔細一聽,那些聲線似蒙上一層厚厚的隔音布,快耳邊的聲音,變得的模糊。
緊接着,就聽到一些噠噠噠的,像是有許多小孩在走廊、在天花板、在牆壁中跑來跑去的沉悶聲音。
地上那堆沒人打掃的生米中,出現或大或小的腳印,有時候越有手印的痕跡。
随後,生米旁邊的盆栽,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慢慢挪動。
盆栽放置在同個位置上很久了,挪動時,一條黑褐色痕跡從盆栽原地挪到了另一個房間門口。
被散的生米,到這裏就沒了,盆栽也子只能被挪到這裏。
放眼過去,生米之上,全是散亂的腳印。
“咚咚!”
有人上樓的腳步聲。
而剛剛那些詭異喧鬧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些東西卷縮在角落,藏在縫隙裏面,齊齊擠出一只眼睛盯着外面。
“它們”似乎很害怕眼前這個男人,又似憎恨他。
兩種鮮明的情緒相互沖擊,将“它們”的面容扭曲成麻花狀,折成四十五度角歪着脖子斜視男人的背影。
仿佛只要這個男人一倒下,就會成為“它們”的口糧,一窩蜂湧上來吞食他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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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沉重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呵!”
一聲冷笑在空寂的空間內響起,卻讓角落縫隙裏面的東西,驚慌失措地逃竄。
——
“咚——咚——”
敲門聲響起。
一聲一聲,不厭其煩地敲擊木門。
而房間裏面的沈惑睡得無比香甜,小臉完全縮在軟乎乎的被子裏面睡得通紅通紅的。
即使外界如索命的敲門聲,根本影響不到他的睡眠。
外面的東西有些惱怒,而敲門改成了拍門,聲音越來越大。
那扇木門,在外面東西每次拍門都會有輕微灰塵落下,顯得木門搖搖欲墜。只要外面那東西使力一撞,門就會被撞開。
沈惑——
沈惑終于被吵醒了,睡意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聽到外面不斷出傳來拍門聲音,敲門聲三短一長敲。
試問,誰敲門會這麽注重儀式感,還選着敲三長一短那種不吉利的敲門。
找死嗎?本來有些起床氣的他,壓根沒有想過這個怪問題。
語氣極為不賴煩地吼道:“誰啊!”
外門的敲門聲,終于停下了。
“沈惑,是我。”
聽聲音是個四五十歲的大叔,但他壓低聲音說出這句話時,沈惑聽到了“滋滋”的聲音,最後變成一個女人的尖叫聲。
尖利刺耳。
原本腦袋還是一團漿糊的沈惑,瞬間清醒。
此時,房間裏面的燈不知什麽關上了,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紅色燈籠那片區域散發着詭異的紅光。
他摁亮了手機屏幕,看了眼時間,剛剛過淩晨一點。
這麽晚了,累了一天的衆人,早就睡了,怎麽可能還有人三更半夜敲自己的門?
“沈惑你開門,我有話對你說。”
外面那東西每次說一句話,随後就會發出女人的尖叫聲,聲音越大,尖叫聲越刺耳。
沈惑謹慎地回答:“……王導?”
“是啊,是我。”
外面那東西,聽到沈惑回複它後,連忙承認自己的身份。
沈惑眼神一轉,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他輕輕嗓子,道:“可是王導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啊,是想給我加工資嗎?”
“是啊,你快開門。”
沈惑聲音有些羞澀,“這怎麽好意思,你打算給我加多少啊?”
“只要你開門,想加多少加多少。”
外面的東西開始誘惑沈惑,并且給了沈惑一個不确定的目标。
這個目标可能讓人,生出無盡的貪欲之心和欲欲躍試的興奮感,欲望會促使人,蒙蔽眼睛,去給外面那個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的開門。
但可惜……
“它”找錯人了。
沈惑眼神很興奮,語言卻猶猶豫豫。
“可是,這樣對其他人是不是不太好啊,畢竟他們有很多都是我的前輩……”
他巴拉巴拉繞了一大圈,就是不給外面的東西開門。
能感受到外面的東西,已經逐漸失去耐心了,開始更加猛烈地拍打着沈惑的房間門。
而之前沈惑聽到那一聲女人的尖叫,變得越來越大越粗,到最後變成咕嚕咕嚕的聲音。
就好像溺水的人,喉嚨裏面灌入大量的水,腐爛的肺部通過水聲沖到口腔,從融化的舌頭竭力發出的哀嚎。
沈惑更加肯定外面的東西,根本不是王導!
