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掉馬 被弄丢的玫瑰圖

祁棠醒來的時候, 他感覺自己的手心有點溫熱,似乎剛才一直握着什麽東西。

臉還有點火辣辣的燙, 擡手探了下額頭,卻摸到一根濕噠噠的毛巾。

他坐起身,很輕地咳了下,嗓子也有些發幹發疼。

這應該是感冒了,還有點發燒。

那是誰在這裏照顧了他一整晚?

祁棠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額心,往那位從來沒見過的面的鄰居房間看了一眼。

桌上放着一杯熱水, 還在冒着氣,旁邊是藥。

他心裏軟了一下,端起杯子把藥吃了下去。

今天是美術大賽的頒獎典禮,他是要親自到場的, 好像還安排了采訪環節, 但如今這個精神狀态似乎不太好。

不過祁棠休息了一會兒,還是收拾了一下出門了。

他要親自去捧回屬于自己的榮耀,用眼睛和耳朵記錄這夢想實現的一刻。

在路上時, 祁棠收到了張丞的消息,大概還是那些祝賀的客套話。

張丞:恭喜啊,你都不知道你現在在國內有多火

張丞:微博上熱搜都挂了好幾天, 你要不開個官博吧,肯定很多粉絲

祁棠平靜地回他:我是個藝術家, 不是偶像明星,我不需要粉絲。

他只是站在了一個高度, 而別人因為仰望他這個高度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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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必要去迎合他人,他只做自己喜歡做的, 有沒有人看着都不重要。

張丞說:冷酷, 無情, 行,你藝術家,你清高

祁棠笑了下,沒回複。

張丞又說:不過,我得提醒你一點,現在什麽都飯圈化,激進和毛躁

張丞:你如今出了名,在所有人的目光底下,不管你怎麽看怎麽想的,就是會有一批人,專門找你的污點,批判你過往的行為

對這話,祁棠不可置否,但他神色依舊很淡,不是很在意。

他的過往是他的一部分,沒辦法舍棄。

他也不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麽。

更不需要別人來對他指指點點。

張丞又說:心理學上把這叫做——通過批判別人,來達到自我滿足,形成優越感

張丞:唉,不說了,你好好領獎,把獎杯拍個照片,給哥們兒也長長眼哈

祁棠回了他一個好字,然後把手機裝進了兜裏。

目的地已經到了,他下了車,一衆媒體都圍在入口處,閃光燈連綿了好遠。

不過同娛樂圈不同,這些媒體比較有素養,他們不會支着個話筒追着目标人物跑好遠,就為了挖個獨家新聞。

他們只是靜靜地站着,禮貌地拍些照片,采訪也會提前預約,在得到對方的同意後進行。

這是一種對藝術家的尊敬。

祁棠依舊是一身黑色襯衫,袖口微微挽起。

與之前不同的是,今天他戴了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整個人那種溫潤儒雅的氣質,頓時達到了極致,讓人移不開眼。

他剛下車,一衆目光就追随了過來。

大概是大家都沒看到過坐出租車來領獎的畫家。

祁棠只是低調地垂着眸,不卑不亢地面對着鏡頭往裏走。

有眼尖的,忽然瞥見他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個很深的印子,像是牙印。

因為時間過去太久,已經愈合了,但仍然留下了一圈兒深黑色醜陋的疤。

一時間,他們對祁棠更加感興趣了。

祁棠給他們一種——有故事的感覺。

站上領獎臺的那一刻,祁棠比想象中要平靜。

他只是手裏托着獎杯微笑,但卻閃耀得讓人心驚。

領完獎後是采訪,祁棠撐着疲憊,随便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會場。

只是這場典禮的視頻和照片傳回國內後,他免不了又上了次熱搜。

多半的人還是為他的顏而來,他的畫,能欣賞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祁棠覺得這是一種悲哀,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出現在大衆的視野。

