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馬車可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四個人對視一眼,不敢上前,等着馬車裏的貴人把楚景丢出來。

楚景上車之後就後悔了,冷不丁迎上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

對方年紀比他大一點,容貌俊秀,雖然坐着,但脊背挺直,一看就很有教養。而且還有一點眼熟。

但很快楚景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想到他自己冒失沖進來的舉動,拱手道:“公子對不住,在下被人緊追,在下”他生平第一次這麽尴尬。

對面的少年也不催他,好脾氣的等着他的下文。

楚景心虛,可外面四個歹人圍堵,沒有其他破解之法,于是咬咬牙厚着臉皮道:“還請公子救命,日後必定報答。”他疊手拜了三拜。

千萬別把他扔出去,否則他不死也得殘。

安靜的馬車裏仿佛能聽到他過快的心跳聲。

咚、咚、咚

“安平,還不走?”馬車主人終于開口。

馬車外頓時響起鞭子揮舞的聲音,四個歹人看着馬車遠去。同夥道:“追不追?”

“追個屁,他娘的。”

“算那小子走運,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下次再收拾他。”

四人向馬車相反的方向離去。

而馬車內,楚景渾身繃得太緊,沒料到馬車突然行走,猝不及防之下摔向車壁。額頭磕出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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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顧不得痛,忙道:“在下楚景,牡荊之楚,四時之景。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對着少年又是拱手一拜。

“如此小事,不值一提。”聲音清越,如金玉相擊,很是悅耳。

楚景忙道:“今日之事,于公子而言或是小事,但于我而言,卻是大恩。公子不在意,我卻不能不上心。”

話落,他擡頭問道:“不知公子可否告知姓名。”

馬車裏又陷入安靜,只聽得外面車輪滾動的聲音。

楚景決定說個其他話題圓過去的時候,耳邊響起了那道溫雅的聲音。

“姜深。驅寒之姜,湖水之深。”

“姜公子。”楚景從善如流改口。

姜深聞言點了點小幾,促狹道:“我們見過的。”

楚景眼中浮現疑惑之色。

姜深提醒他:“十文錢的綠豆湯。”

經此一提,楚景頓時想起來了,因為那位客人最後沒有來退押金,雖然只有一文錢。

姜深:“你們家的綠豆湯味道不錯。”

楚景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微笑示意。

姜深從馬車的一個暗閣裏,拿出一個藥瓶遞給他。

楚景婉拒了,也是這個時候才發現,外面平平無奇的馬車,內裏卻大有乾坤。不但藏有暗閣,車廂裏還撲着軟墊,圍着中間的小幾。

楚景想到什麽,機械性地低頭,他的鞋子直接踩在了軟墊上,留下兩個特別顯眼的腳印。

他懊惱不已,“真是抱歉,敢問姜公子,這軟墊的置換費用幾何,我賠與你。”

姜深不言。

楚景估摸着軟墊價值不低,索性把懷裏的銅錢都拿出來了。

姜深掃了一眼銅錢,意味深長道:“你的私房錢不菲啊。”

楚景:“呃,不瞞姜公子,”

姜深擡手打斷他:“我長你幾歲,托大稱一聲哥。”

楚景:………楚景:“姜大哥?”

姜深看着他,眼裏沒有一絲波動。

楚景試探道:“深哥。”

“嗯。”姜深端着一杯茶,呷了一口。

楚景:………楚景:“這些銀錢是我抄書所得。”

姜深咦了一聲,明知故問:“看不出來你還是讀書人。”

楚景謙卑道:“只略微識得幾個字。”

姜深似笑非笑:“是嗎?”

楚景:“嗯。”

姜深不語,拿出一本書看,楚景眼尖,發現是本《尚書》,乃五經之一。

其實按照楚景那個時代的歷史進程來說,四書之名還沒出來,要到宋朝才會有人提出。

但是一個稱謂而已,內容不變,提前冠名也沒什麽。

車內落針可聞,楚景想下車,但轉念一想,他才得了人施救就忙着離開,豈不是有過河拆橋之疑。但不下車,又難保對方不是在等他主動開口辭去。畢竟古人都很講禮儀,鮮少主動開口攆人。

楚景:糾結jpg.

