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
紅露聽得這番狠話,心中依舊輕蔑,她滿目不屑,正要譏嘲幾句,卻見芳青的身子倏忽一晃,竟消失無蹤。
紅露一驚,又覺一股剛強戰意迫近。只見蒼寒持劍而來,在層層包圍的魔物中開出了一條血路,直襲向她來。上次負傷,讓她對這個男人有所畏怯,竟不敢出劍硬拼,只是慌忙閃躲。
就在紅露身形動時,一道幽光剎那移到了她的背後。她察覺異樣,倉皇回頭,就見芳青顯形,一手掐向了她的頸項。她愈發驚駭,縱身連退。然而,她的身形還是慢了一拍,雖避過了那殺招,卻被扯開了衣帶,扒下了外衣。
芳青也不客氣,将那衣衫一揚,披上了自己的肩頭。紅衣,讓她的肌膚愈顯白皙。襯着深沉神色,渲染出別樣的凄豔。
那是紅露第一次感覺到恐懼。她并未跟芳青交過手,所有的了解都只是道聽途說。如今遭遇,她才真正明白,“絕景”這個稱號是因何而來。她難掩自己的心慌,顫着聲對那一衆妖魔道:“愣着幹什麽!還不撕碎他們!”
妖魔得令,嘶吼狂嘯,又撲了上來。蒼寒見狀,擡手揮劍。那劍氣森冷如冰、淩厲若風,轉眼就将數只妖魔斬殺。一時間,血飛如雨,伴着起伏哀嚎,分外慘烈。其餘妖魔見狀,皆不敢貿然上前。蒼寒背劍站定,微微揚眉,端然一番睥睨之态。
紅露心驚,顫聲道:“你只是一個虛像,怎可能……”
“我是虛像,你當慶幸才是。”蒼寒道。
紅露萬分緊張,忽然又想起什麽,朗聲道:“蒼寒,當初你為了逃避替令主拔伏魔釘之任,不惜讓自己的師妹成魔,使她代你受苦。不止如此,你還與我聯手殺死易水弟子,栽贓嫁禍。更逼得那叫霖川的小子生生入魔。如今你還演什麽同門義重,別讓我笑話了!”
蒼寒聞言,神色微黯,只漠然不語。紅露見狀,得意一笑,正想看看芳青的反應,轉頭之時卻見她早已不在原地。她一驚,就見一抹豔紅倏忽一閃,轉瞬到了她的背後。還不等她應對,芳青出手,奪下她手中的桑菀寶劍,複又起了一掌,着實擊中了她的胸口。
轉折陡然,電光火石。紅露尚未理清思緒,就已經被擊倒在地。她擡頭,驚愕難當地看着芳青。
芳青握着桑菀寶劍,神色依舊冷然。她看着紅露,對蒼寒道:“師兄,此戰之後,還請你回返易水,向師父好好請罪。”
蒼寒微微無奈,輕嘆了一聲,應道:“好。”
得他如此回答,芳青點了點頭。随即,她舉起手中的寶劍,手指輕輕撫過那秀木鍛造的劍身,道:“此劍屬木,我易水道法從水,交戰之時,多有不利。”
紅露氣急,罵道:“把劍還我!”
“你方才說,你使計逼我徒兒入魔……”芳青的聲音冷徹,“我也說了。膽敢傷我徒兒,我絕不輕饒!”她話到此處,以劍鑿地,令道,“桑林化物!森羅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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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之間,地面震動,長藤破土,森然魔氣混合着凜冽殺意,攪動空氣。不過片刻,那一衆被召喚出來的魔物,皆被長藤絞纏缢殺。
“不可能……”如此情景,讓紅露驚駭難當,一時竟忘了舉動。瞬間,她的雙腳被長藤纏起,整個人都被釣倒了半空。長藤緊縛,扼上了她的咽喉。她這才發覺,這些長藤上布滿倒刺,深深紮入了血肉之內,更将灼烈的毒素注入。她強忍着癱軟無力,嘶聲道,“你竟然……枉你還是修仙之輩……竟如此……”
芳青的眼中毫無悲憫,出口的聲音淡然無比,“修仙之輩,如何使得了這魔道的寶劍……你忘了麽,我早已淪為妖魔。”她言罷,以掌擊劍。劍鋒入地一尺,起一陣強震。震動過處,藤蔓驟大。
紅露自知不敵,掙紮着想要掙脫,卻徒勞無功。眼見得死期将至,她凄然落淚,喊道:“主上……”
最後的聲音,被扼斷在長藤的絞殺之中。周遭陡然安靜,唯餘下雨聲飒飒。芳青長舒了一口氣,将桑菀寶劍拔出。劍身離土,氤氲出一陣輕紅薄霧。霧氣散開,長藤之上,花開次第,美不勝收。
突然,芳青的身子一軟,跪倒在了地上。蒼寒忙上前去,想要攙扶,伸手之時才憶起自己不過虛像。他皺了眉,責備道:“勉強催化魔種已是魯莽,竟還用那魔劍,太亂來了!”