後面的日子,因為發燒,祁棠好幾天都沒出門,有時候渾身無力,連飯也不想吃。

但往往這時,廚房裏就會傳出一陣聲響。

他也沒心思去看一眼那個神秘的室友,只是聽着那些叮叮咚咚的聲音,感覺屋裏有了煙火氣。

等廚房再次安靜下來,他的門就會被敲響。

祁棠撐着疲憊起來開門,就能看見門口的小桌上放着飯菜,還有炖湯。

碗下面還壓着紙條,大意是領居間應該互相照顧,請他接受這份好意。

祁棠忍不住眉眼勾起笑,坦然地接受了這份心意。

不過他能看出,這位鄰居似乎廚藝不太好,起初的飯菜真談不上好吃。

但是他也能看出,這位鄰居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不過一兩天,廚藝就飛速猛進。

他接受着這場不知名的溫暖,心裏也暖了很多。

這樣的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天,祁棠整個人都精神了些。

直到張丞發消息告訴他,他又上熱搜了,還發了一些截圖過來。

祁棠點開看,臉色逐漸冷了下去。

像是應驗了張丞之前說過的話一般,有人把祁棠的過往挖了出來,還大肆宣揚。

祁棠這二十來年都工工整整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社會好青年的人生榜樣。

除了那一段經歷。

跟林安的那一段。

他們說,祁棠被權勢人物包養過。

他們說,祁棠為了能出頭,下賤地去給人做情人。

他們說,祁棠的獎杯不幹淨。

他們說,祁棠不配今天的榮耀。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你只需要把他們的信任破開一個小點,他們就會順着這個小點把懷疑擴散到全局。

所以通過跟林安的這件事,他們推翻了祁棠的所有成就,所有榮耀,質疑他的人品,質疑他的才華,質疑他的所有。

網上一片漫罵,說他憑什麽二十來歲就能登上這麽高的位置,還不是因為用了不正當手段。

祁棠其實對這些惡意的話沒什麽感覺。

他還是那個觀點——他沒有做錯,他不需要別人來評定他的對錯。

讓他不舒服的,是包養那個詞。

雖然這段感情讓他很難過,但他沒辦法否認,他愛過林安。

那不是包養,那是他的愛情,是他炙熱的心,是他唯一瘋狂地去愛過的一段經歷。

他的愛情被林安侮辱了,現在還要拿出來被所有人侮辱。

祁棠很不舒服,但也僅限于不舒服。

他發現他連憤怒這種情緒都沒有。

但秦曉和張丞他們憤怒了。

兩人在網上開了很多個小號跟鍵盤俠對噴,卻被人說成了是正主出來洗地。

氣得兩人飯都吃不下,恨不得隔着網線過去,掐死這些黑白不分的人。

本來這件事風頭過了也就好了,不過是虛空的謠言,誰也沒有證據,杠精也就過過口瘾。

但忽然冒出一個人,手裏拿着呂亭跟張彥、因為祁棠走關系進畫室吵架的視頻,把祁棠釘死在了包養兩個字上。

一時間,這件事越演越烈,什麽難聽的話網友都說得出口。

反正打字又不要錢,跟風傷害人也不用負責。

祁棠就平靜地看着,頭一次他開了微博,發了一條動态。

文字也很冷淡:

獎杯,自己憑本事拿的,才華,國際權威認證過的,人品,輪不到面都沒見過的人來評判。

不是流量明星,只是個小畫家。

我的實力自有業界認可,你們的喜好不關我的事,你們的刀鋒也傷不到我。

祁棠發完後就關了手機,背着畫板出去寫生了。

但這段文字透出的的淡定從容,讓很多人都對他有了新的認識。

紳士露出鋒芒的時刻,是十分讓人驚喜的,也是十分讓人着迷的。

林安看着屏幕上的那段話,眸色柔成一片。

這才是他的小朋友,即便經歷了這麽多,祁棠依舊保持着本心,不被外界所侵擾。

他喜歡這份優雅鎮定,也喜歡小朋友。

長達幾個小時的飛行旅程後,林安回到了國內。

雖然祁棠不在乎,但他不能容忍有人這麽傷害他的小朋友。

田助理跟在林安身後,問了句:“先生,熱搜要撤嗎。”

林安面色漠然:“不用。”

撤什麽?