但他現在也不知道外面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讓沈惑覺得奇怪,是它為什麽不主動進來,還像個小學生般乖巧地敲門呢?
難道是酒店某種力量限制它不敢主動進來,只有等着房間主人主動邀請它進去?
也不知,是不是沈惑這一天遇到詭異事情太多了,他總是能想起記憶深處一些瑣碎的小事情。
他想起自己老家有這樣的說法。
你家門檻就是條陰陽線,前腳陽,後腳陰,一般的鬼是進不來的。
有些奇怪的東西,如果想進你家門,就會學着你親人或者你熟悉的人的聲音,引你上鈎,讓你主動開門。
這叫【應話】,民間又叫應鬼話。
三短一長的敲門聲又突兀響起,打斷了沈惑的遐想。
沈惑深吸一口氣。
“敲尼瑪,在敲試試……你是命短,想找打,半夜版三更裝導演聲音,吓唬誰呢!趕緊滾蛋,艹!”
沈惑故意把聲音加大,裝作被騙而發怒的聲音,嘴裏罵出各種難聽的話,連他自己都有些心疼外面那東西。
人家好不容易出來營業,偏偏碰上個混不吝的。
現在做鬼也不容易。
沈惑被自我腦補的畫面給逗笑了。
想象很搞笑,現實很驚悚。
門外那東西估計是被砸沈惑罵傻了,愣是半天沒有動靜。
沈惑做起身,去打開,牆壁的上燈,手卻,摸到一層光滑還很涼的東西,摸起來的感覺,好像是人的皮膚。
沈惑頭皮瞬間炸開,立馬把手伸了回去。
急急忙忙準備摁量手機屏幕,看看自己剛才摸到是什麽東西。
只是人在高度緊張的情緒中,手腳根本不聽使喚。
啪嗒!
手機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聲音。
沈惑只好蹲在地上,摩挲着手機掉地上的大致方向。
好不容易找到了手機,當他摁亮手機屏幕,一雙猩紅刺目的繡花鞋漂浮在他的面前,紅色的綢緞輕從自己眼前輕飄過,遮住屏幕上的光。
沈惑被突然出現的無頭女鬼吓得一激靈,一屁股坐在了床邊緣。
後腰剛好磕到床角,一陣刺麻從後腰一直到天靈蓋。
疼得沈惑眼淚奪眶而出,一時間直不起腰來。
太疼了。
他感覺下半截身體都不屬于自己了。
此時,漂浮在空中的無頭女鬼卻躊躇不敢靠近。
就好像她在心虛?
沈惑覺得一定是痛到神經麻木,産生的錯覺,鬼怎麽可能會心虛。
房間的溫度從無頭女鬼出現後,就開始降低,距離她最近的家具上,覆蓋着一層白色的冰霜。
腳上的繡花鞋的顏色越來越紅,濃烈的紅色逐漸變成陰沉的黑色液體,從腳尖滴落到地上。
“啪嗒!”
猩紅的血液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并沒有結霜,而是形成一個小水窪。
啪嗒啪嗒的血不斷滴落。
而扶着自己後腰,慢慢靠在床沿,喘了兩口氣的沈惑。
忽然感覺到房間溫度變冷,他這才想起,房間還有個厲鬼。
沈惑艱難地挪動兩步,并伴随後背隐隐的抽痛,遠離了無頭女鬼,到達一個他人認為安全的距離。
“姐姐,害你的人又不是我,你幹嘛老跟着我啊?”