芳青喘息片刻,拄着劍站起身來,道:“無妨。”
蒼寒愈發不悅,舉步擋在她身前,道:“我即是你師兄,就沒有看着你自尋死路的道理!我命你立刻離開,找儀萱治傷!”
芳青聽他這麽說,凝眸笑了起來,溫柔道:“師兄,你我一起長大,我亦把你當作親兄長般看待。你自小好勝,所以不能忍受敗在我的劍下。你一心要敗我,并非記恨我,而不過是你的自尊使然。自始至終,你都未曾想過要傷我。”她微微停頓,語氣轉而喑啞凄然,“可對我而言,勝負不重要,生死亦不重要,成仙入魔也都無妨。從許久以前開始,我所做的一切,就只是想要保護一個人。若他不在人世,我亦無可留戀……”
“胡說八道!”蒼寒斥她一句。
“他說他心裏有我。”芳青卻繼續道,“只因我身為師長,他不敢僭越一步。而我也是一樣,只怕那份心意說出口,反倒吓着了他。若我不曾入魔,興許永遠也不能跨出那一步,更聽不到他的真心話。可如今,我恢複了記憶,卻什麽都來不及告訴他……”
蒼寒聽到此處,沉默了下來,不再言語。
芳青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手中的桑菀,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奢望什麽。若能救他,我何惜一死。如若不能……他真的被殛天令主奪舍,我唯有親手殺了他,再随他而去。這般癡頑愚念,還望師兄成全。”
她言罷,見蒼寒并無舉動,颔首拜過,縱身離開。
蒼寒望着她離開的方向,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漸趨模糊的身形,終是跟了上去……
……
因天雲等人的闖入,分舵之中并無多少人留守。芳青一路而去,也不過遇上三五只妖魔,她雖身體孱弱,但有桑菀在手,倒也不難對付。
待到令主房前,她尚未進門,就聞得一股濃重血氣。她心上駭動,慌亂難當,顧不得計劃,揮劍破門而入。
眼前的一切,讓她有了片刻怔忡。晶瑩鏡面,碎滿一地。一室鮮紅,半是鮮血,半是紅鱗,剎那間灼痛了她的雙眼。那一片豔紅,牽引着她的目光,歸向一處。
霖川就躺在房間的中央,一身鮮血,觸目驚心。那般距離,讓她看不見他的生息,可怕的寂靜充盈四周,凍結思緒……
這時,喑啞的女聲打破了寧靜,語氣中的輕巧混雜着無奈,道:“……真糟糕,玩得太過火,還是弄壞了啊……這身子沒法用了,怎辦好?也不知夜蛭能不能修好……”
芳青聽到這番話,心口猛地一緊,她擡頭,望向了說話之人。但見那殛天令主就坐在不遠處,雙手托着腦袋,似乎苦惱萬分。鮮血,讓她本就猙獰的面目愈發可怖。她察覺到有人進來,擡眸一看,随即笑道:“哈,真好,總算還有一具能用的。”
怒氣,燎然如火,芳青哪裏還有心思講究招式,直接起劍,揮砍上去。
眼見那劍鋒要砍中令主的頭頂,卻被一股無形之力擋了下來。令主仰頭,悠然笑道:“這劍是以我的魔力鍛造,豈能傷我?”