姜深合上書,開始背誦,他聲音是好聽的,節奏緩慢,聽他背書是一件很愉悅之事。

突然,聲音止住了,姜深面色似有遲疑。

楚景福至心靈,提示道:“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

姜深看他一眼,繼續背誦下去。

兩刻鐘後,之前一幕再次上演,楚景溫聲道:“惟德動天,無遠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

然而這次,姜深沒有接着背,反過來考他,從尚書到春秋,再到孟子,不但要求楚景背誦文章,還讓楚景解釋其意。

但楚景學的并不通透,有些問題複雜了,他答不上來,就明說不會。

兩人一問一答,楚景沒發現馬車早已停下。

姜深取來紙筆讓楚景默寫,楚景也一一應下。

一通考校完畢,姜深問他:“你師從何人?”

楚景誠實回答,又道:“除了村長伯伯的教導,清哥也時常指點我,否則我定不如現在。”

姜深眉頭微蹙:“為何不進學堂?”

楚景猶豫着說還是不說,這涉及到私事了。最後他委婉道:“我才疏學淺,學堂夫子恐瞧不上我,是以在家中溫習一年,屆時做足準備再尋學堂。”

姜深眯了眯眼,哼道:“學問是淺薄了些。”

楚景垂眸聽示。

“你想報恩于我?”

楚景:???

這話題是怎麽跳過來的?

姜深點了點書面:“我初來乍到,在此地也無熟識的人,你很合我眼緣,給我做三月陪讀如何。”

“這……”楚景遲疑。

“你不願?”

楚景:………他此時說不願,那先前所說報恩,豈不是空口白話。

他應道:“承蒙您厚愛,在下自然是願的。”

姜深道:“喝水。”

茶杯被推過來,楚景正好渴了,不再拒絕。

他放下茶杯,禮貌誇道:“好茶。”

姜深把小幾上的藥瓶和銅錢遞給他,“明日巳時,我讓人在此地接你。”

楚景不收:“這錢是賠償軟墊之用。”

姜深挑眉:“你既然叫我一聲哥,還與我這般見外。”

楚景拿着東西,下了馬車,腦子都是暈的。

我是誰,我在哪兒,今天發生了什麽?

另一邊,姜深坐在馬車裏,漫不經心的翻着書頁:“之後一年,我不想在鎮上看到他們。”

他們是誰,主仆倆心知肚明。

駕車的安平立刻應道:“是,公子。”

卻說楚景拿着東西慢吞吞回家,無意擡頭,嗯,天色都這麽晚了?

肚子适時傳來咕嚕咕嚕聲,先時緊張不已,如今放松下來,不僅肚子餓,還特別累。

心累,身體累。

他與他爹和三伯,幾乎是前後腳回家。

楚景半低着頭,沒讓人發現他的異樣。

老元氏本來想問問他怎麽耽擱到下午才回家,但三兒子和小兒子也擔着東西進了院子。

楚成安關上院門,喝了口水,就笑道:“爹娘,今天生意不錯。”

楚家人每天最喜歡這個時候,等着兩兄弟數錢。

豆沙松糕最開始定價是比較高的,楚成安想賣十文錢一塊,他自認為自家的松糕是值得上這個價的,一點都不貴。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楚成安垂頭喪氣的帶着松糕回家。

楚景就給他出了個主意,松糕分成大中小三份賣,小份三文錢,中份七文文,大份十文錢。

于是他們家小份和大份的松糕賣得最好了。

楚成安快速數着錢,夠一百文了,就串成一串,拿給他哥再數一遍。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楚成安點完最後一個銅板,總結道:“今天一共賣了三百三十文錢。”

刨除本錢,純利潤有近一百三十文錢呢。

這還是明面上的利潤。

楚成安心裏美滋滋:“景兒說的對,什麽東西賣的數量多了,利潤也就可觀了。”

“可惜不能天天去。”孫氏對此很遺憾。

老元氏翻了個白眼,“想得美呢。你也要讓人家把東西吃完呀。”

楚成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他才不會說,他最開始也不明白,為什麽賣上幾天松糕之後要停一天。

“對了,景兒呢。”

二丫吃着紅薯幹,軟軟道:“弟弟在屋裏。”

楚成安:“喔。”

“弟弟也才回來不久。”二丫又咬了一口紅薯幹囫囵道。

楚成安和楚成茂對視一眼,楚成安起身敲響了兒子的門。少頃,門開了。

楚成安掃視兒子一眼:“景兒,你額頭怎麽受傷了。”

“爹,我有事想跟你說。”他在屋裏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應該實話實說。

楚景簡單把今天遇到四個歹人的事說了一遍,對方明顯來者不善,不管怎樣,都該給他爹和三伯提個醒。

不等他爹憤怒,他又把那位救他的姜公子的要求一并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姜深:這弟弟可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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