他的小朋友二十多年規規矩矩,優秀又閃耀,只有這麽一個污點。

作為公衆人物,有污點,就意味着底子不幹淨,總有天會爆發出來,成為別人的把柄。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徹底推翻這個污點。

從此他的小朋友,以後都會順順利利的,再沒有人能用外界的東西去刺傷他。

田助理又問:“那,先生,我們不做點什麽嗎?”

林安狐貍眼微微挑起:“做。”

“去把那條熱搜買到第一,挂兩天。”

先抑後揚,這樣的效果最好。

田助理有些不确定,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祁小先生不會因為網上那些烏糟糟的話難過嗎?

不過他沒說出口,他只是個助理,只負責執行命令。

後面林安去了兩個地方。

首先去的地方是林家。

田助理在外面聽着,先生似乎跟林夫人發生了激烈的争執。

他仔細一想,忽然覺得熱搜這事兒跟林夫人似乎脫不了關系。

也許最初爆出來的那些消息不是林夫人做的,但之後她有沒有背後操控,買水軍和熱搜什麽的就很難說。

畢竟,祁棠雖然最近很出名,但他只是個素人畫家。

要憑着這點知名度,沖上熱搜前面,還是不太可能。

這背後到底是誰伸了手的,雖然沒辦法全都知道,但林夫人肯定少不了這一份。

田助理在林家十來年,很清楚這家人的相處模式。

一句話總結:一家的瘋子。

只要能傷到對方,寧願自損八百。

更何況祁棠是先生的心尖肉這件事早就瞞不住了,能讓先生心煩的事,林夫人和林晟都會去做。

過了半個小時,田助理看見先生出來了。

林安的臉色很難看,他走前對着屋裏沉聲說了句:

“再有下次,別怪我動你兒子。”

砰的一聲,房間裏的婦人發瘋了,到處亂砸東西,還說了很多難聽又帶着威脅的話。

林安只當什麽也沒聽見,點了支煙就上車了。

田助理感覺林安很憤怒,說話都不敢大聲:“先生,接下來去哪兒?”

林安吐了個煙圈兒,嗓音嘶啞:“呂亭畫室。”

這件事看起來複雜,實際上很簡單,只要當事人出來澄清即可。

但難就難在,呂亭對祁棠,對林安,都有很深的成見。

這老東西古板,思想封閉,最厭惡林安那一套商場上的虛僞做派,更何況還走後門塞人塞到了他這裏。

所以想讓他幫忙出去澄清這事兒,幾乎不可能。

但林安還是去了。

呂亭一天都沒搭理他,林安就跟着呂亭轉了一天。

直到天色暗了下來,畫室要關門,呂亭耐不住磨,才冷着臉跟林安說話。

“你好歹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你要不要臉?”

呂亭說話一貫難聽,毫不掩飾對林安的厭惡。

“上次那事兒,我都沒跟你計較,你倒好,還直接犯到我跟前來,我不罵你你不舒坦是嗎?”