她說罷,揚手一揮。芳青頓覺掌心刺痛,竟無法握劍。她自知不敵,棄了桑菀,退身到了霖川身旁。此時此刻,她早已灰了心念,軟了鬥志。她全然不顧自己的處境,伸手抱起了霖川,細細看他的傷勢。
芳青看着懷中的霖川,恍惚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斑駁紅鱗,盤踞着他對肌膚,鱗下經脈隐現,勾勒出交錯血色。他雙眸微阖,氣若游絲。胸口的起伏若有似無,只怕再呼吸一次,就會永陷沉寂。
令主握着桑菀寶劍起身,也不攻擊,只是笑道:“沒用了哦,本座方才不小心扼殺了他的魔種,如今他心脈盡碎,救不了了。”
芳青一驚,腦海驟然冷靜。她伸手摁上了他的胸口,令道:“淵澄!鏡映!”
然而,回應她的,是滿室閃爍的碎光。熠熠灼灼,倏忽明滅。
“本座不是說了救不了了麽。”令主悠然走到他們身旁,嘆着氣道,“好不容易找到的合心意的身子,本座也很痛心啊。怪只怪他為何非要與本座作對……絕景,你應該沒這麽笨吧?”
芳青沉默許久,才緩緩開了口,“他是我的徒兒,他所行所為都是從我教授。我自然比他更笨!”她話音一落,站起身來,周身魔氣森烈,陡生一股寒意。薄薄冰霜覆上她的眉睫,襯得她的神色愈發冷冽。
令主見狀,無奈一嘆,“果真是師徒,緊要關頭,都寄希望于魔種麽……別傻了!”
她話音一落,身上驟然散出一股氣浪,席卷四周。芳青忽覺心口一緊,竟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全身,半分動彈不得。
“我乃殛天之主,統禦群魔。要操縱魔種,再簡單不過。以魔種之力與我相抗,實在天真!”令主說着,走到芳青面前,輕輕捏起她的下巴,“在我魔障之內,仙法封禁,魔種受制。生殺予奪,皆在我手。我答應過那小子,許你們長相厮守,如今,你便随他去吧!”
芳青此時早已萬念俱灰,更無半分反抗之意。她棄了掙紮,閉上了雙目。
令主冷冷一笑,正要行殺招。突然,紅光幾道,劃破空氣,震起輕微蜂鳴。令主臂上生痛,不得不松開了手。她低頭,就見傷她的,是三枚紅鱗。她微微驚訝,眉宇間複又生了笑意,她望向了攻擊她的人,贊許道:“傷重至此,還能傷本座。還算有可取之處啊……”
芳青猛地回過神來,順着令主的目光望去。
本以瀕死的霖川竟站了起來。他的眸子深紅如血,早已失了清明之相。顯然意識不清,只是憑着一念執着出手攻擊。
“霖川!”芳青不禁喊出聲來。
霖川聽得那一聲呼喚,身子微微一震。他眸中的血色稍稍淡化,虛弱的聲音裏隐着溫柔:“師父……”
這一聲,喚起多少心緒。芳青心一軟,止不住落了淚。眼見他又要往下倒,她疾步跑了過去,接他入懷。
“霖川……霖川……”她不知自己能做什麽,只能一遍遍喚他的名字。
他撐着清明,細細端詳着她,試探着問:“師父?……你……記憶……”
她落着淚點頭,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他輕蹙起眉頭,吃力地握上她的手腕,斷斷續續道:“走……快……離開……”
她含淚而笑,搖頭道:“我哪裏都不去。”
“不行……”他的語氣分外堅定,“我……求你……快走……”
她的笑意愈發明麗,“我好不容易恢複了記憶,你卻要我走,這是什麽道理?”她輕捧着他的臉頰,道,“我們不是約好了麽?你去哪裏,我去哪裏……”
霖川已無力氣說話,只是望着她,滿目哀傷。
“……答應我,無論生死,再不分開。”芳青說罷,低下頭去,輕輕吻上了他的嘴唇。
血氣腥甜,緩緩沁進唇齒。悲戚交雜狂喜,輾轉溫存,引人落淚。
他緩緩閉了眼,放任自己的私心。情勢如何,他已經完全不想考慮。內心的激越和渴望,早已壓過了那一絲犧牲自我的念頭。同生共死,有何不可?兩心相悅,已無遺憾……
一旁,令主看着他二人,竟也默然。她靜立片刻,方才舉步上前。但見她行走之間,身上血肉不停磕落。森森白骨漸而裸/露,可怖更甚先前。
“真情摯愛,當真令人不忍。不過,本座已經沒有時間不忍,也沒時間挑三揀四了! ”令主言罷,起手抓向芳青,欲奪肉身。
便在這時,蒼寒縱身而來,朗聲令道:“明光洞照,鏡界開解!”