這一天一驚一乍,沒病都快成有病了。
女鬼擡起紅色的蔻丹指甲,指着牆上畫。
房間內無端刮起一陣陰風。
寒風刺骨。
畫着紅繡鞋的畫,自動從牆上飛到沈惑的身邊。
随後,紅色的指甲,指着沈惑。
沈惑一臉疑惑:“你是想通過這幅畫告訴我什麽嗎?”
他拍了一下腦袋,“抱歉,忘記你無法說話。”
沈惑撿起畫,這副畫着紅繡鞋的畫,光是摸紙,能感覺出來,紙的質地不差。
他打工時,雜七雜八都學過,其中也包含水墨畫。
宣紙分三種,生宣,半生宣,熟宣三種紙業。
而這副畫,應該是第一種生宣,紙吸水性和沁水性都強,達到水走墨留的藝術效果,可見畫畫之人是個行家。
不過,這人行為可能有點變态。
畫什麽不好,非得畫繡花鞋。
嗯?
沈惑腦袋靈光一閃。
“這副畫是畫的姐姐你的……”
他拿着畫和無頭女鬼腳上的鞋子對比,此時,他已經顧不得面前這人是鬼了。
細心比對,一絲一毫錯漏都沒有放過。
對比完後,沈惑忍不住咂舌。
完全一模一樣!
畫這副畫的人,是什麽人?他為什麽會畫和無頭女鬼腳上那雙一模一樣的繡花鞋?
“姐姐,你是怎麽死的?”
“嗚——”
無頭女鬼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
“砰!”
窗戶被風吹開,撞擊在牆面發出巨大的聲音。
房間被狂風大作,家具吹得東倒西歪。
沈惑不由緊緊抓着床沿,生怕自己被突如起來的風吹刮跑。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這會兒又生氣了呢?”
女人真是多變的動物,他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這會兒的風太大了,吹得沈惑睜不開眼,他攥着畫卷,用胳膊擋在眼睛前面的風。
不知過了多久,怪風停下,眼前的女鬼早就不在了蹤影。
只有房間裏面亂七八糟倒成一團的家具,證明剛才自己經歷并不是幻覺。
沈惑打開燈,重新關上窗戶。
“嘶!”
可在他關窗時,不小心被窗戶邊緣的毛刺紮了一下。
頓時,指尖鮮血滴落到窗外。
沈惑這才發現,在自己的窗戶面前有顆枯萎的古樹。
借着屋內燈光看去,古樹很大很高,看樣子已經超過了酒店的樓上,直沖雲霄。
在漆黑的夜色中,像是大山,沉默地聳立在這。
只是奇怪,為什麽剛剛進來,沒有發現窗外,長着一棵這麽大的枯樹呢?
沈惑心中疑惑,只多看了眼,便關上窗戶。
——
陰森莊嚴、鬼斧神工地一座巨大的宮殿建立在遍地白骨骷髅之上。
幽冷的陰綠色火焰之中,是一座座鐵籠的囚牢,牢牢鎖住惡鬼,火焰舔舐時,惡鬼哀嚎連連,慘叫聲響徹陰沉的天地。
莊嚴的宮殿中庭,一顆碩大逐漸枯黃古樹,綴着一些枯葉,其中一葉随着陣陣小心翼翼地陰風飄到一個豪華的大殿之中。
大殿上,端坐着一個俊美無俦的男人,眼神很冷,更應該說是無欲無求,像一尊肅然莊嚴的神明雕像。
他右手執筆,正在書寫什麽。
這時,他停下筆,伸手接住了那一葉枯黃的樹葉。
枯葉漸漸漸漸退去陰沉的死氣,根莖之中金色的柱體晃動,如夢似幻的枯葉之中,有一滴緋紅的血包裹其中。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戳那一滴血液。
血液炸開并爆發出一陣刺眼的紅色強光,化成一根紅線飄向了遠方。
望着手指上的紅線,男人眼神如凍上一層寒霜,捏住枯葉一角,勢要把小小一枚枯葉捏成粉末。
宮殿中傳來一個聽不出喜怒的低沉聲音
“姻緣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