林安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氣,臉色很難看,但仍然忍着,說話也竭力地客氣着。

田助理站在門外聽着,心裏很不是滋味。

先生向來高傲,他的高傲并不比祁棠少。

如今送上門來找羞辱,并不比當時祁棠在畫室被呂亭羞辱好多少。

更何況還是求人。

這需要林安放下驕傲,放下臉面,以及男人的自尊心。

屋裏兩人說話的聲音小了很多,但田助理時不時還是能聽見呂亭嘴裏蹦出幾句難聽的話。

先生似乎求了很久,久到田助理腿都站麻了。

終于,一個小時後,林安從屋裏出來了。

他樣子并不好,滿臉的疲憊,十分落寞,眼眶紅成一片,像是在竭力隐忍着屈辱以及憤怒。

林安什麽也沒說,直接上了車,然後離開了這裏。

田助理開着車,從後視鏡裏能看見,林安點了支煙,面色很淡漠。

他想,先生能做到這個地步,應該是愛慘了祁小先生。

希望兩人能有個好的結局。

兩天後,A市舉辦了一個很大的畫展,其中就邀請了呂亭。

娛記們都聞風而去,想追蹤熱度,拿到第一手關于祁棠的爆抩韨料。

當天流出了一段呂亭的視頻,他被人攔住采訪,問的都是關于祁棠的事。

那個古板老頭急紅了眼,直接回瞪鏡頭,只說了兩句話:

“網上到處傳的那個視頻,是真的,但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是我誤會了他。”

“這麽好的一個畫家苗子,早晚毀在你們這些閑人嘴裏!”

呂亭作為一個為國/家培養了很多優秀青年畫家的老一輩,他的品格所有人有目共睹。

他最是痛恨別人踩着關系上位這一點,大家也都知道。

所以他說的這話,有很高的可信度,至少沒人會去懷疑,因為這是對老畫家的侮辱。

于是,從這個視頻發布後,祁棠的路人緣光速回升。

衆人都開始意識到,對這位在國際上為國家捧回獎杯的年輕畫家,他們都做了些什麽惡心事。

一時間,祁棠的微博又要擠爆了,他發的那條動态下,都是網友的道歉留言。

只是還有一小部分人,他們仍在執着于——這位年輕傳出這樣的事,必不是空穴來風。

正在深挖時,又一條微博通告出來了。

是林安以個人名義發表的。

他放了一張圖片,上面是很久前祁棠發朋友圈公開他那天,他趁着祁棠睡着時,偷拍後卻沒發出去的照片。

配文:不是包養,是沒來得及宣之于口的愛情,他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直接空降,把所有人的質疑和惡言惡語炸了個幹幹淨淨。

這件事情,到這裏也就完美結局了。

林安翻着祁棠發的那條微博,臉上神色溫柔。

現在,再也沒有誰能中傷他的小朋友,以後祁棠都會順順利利的。

解決完事情後,林安沒有休息,直接連夜兼程飛回了法國。

他想去看看他的小朋友怎麽樣了。

但到家後,屋裏卻沒有人,林安看着整潔的客廳,想着祁棠應該是去畫室了。

他疲憊地揉了揉額頭,進房間休息去了。

而此時的祁棠,還不知道網上的事已經解決了,他只是向往常一樣,畫畫,生活。

一個人過得很好,很平靜。

因為申請回校讀碩士的事,他忙了一整天,還專門去了一趟大學,在垂柳青青的湖畔邊寫生。

等到天色快黑了,才背着畫板離開。

晚上時,秦湫邀請他吃了一頓晚飯,從上次的事情後,兩人這段時間來往頻繁了些。

祁棠對秦湫這人并不排斥,反而秦湫很多時候都很懂他,相處起來十分輕松。

所以他也就默認了秦湫這麽一個朋友。

等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了,祁棠打開門,卻發現客廳亮着燈。

是那個神秘的鄰居回來了嗎?

祁棠輕手輕腳地進屋,看了一圈兒,卻沒發現人。

他坐在沙發上休息,目光卻忽然觸及一件熟悉的外套。

好熟悉,但不是他的,祁棠一時間也想不起來是誰的。

本着禮貌,祁棠把外套拎起來,想疊好放回原處時,一個東西忽然掉了出來。

那是一張玫瑰圖,是他曾經送給林安,但被林安弄丢的那幅野玫瑰圖。

但又不是他的那幅。

因為這張畫,不管是從紙張上,還是從顏料上來看,都明顯很新,最多畫出來不超過半年。

祁棠整個人僵住了。

他站在原地,很久都沒動。

腦子裏不斷把這些天的事情串聯起來,不斷想着這位奇怪的鄰居。

他揉了揉臉,把燈關了,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黑暗掩蓋了他的神色,也掩蓋了他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每天都很勤勞的我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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