強光如盾,瞬間隔開了令主的手。
令主一見蒼寒,放聲笑了出來,“哈哈,原來是你!來的好啊!”
她說話間,房內的魔障愈發深重。所幸蒼寒的肉身在別處,魔障并未能壓制他的法術。蒼寒虛晃一招,退到了芳青和霖川身旁。他看了一眼霖川的情勢,既不言語,也無商量,擡手就覆上了霖川的心口,直接令道:“潛寂!鏡映!”
芳青聽他這一聲,當即愕然:“師兄……你……”
蒼寒眉頭一皺,也無所言,只是厲聲道:“走!”
他話音落時,揮手起狂風一陣,将霖川和芳青二人送出了門外。繼而起身,擋在了門口。
令主滿目輕蔑,道:“哼!不過鏡影虛像,還勉強使出‘鏡映’之法,就算本座不殺你,你也撐不了多久!”
正如令主所言,蒼寒的身形漸漸模糊,幾近透明。但他的神色卻露着輕松,他望着眼前那幾乎只剩下骨架的人,道:“我死之後,你就連最後一個能奪舍的肉身都沒了……終究是我贏了!”
令主聞言,咬牙怒目,揮劍斬開那虛影,嘶聲怒吼道:“賤種!本座豈會輸在你手上!”她罵完,縱身出門,直向霖川和芳青而去。
霖川受鏡映之術,正是命脈複蘇之際。芳青知道令主必是沖着霖川的肉身而來,慌忙想要抵擋。可如今的她,又能以什麽抵擋?
千鈞一發之際,剛強劍氣并明澈鏡光,鋪天蓋地而來。女子端嚴的嗓音,振徹天宇:
“無恥妖魔!你的對手是我!”
随那話音,一道劍光如雷劈落,生生将令主的一條手臂斬去。令主微駭,急退着避開,咬牙道:“天雲……”
來者,這是易水庭的天雲長老。她領着一衆弟子飛身而來,長劍在手,明鏡在空,氣勢非凡。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不屑道:“哼,好一副鬼樣子,正襯你的為人!還不乖乖受死!”
令主怒極,正要強攻。卻聽身後有人開口,尊道:“主上無需理會他們,且先奪舍!”
令主聞言,回過頭去,就見夜蛭雙手托着一具肉身,正是蒼寒。
天雲見狀,正要出招阻止,卻不想一股強大魔力席卷四周,化作至強魔障,擾亂仙法。
“本座竟淪落到要用這具身子麽?”令主看着氣息微弱的蒼寒,嗤之以鼻。
“主上放心。屬下早已重新控制住他體內的魔種,暫護着他的心脈,他如今不過昏死罷了。更幸他的寶鏡已除,主上奪舍,當無阻礙。情勢如此,還請主上大局為重!”夜蛭道。
令主狂笑幾聲,反身揮劍,召出千百妖魔,暫時阻了天雲一行。緊接着,她的身上燃起青幽烈火,轉眼間将那骨肉不全的身子燒盡。三魂六魄并內丹精元,化作一線幽光,沒入了蒼寒的體內。
眼見奪舍已畢,夜蛭也不多作停留。他黑袍一揚,起黑霧如帳,倏忽間隐去了他和蒼寒的身影。
衆人見此情狀,無不怒極,但轉眼之間,已失卻他們的蹤影,追趕不及。
作者有話要說:我……失敗了……
本想着單身節前完結這篇,然後開新的……沒想到……
這一切究竟是為森麽……淚奔~~~
我對不起大家!
嘤嘤嘤……
[那只:果然是超長前傳……蒼寒妥妥兒的男主命,你讓本篇的男主情何以堪!]
[霖川:T_T 不是親生的!]
[蒼寒:= = LS你知足吧,聽說親生的虐得更厲害。]
[狐貍:…… 啊哈哈……都這麽了解我……我都快不好意思了~~~]
[那只:我PIA!!!]
咳咳,總而言之,不論如何!
下章尾聲!!!
下下章是溫情番外!!!
然後,請大家期待由蒼寒師兄領銜主演的狗血新篇……囧~~
我……我……我先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